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素衣长袍洗的有些发白，脸上挂着温和笑意，坦然穿过人群朝龙虎墙走来。

既然碰到了，沈莺歌也没再刻意躲避。

那个前三甲中名列首位的状元？！

大雍春闱分为会试与殿试两部分，殿试后次日才会张榜宣布进士排名。

状元……？

倒是苏含章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有人与身旁相识的朋友交头接耳：“快看！就是他！”

“他就是新科状元郎？我还以为年纪要更大一些……”

她上前一步，朝对方抱拳：“苏公子，祝贺你榜上有名。”

沈莺歌转身向外望去，果然看到苏含章与郑文舟向这里走来。

只是他们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见周围人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郑文舟蹙起眉头，隐隐有些不虞。

“应大……应歌？好巧！”苏含章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沈莺歌面前躬身作揖：“听这意思，你已经看过了？”

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沈莺歌莞尔颔首：“是，正好路过，就想来看看……苏公子欠我的那碗面还有没有机会吃得上。”

苏含章朗声笑道：“自然，就算苏某落榜了，临走之前也会请你吃顿饭的。”

“是啊，人家从今日起就要飞黄腾达喽——”

郑文舟急吼吼地拉着苏含章凑过去。

片刻后，一声欢呼在龙虎墙前响起。

“含章！考上了！我考上了！”

郑文舟激动地涨红了脸，目光中迸发出难以遏制的兴奋光亮。

刚从榜文上收回视线的苏含章也难掩振奋之情，不过他仍顾及着人前不能失态，只是重重地点点头，唯有略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是……是啊，我们真的考上了！”

——

从贡院离开后，苏含章提出要请沈莺歌吃饭，她想着反正暂时也没有其他事，便应下了。

就这样，三人在附近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楼坐下。

沈莺歌环顾了一圈四周环境，道：“这里恐怕不便宜，苏公子你如今高中状元，日后便要在雍景城落脚了，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其实不必如此破费。”

“应歌这么说，是没把苏某当朋友，还是看不起在下？”苏含章调笑道。

他故作生气的样子反而让沈莺歌无奈笑出声。

她端起酒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就给苏公子赔罪。”

说完，一饮而尽。

相谈甚欢间，苏含章扯了扯一旁飘飘然的郑文舟，低声道：“郑兄，回神了，我们一起敬应歌一杯吧。”

见郑文舟面露拒绝之色，他又继续道：“那日我不是与你说过了，个人喜好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性，况且若不是应歌将你救回，说不定这次你连春闱都要错过，怎么还能……”

沈莺歌见状，几次想要表明自己并没有怪罪郑文舟之意，却都没能插得上话，只得无奈作罢。

眼见他又要开始苦口婆心的唠叨，郑文舟连忙讨饶。

“知道了知道了，含章你饶了我吧，你怎么比我娘的话还多。”

两人端起酒杯正要说些什么，苏含章却忽地一滞。

他们坐在一楼大堂，靠近通往二楼雅间的楼梯。

临近午时，酒楼中来往食客不少，但苏含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抹高挑英气的倩影。

郑文舟端着就被等了半晌，都没听到身旁的人说话，疑惑扭头。

“含章？你发什么愣？”

苏含章蓦地回神，放下就被朝沈莺歌歉然一笑：“烦请稍等，我好像看到了个认识的人，先去看看。”

而沈莺歌比郑文舟更先一步发现对方的异样，只是等她顺着苏含章视线望去时，只看到隐没在楼梯转角处的一片红色衣角。

她很快收回视线，笑着点头：“好，苏公子快去看看，这里人多，小心一会儿错过了。”

苏含章离席后，郑文舟愈发疑惑。

他啜饮了口酒，嘟囔道：“含章在雍景城还认识其他人？我怎么不知道？”

对面的沈莺歌但笑不语。

纵然并未看清对方的脸，却也并不妨碍她从那转瞬消失的背影中猜出那人的身份。

——

另一边，苏含章紧赶慢赶，才在楼梯转角处看到了那道身影。

他扬声道：“姑娘！稍等！”

那身着红白间色九破裙的女子手握雁翎刀，闻声回头。

她狐疑地盯着苏含章看了片刻，问道：“你喊我？”

苏含章喘匀气息，走上前行礼：“是，在下上次还未来得及对姑娘说声谢谢。”

——这女子正是之前在裕丰客栈前教训了王公子等人一顿的，周将军之女周锦。

周锦蹙起一双剑眉，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含章一眼，恍然道：“……是你啊。”

苏含章难得有些羞赧，不知是因方才追得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净白面颊上浮起一层薄红。

“正是在下，前几日在下曾送谢礼到府上，却被人拦下了，这才想当面对周姑娘道谢。”

说是拦下，其实苏含章是被周府的门吏赶走了。

那人见他一身布衣又无名帖，连门都没让他进，便将其当做趋炎附势之徒轰了出来。

周锦眉头稍松，脸上仍没什么表情。

她冷淡地点了点头：“你误会了，我只是见不得有人恃强凌弱，你不必挂怀。”

说完，她扭头就要离开。

“周姑娘等等！”苏含章赶忙上前两步：“今日我与朋友在酒楼设宴，只是粗茶淡饭……若是周姑娘不嫌弃，不如随在下前去，也好让我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周锦面露不耐：“不必了，我还有事。”

“那，那好吧，那改日在下再去府上致谢。”

闻言，苏含章也没有强留，只是悻悻地补充了一句，周锦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提步便走。

吱呀一声。

不远处，雅间的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高体壮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锦啊，跟谁说话呢？怎么还不进来？”

闻言，郑文舟一直没露笑意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松动：“什，什么意思？我考上了？！”

沈莺歌笑而不语，只侧身让开位置：“二位自己看吧。”

后一步走来的郑文舟朝沈莺歌回了个礼，便没再说话。

上次他当面冲撞了对方回去后，便受了苏含章好一番说教。

有那么一段时间，沈莺歌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虽然还是很抗拒与一个有断袖之癖的锦衣卫走得太近，但他清楚苏含章的性子。

别看平日里这人温文尔雅，看起来像个很好说话的软柿子，可要真是到了他心意已决的时候，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莺歌并未记恨郑文舟，她大大方方地回了个礼，笑道：“也恭喜郑公子，榜上有名。”

思及近几日被安排进宫的锦衣卫多了不少，沈莺歌顿时了然。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