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特别的，只有神魄能抵达的静界，是创世神和混沌之火唯一能和谐相处的地方。

面对祂的疑问，耶和华冷淡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突然长了嘴。”

从古到今的世界在祂面前如画卷一般铺开，突然，祂眼底流淌的法则凝滞，视线聚焦在了一个地方。

画卷上，有一片空白，按长度衡量，足足有两千万年。在神因诅咒沉睡的时间里，祂失去了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感知，这也是空白的来由。

在与世隔离的静界里，除神魄不能抵达的地方，时间流淌极为缓慢，再复杂的推演也能以想象不到的效率完成。

这团活火安静地占据着虚空的中心，但耶和华知道，祂爆开时的火雨足以覆灭千万个世界。

可那段时间，祂明明在沉睡。

祂蹙眉不语，异常像一点微微冒出土的新芽，可底下却藏着错综复杂的的根系。

神遗失过许多过往的记忆，但是有一点还是记得的，在祂过去创造的千万旧世中，混沌之火只是一团无法被扑灭的，炽烈的火，遵循着火的本能，焚烧一切可以焚烧的东西，没有人能同火焰交流，火焰能发出的只有枯燥的，忽高忽低的燃烧声。

万千蔟火焰燃烧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猩红的光如潮似雨，降临在幽暗的虚空。耶和华表情平静地朝上方望去，上方的无尽虚空中，万千蔟相同的火焰组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出现在极高处，没有温度概念的空间在这一刹变得炽烈。

这是混沌之火的神魄，一团巨大的燃烧的活火。

而那些世界，自然也没有可以同人交易的管理者……更别提随之衍生的禁果。

祂眼神微沉，看向混沌之火的神魄，那团灼烫的赤红中心，隐约有一道十字状的裂痕，可每当祂想仔细看时，眼前都会出现雾气，阻拦祂继续探索。

这道十字一般的裂痕，耶和华确信这是之前没有的东西。

【不往更高的境界走，你永远无法真正地全知全能，我很好奇，为何你这么多年一直滞留原地。】

祂撑开眼眸，自神座向下望去，站在大殿中，笑容恬淡的棕发男人若有所感，明镜般的眼眸直直地望过来：“吾主。”

来人正是这些年一直行走在红海的天主弥赛亚。精灵界的灾难中，破戒人笑三亿年来头一次又现身在红海，神不相信他的行动背后没有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红海伪神的意志，于是派天主在红海调查。

想起那不知来头，但却一手打破红海苦苦维持的平衡的伪神，祂眼神也微微凉了下去：“有什么发现吗？”

弥赛亚：“回吾主，没有。”

神：“……那你怎么敢回来？”

弥赛亚：“吾主，离纪元交替不到十年，就算我不归位，您也会亲自来唤我的。”

不到十年？神心底一惊，稍微回溯了一番，发现自己竟真不知不觉推演了十三年之久。

身体深处，也后知后觉地泛起倦意，祂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按了按眉心，面上泛起些困倦。

弥赛亚：“您看起来有些疲惫，新纪庆典还需要您主持，在此之前，您该好好休息。”

神：“我有分寸，你没事了就退下吧。”

天主：“吾主，您是想最后去伊甸园看看吗？米迦勒殿下刚离开那里。”

神殿里恢复寂静，神盯着那个站在下方的人，面无表情。

天主领命，微微一笑：“我这就出去。”

……

在火天使长火力全开的监督下，原本至少三百年完工的伊甸园重建仅十三年就初具规模。当然，这意味着这十三年他几乎没有合眼过，但这段充实的时光里，他也收获了许多除工作外的东西。

“米迦勒殿下，这是今天新鲜的圣果，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吧！”

“殿下，看，新鲜的七日花，泡茶喝有提神的效果！”

“殿下，这是今天找到的龙蛋，您问问银龙大人能不能孵出来？如果不行，您就拿去补身子吧……”

从落成的伊甸园走出，一路有劳作的天使停下，提着些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向他奔来。十三年的相处下，园里的天使们都多了一些不该有的知识，其中一条就是，米迦勒殿下不收任何人的礼物，除非那礼物好吃。

“自从你来了以后，我作为耶路撒冷最受欢迎的对象的位置就有些不太稳。不仅是他们，就连那几个古板的学者也佩服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昨天才暗示我，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他们好邀请你去参加他们的研讨会。”

他的身畔，带着平光眼镜的女人调笑着，眼底却隐隐划过一丝困惑：“不过，作为你的老部下，我还是很想问一句，长官，你什么时候变得热爱学习的？”

虽说是部下，可在学生时代，她就开始跟随他了。

记忆里的米迦勒，实践课上是讲师们的心肝宝贝，理论课上却是那些学者的心腹大患。战天使和法天使的晋升不同，法天使需要专研知识，战天使却是以战破境，所以学习理论看来，在那时的米迦勒看来是浪费时间。

他讨厌读书也讨厌得人尽皆知，以至于他带着自己这些跟班们去隔壁法天使学院砸场子时，那边学院的门禁设置成了《元素基础》《魔法导论》等必修书目上的基础知识。而后来，就算他变得沉稳了许多，但是除了必要的知识，她还真没见他学过。

可这样的米迦勒，竟然偷偷背着自己学了几千种红海小语种，其中不乏许多已经成为历史的语言，切西亚总有一种莫名的，被背叛的感觉。

米迦勒：“不是最近学的，这些东西，我在红海时就学过了。”

在红海？不是，当年红海那么动荡的环境，你哪来的闲心学这个？还是说你当年被几千个不同种族的富婆包养过？

切西亚头脑风暴了一波，竟只能想到这种解释，可当她回头，看见米迦勒脸上的表情时，却还是打消了追问的念头。

米迦勒脸上挂着淡淡的，怀恋的笑容，但他眼眸中火焰却像是隔了雾，黯淡了许多。

切西亚没兴趣深究，他们这些常年征战的人，谁心里没有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她移开视线，欣赏起周遭，眼底又隐隐生出自豪。

他们现在漫步在一片密林中，气候温和湿润，脚下泥土柔软，比云层多了一丝颗粒感，而头顶树叶在秋季呈现出橘红色，像是晚霞被扯成一片又一片，密密铺在头顶的树干上。这是参考红海中南部，树精一族时代为生的斑斓之林而建造的密林，而向前走不了多久，穿过屏障后，他们会来到气候炎热，昼夜不分的黄金戈壁，那里会成为接引过来的工匠一族的栖息地。而往右一直走，他们会进入建立在水上都市安奎思，如果选择往左的话，那便可以一览红海西部，连绵不断的巍峨山脉……

伊甸园如今已经有了总共二十多个大区，红海最美的风景都在神的授意下，收纳在这一片园林中，在这成群的盛景前，最对红海不屑一顾的老古板，也很难不动容。

而这样盛大的工事能以这样的速度建立，常年奔走在红海各地的米迦勒可以居首功。

“切西亚，这种虫就是你之前报告里提过的东西吧，来头找到了吗？”

切西亚回神，朝米迦勒手指的地方望去，一些银色的小虫正在树干上缓慢爬行。

这种不久前出现的奇怪虫类，米迦勒确信，红海里可没见过。

“学者们还在研究，但已经确定了，没有毒素，也不会破坏原有的生态……长官，别乱碰！”

然而已经晚了，米迦勒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银色的小小的虫类，指尖蓦然传来一点不明显的刺痛，一只银虫咬住住了天使白皙的手指，软软的身体一鼓一鼓，慢慢变红。

米迦勒：……原来咬人的啊。

余光中，切西亚一张小脸上满是自责。见她如此，米迦勒心底有些古怪，又有些感动，正要开口宽慰，那只咬着自己的银虫突然放开嘴，一点火星从它皮肤上冒出，很快，这只虫就只剩下一点黑点。

切西亚满脸心疼：“我应该早点提醒您，这种虫很脆弱，受不住您的血。”

米迦勒：“……”

下一刻，他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震住，僵在原地。

静界重新变得幽暗，冷清。神面无表情地盯了那片空白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睛。

冷雾扑面而来，耳畔隐隐传来七弦琴的声响。

【你说的问题，我也感到苦恼，包括能感到苦恼这一点，也让我十分苦恼。】燃烧声继续响起，耶和华却听不出一点苦恼的情绪，【但很快我就不会烦恼了。】

“什么意思？”

神睁开眼眸，密密麻麻的法则之链出现在祂深邃的眼眸中，光瀑般飞速流淌着。

【你不用明白。】

祂的耳畔，燃烧声开始如落潮一般远去。

【耶和华，不管你信不信，你的所作所为，我并不在乎。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太短暂了，你创造的一切，在永恒的虚无前，不过是一次火焰的闪烁。】

耶和华眼底突然现出一丝诧异。

就在刚刚，祂推演着自己神觉异常的最初时间点……竟一直回溯到这片空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