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觉在波动，他瞪大双眼，那颤抖的身体里猛然爆发出凶野的气息，水雾骤然散去，焰金色眼眸刮起风暴——他感到，利维坦有危险！

心底的悲伤被怒火烧了个干净，暴躁闻名的火天使开始震怒，到底是谁，居然敢动他罩着的龙！

米迦勒却打断它：“我不要。”

他抹着擦不完的眼泪，声音颤抖，“虽然我不想死，但……我知道我是该死的，也决定死掉了。我就是……突然非常地不想死，但过一会儿，我就能想开了。

一声悠悠的叹息在意识海里响起，伴随着锁链的滑动：“宿主，和我交易，解决你灵魂里的那个东西，然后我们逃进红海里……逃进祂找不到的地方……”

僻静的角落里，满脸泪痕的少年猛地抬起头，那双哭红的眼眸里冒出大片火光。

公正：“……再搭理你我就改信耶和华。”

意识海再次陷入宁静，压抑的黑暗里，只有克制的哭泣声不断响起，米迦勒感到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冒出，可身体里的悲伤却没有一丝减轻，似乎已经融入了血里，无法和泪一起排出了。

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这个隐秘的角落恢复寂静，仿佛不曾有心碎的天使偷偷来过。

他一个火天使，身体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水可以流？

突然，哭声戛然而止。

米迦勒杀气腾腾地闪现到现场，随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镇在原地，说不出话。

白猫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发出让人心碎的哭泣声，在听见动静的那一刻，他抬眸，水汽氤氲的眼里冒出一点光，当即纵身一跃，朝米迦勒怀里扑了过去。

“老公……”利维坦声音后有天大的委屈，“你怎么才来，我被欺负得好惨，呜呜呜……”

到底还有多久？胸口沉闷得窒息，米迦勒揉着眼，不断哽咽，到底还要难过多久，才能好起来？

火天使不仅目光凛冽，眼睛还红红的，让利维坦有些怀疑，他来这里之前，是不是刚宰过一批人——红海小说里描述的，杀红了眼的变态，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片树叶被风拉扯着，从枝头掉落。

白猫在怀里消失的那一刹，米迦勒的身影霎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出现在附近某一片树荫下，然后身影一闪，又出现到小巷，天台……

树叶打着转，落在地上。

他停在一片墙角的阴影里，抱着双手，皱起了眉头。

就在刚刚，这片区域附近四十多处隐蔽的角落都被他搜寻了个遍，可他却没能找到他想要的结果。

火天使眼神微微闪动，继续不死心地观测着周遭，无声无息。

之前那一刻，灵觉的波动让他的心里掀起风浪，那股隐隐的危险他不相信是几个普通的坏心眼天使能带给他的。

他判断，想对利维坦动手的另有其人！

至于那人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对利维坦下手……先把人抓到再说！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直到巡逻队的人收到通知来到现场捡人，也没能发现异常。没去打扰那些执法的天使，他最后看了一眼周遭，消失在原地。

他走后不久，不远处小巷的阴影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那是一个天使女性，正虚弱地扶着墙颤抖，栗色的发丝被冷汗浸湿，粘在苍白的脸上，惨白的脖颈上青筋毕露。

刚刚米迦勒搜索了四十七个可能会有人的角落，而她藏在第四十八处。

这当然不能归结于幸运，为了不被火天使发现，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开在发鬓的明黄小花似乎也枯萎了许多，女天使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意识海里响起：“交易完成，你刚刚支出了三万四千年整的寿命。”

女人的瞳孔开始剧烈颤动：“开什么玩笑，我就只是躲了他三十分钟……我在精灵界躲避神的视线七天都没付出这样的代价！”

声音依然温柔：“红海有管理者大人的庇佑，你身为我的宿主，自然不需要付出太多，可这是天国，要躲过天国最强的战士的五感，这是公道的价格。”

公道的价格？女人感到一阵眩晕：“那我还能活多久？”

“如果不出意外，你还有七十年三个月二十天整的寿命，误差不会超过一小时。”

这是一个绝望的数字，女人慢慢站起身，眼底泛出猩红：“谦卑，真的没有办法吗，让我延长寿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已经申请过了，但管理者大人没有回应，很显然，祂对这样的交易提不起兴趣。”

“再想想办法！”女人急道，“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和我一起消失，你难道不在意吗？”

她的意识海里，声音柔和地流淌：“我的莉莉丝，只有被耶和华污染的灵才会对死亡抱有恐惧，死去，其实不过是结束流浪，回到故乡。”

女人身体绷紧，像极了一只惊怒的母豹：“我才不怕死，你难道不清楚我在意什么吗？！我花费了亿年，付出了不知多少东西，才站在了这里，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无所有地死去！谦卑，你回答我啊！”

意识海里却恢复寂静，女人手重重锤在墙上，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她却突然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气，轻闭双眼，苍白的脸上是冷冷的笑意。

也在这时，她的耳垂上红宝石微亮，莉莉丝直起身，神情恢复了冷漠：“园长，这笔生意我不做了。”

“005，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红海那头，恶魔的语气真挚，充满关怀。

莉莉丝眼底隐隐惊悸：“您向我介绍时，可没告诉过我，这银龙和米迦勒的关系会好到，我动动手指头，都可能被他发现，被他杀掉。”

“米迦勒……”听见这个名字，乐园园长也忍不住沉默，“我确实不清楚这事，看起来，事情变得有些麻烦。放心，我会向我的客人提一提，他应该乐意预付一部分价格，提供一些远程的支持。”

莉莉丝皱眉：“园长，我时间很宝贵，不想再掺和这件事……”

“如果余下的时间里不够让你去夺回属于你的东西，那些时间就毫无价值不是吗？”

莉莉丝怔在原地，而那头，恶魔的声音依然亲切，温和：“我的傻姑娘，别再说傻话了，我们这位客人身份尊贵，深谙灵魂魔法，只要让他满意，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死死地抓在手里啊。”

“我……”女人轻蹙眉，园长的话似乎是正确的，可直觉却告诉她，她在被慢慢卷入一个无法预测的旋涡里。

前方的大街在这时传来了一些天使的说笑，她不经意地望去，下一刻，女人瞳孔一缩，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小巷。

情人节的后一天零点后，街区依然不算冷清，有一些爱玩闹的年轻天使两两三三地走着，商量着下半夜去哪里玩耍。

“亲爱的英尼尔殿下，您不是战天使精英吗？怎么玩个互动游戏会这样狼狈啊？”

一对手挽手的情侣嬉笑着，开着那身畔身份高贵，但脾气出名的好的亲友的玩笑。

那道身影湿漉漉的，羽毛淌着水，丝质的衣服被沁湿，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半透明的衣服下隐约能看出一些肌肤的颜色，相当不守天德。

好脾气的英尼尔此时面无表情：“我说了，我今天失恋了。你们真要坚持打趣一个在情人节失恋的天使吗？”

情侣相视一眼，其中一位率先笑出来声：“真的，我们是想安慰你，才带你一起出来玩，但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我真的非常解恨……英尼尔，当年你和我分手的时候，我可比你难受多了，哭了一个月呢！”

另一位看了自己爱人一眼，神色古怪：“你才哭了一个月？我被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甩了以后，一年都没合眼！”

没错，这对同性情侣都是英尼尔的前任。

至于他们如何从情敌变情人，又如何和英尼尔从前任成为了铁哥们，这是另一个复杂的故事。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们怎么还记得！”英尼尔停下脚步，咬牙切齿，“今天和你们一起出来就是错误，再见，我和你们断交到下次见面！”

他说完，怒气冲冲地拐进另一条小路，将自己好友那没有诚意的抱歉声甩在了身后。

没有街灯的窄小路面上撒着些微凉的星光，英尼尔快步走了一段路，然后一拐，无声无息地将自己隐入阴影里。

黑暗里，他的面上早已没有恼怒，眼里只有一片警觉的光。

可火天使来不及安慰他，手指轻点他的额头：“我先送你回去，有些事还要办。”

魔法阵的光悠悠升起，利维坦想问什么，可抬头看见米迦勒的脸的那一刻，他不由地噤声，甚至吸鼻子的声音都小下去。

米迦勒看着怀里颤抖不已的白猫，又看了看地面上，那横七竖八地躺着的，被不知什么野兽揍得不省人事不成人形的几个天使，眼皮跳了跳。

在利维坦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他算是明白了原委，利维坦在情人节区靠“站街”赚得盆满钵满，又高调地买了一大堆贵重的东西，自然就吸引了天使一族中少有的几只苍蝇的注意……

他不断擦着眼睛，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我……我不想死了。”

争抢中，一些易碎品被砸碎了，愤怒的白猫暴起，一人一爪，结束了战斗。

是啊，利维坦虽然化形是柔弱白猫，可真身却是龙族里体型最庞大，力量最强悍的银龙……只是人们总忘记这一点，包括米迦勒。

怀里的柔弱白猫依然抽噎着，似乎是真的伤心，头一次的，米迦勒没见他试图摸自己胸肌。

“都怪雅威，都怪祂……祂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呢？”

都怪雅威，米迦勒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抱怨，他明明都想通了，可现在一想到自己快死了，就又好舍不得，好难以接受，以前不这样的，都怪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