他抬眼回望高楼，玻璃幕墙高耸，在艳阳下反射炽烈白光。互联网早已渗透于普通人日常生活，若夏油杰真借由网络挥刀斩下，造成的伤害必定无法估量。

自己的警惕性未免太差，竟将探寻AI与夏油杰关系视为可徐徐图之的小事。

五条悟率先发言：“是他吗？”

乙骨忧太沉思片刻，实事求是表达自己观点：“我也不知道，长相声音都一样，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回拨过去，这回接的很快。

乙骨忧太举着忙音中的电话，迎风唏嘘，老师还真是敬业，异国他乡也紧急奔赴，不对……

“我有必要来看看吗？”五条悟完全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自己下了论断，“我过来一趟。”

“老师，目前没发现异常，马上开学季事情也多，交给我跟进就够……”

乙骨忧太神情愈发凝重，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探寻粗布剑袋下无往不利的长刀——还有太多要向老师学习的地方。

“老师，不用这么着急吧，高专”

“嘟嘟嘟嘟嘟……”

事实上，五条悟压根没想这么高尚。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AI与杰无关，他必将侵犯他挚友的肖像权的公司送去制裁；假使有关——

他亲手了结、埋葬的人鬼魂作祟？

“今晚九点，”五条悟截断话头，“啧，你那边凌晨一点，机场见。”

乙骨忧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能。”

五条悟支着下巴，扯出个明亮笑容：“所以说嘛，这里头的问题大着呢~~”

阿帕在睡梦中被踹下床。

“谁？！”他揉着疼痛的尾椎骨，短粗手指朝床头柜摩挲，紧接着被硬物重重锤下。

十指连心，阿帕嗷得倒吸冷气：“夜闯民宅！你们这是在犯法！！”

他在全然的黑暗中听到低沉笑音——听声音，很年轻。

“犯法？”他的大啤酒肚被压上重物，重到他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他跟只搁浅的鱼似的，扑腾着试图挪开压迫他的重物。

可他再怎么折腾，重物纹丝不动，仍沉甸甸的挤压肺腑。

他愈来愈慌忙，去推搡、去击打，但手掌仿若被剥夺触感，全然无从判断阻隔他的东西是什么材质，像整面的空气垒成的墙。

该不会遇上灵异事件了吧！

他头皮发麻，声色哀哀：“求求，求求你了……”

“求我干什么，”那道声音轻快，“你自己犯了什么法不清楚吗？现在，老实交代！”

阿帕呼吸一窒，试探性说出：“借由科技公司名号，逃税三千万？”

“不止，再想。”

“三千五百六十二万零三百七十二元二角七分？”

“……记忆力不错，”五条悟明示他，“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们新推出的AI怎么回事？”

“啊？”阿帕不解，但不影响他打广告，“‘杰’是阿帕科技十年磨一剑的人工智能，运用当今最先进AI技术，已通过图灵测试，将于下月……”

“就凭你们那低等技术，别搞笑了，”五条悟嗤笑出声，“谁指使你把他包装成AI的，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阿帕被更沉的重量遏住咽喉，死亡阴影初现苗头，但这不影响他对莫须有的嘲讽生出恼意：“是！杰不是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是别人卖给我们的成品，可那又怎样，这是正常的商业买卖，完完全全合法合规！！”

“谁卖给你的。”

“一个天才，无与伦比的天才，”阿帕梗着脖子喊出，“他钻研出的跨世纪人工智能，是比阿尔法狗更优秀的作品！他的才华不该被埋没，‘杰’也不该被埋没，阿帕科技将这份杰作展示给世人，有什么错吗？！”

五条悟皱了下眉：“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阿帕扯开嗓子，“隐藏身份是天才的基操！不可能有人能破解他的ip地址！”

“你们签订合同不需要提供真实信息？”

阿帕吼得理直气壮：“中国有个成语，伯乐相马，天才总有自己的个性，我从不要求他必须告诉我他的身份！”

五条悟：“……”

真蠢得可爱。

他抹了把脸，瞥了眼表情同样一言难尽的乙骨忧太，继续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怎么谈成交易的？”

“怎么认识……”阿帕回忆着，“那是一个下午，天气特别好，风吹着很舒服，我喝着咖啡看球赛，感觉再没有更幸福的事情了。正是这个时候！运维人员急报，我们公司研发的4款游戏，在短短半小时内，被同一个IP刷新排行榜记录。”

“我急的冒了一身汗，因为运维人员报出的通关时间，直接缩短为原通关记录一半以下！四个全部都是！这绝对不可能！！我找人调出游戏记录，全公司一同观看分析，最后发现……”

阿帕长长的吁了口气：“是全部人未曾设想的通关捷径……可经由他点破，我发现这是玄而又玄、制作者都未曾设想的最优解。”

“是的，最优解，而不是bug或者漏洞。”

“我当即拍板，联系这名天才，辗转几询，我得到他的邮箱号，我邀请他加入我们团队，他拒绝了，但是，”阿帕嗓音里是压制不住的兴奋，“他表示愿意将‘杰’独家售给我们公司！以不可思议的低廉价格！！”

“行了，”五条悟完全没有被他的狂热感染，“邮箱号报给我，再带我去看看卖给你的那玩意。”

阿帕对他轻蔑态度不满：“凭什么听你的？！”

“凭？我拳头硬？”

“你这是在挑衅法律，我要报警！你私闯民宅，还威胁殴打，我要把你送进监狱！！”

“嘭！”

钢架床在他眼前轰然炸开，碎裂的铁片迸射火花，堪堪悬停于他眼前。

是低沉的、讥诮的、慵懒的男音：“动动脑子，警察能管怪力乱神吗？”

总之，阿帕变得很老实。

身披星月，驱车搭载五条、乙骨前往公司。

他这才看清，两名不速之客是东亚人，黑衣那位，也就是方才威胁他的，戴着纯黑眼罩，瞧动作行为倒不像瞎子。他恶毒的想，肯定是用眼睛换了通身鬼怪似的力量。

另一人，微垂着头，着白衣，像高中生，动作看着挺乖，气质却意外的阴沉，瞧着，似乎在哪见过……

“阿帕先生，能专心开车吗？”

阿帕赶忙正视前方，玻璃反光出白衣乌澄澄的眼睛，他瞳仁偏大，偏生是无光的纯黑，瞧着怪瘆得慌。

他想起来了！午休后在监控录像里瞧见过，是参与“杰”内测的体验人员！

脚尖无意识往下点，车速当即飚至130码，阿帕连忙点踩刹车，好在深夜城市里人车皆少，没当场酿成惨剧。

黑衣上身前倾，小臂搭着他的椅背，吟吟笑道：“我们倒没关系，就是你那小身板，怕是经不起一场车祸~”

阿帕摸了把额上冷汗，嘴唇嗫嚅：“到，到了。”

舱外，是大眼瞪小眼的乙骨和阿帕。

舱内，是清风与明月，是竹林清幽，是泉水叮咚，是两两相对的虚拟投影。

“我为您挑选了月夜环境背景，”夏油杰抬手打个招呼，“您是日本人吧，我猜您会更喜欢这副环境布设。”

五条悟望着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阿帕公司推出的最新款AI产品，代号i8，对外称呼为‘杰’，”他面上带着疏朗笑意，“今天也有位先生这样问我，所以我猜，您和他问的是相同的问题。”

五条悟目光沉静。

“他问我，我是夏油杰吗？我和夏油杰是什么关系。”

夏油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标准笑容：“我的回答是，根据我掌握的信息，我和夏油杰没有关系。”

“我不信，”五条悟用拇指点触心脏位置，“虚拟世界六眼的确无法探明真实情况，但是我灵魂告诉我，你和他关系匪浅。”

夏油杰在竹林间踱步，是人类思考的模样，但此刻若是有人呼唤他，兴许会得到“加载中，请稍后”的提示音。

五条悟没有打断他的“思考”，他耐心不多，但在夏油杰的相关事情上，却愿意给他解释说明的时间。

“思考”完毕，夏油杰停下脚步，给出答案：“根据信息库7134种类似情况分析比对，我得出以下两种较大可能——”

“1我和夏油杰有关，但我可获取的信息里没有相关内容。”

“2我和夏油杰无关，是您认为我和他存在相似点。”

夏油杰笑了笑，月光朦胧了清俊容颜，浅淡到空白的情绪，好似他面前站着的，是完全无法影响他心情的，如今AI的服务对象，过去教主的愚昧信徒。

“但不管属于哪种情况，根据您情绪表征，可以推测您和夏油杰关系匪浅，您希望我承认自己与他有关，来佐证您的猜想。”

他并非提供正确答案，而是高高在上的包容。

“既然您希望听到，我的答案是，我和‘夏油杰’有关。”

得到了肯定答复，五条悟心情却完全没有变得轻松。他拇指所向，心脏，抑或灵魂扎根的地方，好似被扎出个小洞，簌簌夜风从洞里灌入，吹灭了支撑皮囊的那团火。

于是苍白肉\体疲弱，说不出的寒凉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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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帮助下，我拿到了今天的内测入场函……”

“嗯，”五条悟点头，他指着资料里阿帕公司干巴巴的履历，“一家专做不成气候小游戏的公司，怎么突然研究出人工智能，而且按你所说，那玩意作为AI有模有样，你认为可能吗？”

别开玩笑了。

机场接到五条悟后，乙骨忧太递出相关资料——是他在等待的十个小时里收集来的。

从测试室出来，乙骨忧太拿回手机，不出意外的看到五条悟来电。

五条悟一面快速翻看，一面听乙骨忧太补充说明。

“我在洛杉矶执行任务时结识了一位前辈，他是阿帕公司设计人员，我意外看到他手机存储了夏油杰照片。”乙骨忧太讲述始末原由。

“我问他在哪里得到的照片，他告诉我这是他们公司即将推出的一款产品的宣传图，并不是某个人的照片。”

“具体点。”

乙骨忧太琢磨着怪异点，忽然间灵光一闪：“AI！对，他不像是人类，更偏向于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