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丁山道人都愿意，岳是非也就不再坚持。此刻大雨滂沱，上百年的七孔桥，此刻已被汹涌的水漫过桥面，桥上的建筑受水冲刷，一些不坚固的木质都被大水冲刷，流入河中。

远远的山中，有野兽鸣叫。大水之下，不止人的灾厄，于山间生灵同样是灭顶之灾。

“抱歉，我还是做不到，他是我兄弟。”柳大的言语里无奈又痛苦：“千年的岁月里，只有我们相伴相知，即使这是错的，我也无法……”

“将来若有业报，我愿一力承当，是我之过。”

天空就像破了大洞，无休止的大雨落着，冲刷大地。

心领神会，看见岳是非看他，同样对岳是非点点头确认。

虽然岳是非一直在逼柳大做出选择，可他心底深处是认同柳大的。若是连我身边人都保护不好，谁管你天下如何？

我愿天下安，是愿身边人安。若要我舍身边人以换天下，至少我岳是非做不到。

岳是非准备掀开坛上保护的布，熟料这雨大的连坛上的香案都被浇灭了，重燃香火不难，但转瞬又会被水浇熄，若是坛场不能维持，就无法完成授箓，但要是不能授箓，这雨便无从止歇，完全是悖论。

同样没有急于回答，岳是非转头去看丁山道人。归根结底双头蛇是他惹来的麻烦，恩怨也是他与柳三的恩怨，如果他愿意让步，岳是非也不是不能退一步。

与岳是非不同，丁山道人的性子是能舍己为人的。循环中那么多次，他都做出同样的选择，虽说并非真实，确实也是他会做出的选择。

“可恶！”岳是非维持着手中景震剑，存思着心头火气的炎炎上升，必须要让天上的空隙更大些，至少要保护坛场不被雨水所淋。

“柳大，你集中精神，让我能开坛。”光靠岳是非自己的力量，此刻显然做不到，他对柳大喊道。

“你愿意给我授箓了？”柳三的言语里是兴奋与欢喜。

见到柳大做出这样的选择，闸北老农慌了，转而劝岳是非：“岳道长，你便退一步又如何？授箓吧，他说的对，他若是能治水，也是将功补过。若是他有了神职，自有天条律令约束。”

但是被岳是非制止道：“不可，已发文申奏，法事未成时，坛场不可存动，有变动就无法安立坛宇，授箓科便失败了。”

“继续努力……”

所有人都在使出浑身解数，为的就是把雨云的空隙继续扩大，时间紧迫，越早一分成功授箓，便能给城里人减少一分灾难。

“柳三，你只想干看着授箓？此时正该你出力时。”

岳是非对柳三也催促道，他是蛇身，虽不如柳大，也算有化龙资格。

“别废话，我已经在做了。”柳三不客气的回怼，但是看得出他也在出力，如果授箓成功，他就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柳大逃不过身陨，建水城遭受大灾，岳是非等人的计划全部失败。除了柳三外还真没有别的赢家，所以他自然最用力。

天上的雨云缝隙，在众人努力后，还在缓慢的扩散着。岳是非心头炎火烧到极点，浑身浇灌在大雨中，头顶冒出白气，身上的水在快速蒸腾化为白气，口干舌燥到了极点。

祷晴是以自身真阳冲上，感天之阳气，驱逐云雨之至阴。此刻他自身真阳沸腾，怕是连自身真阴都灼伤了，但是对此刻集聚数年的雨云，还是太过微薄。

丁山道人也知晓祷晴之法，此刻也在助力岳是非，但他不是主坛之人，能帮到的却也不多。

有那么一瞬，岳是非有些绝望。他又想起循环来，此刻他浑身的烧灼感与循环中的烈焰还真是极为相像，或许循环中的爆炸就是预兆，当时的种种现象，此刻似乎都在逐渐实现，虽然不是爆炸，如此大雨坠落，带给建水城里的灾厄也丝毫不会减少。

天地间，一时再无杂声，只有雨落，诵经祷咒之音。

满城百姓，山间生灵，此刻灾厄只有眼前寥寥几人可解，若是他们不拼命，便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柳大，你始终做出这样的选择，贪爱之念，便是无明牵绊，何苦如是？”

虚空间，忽然有声音响起，空灵虚寂。但仿佛这漫天雨声也不能压下。此刻岳是非才发现，原来声音并不来自于外界，而是自内心响起，只是好像虚空中响起。

“尊者，我愚痴太深，舍不下贪着。还请尊者恕罪。”柳大惭愧的回应着虚空中响起的音声，此音不止响在岳是非心里，也是响在每个人心里。

“他心通？”岳是非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法术像极了佛门传说的他心通。

“确实是他心通。”就在岳是非心念一动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似乎只有岳是非能听见。

其余人听到的是其他声音：“无明哉，柳大，你不需向我道歉。无法解脱的是你自己，我只是为你惋惜。”

“尊者，造下今日业障是我之过。还望尊者慈悲搭救这满城之人与山中生灵，止歇此雨。”柳大低下头颅，满是尊敬。

柳三的声音就不客气了许多：“老头子，你快帮忙，我马上要受箓化龙啦。”

“快，我们把坛搬过去。”收了阵的闸北老农与观主，被大雨浇的透湿。观主和丁山道人还能出一份力，但他确实不怎么懂类似的法，一直在观察情况。

眼看柳大到了极限，距离坛宇还是差了些，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前去搬动坛场。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却要自己的兄弟来承受代价。而他不仅没有惩罚，还能因此化龙升神，从此脱离妖邪之身，受天庭认可。

授箓给他，岳是非看来也极是不公平。但这世间不公的事也不少，反正将来要立观在此，大不了交待丁山道人监视他，真要有问题就伐山破庙，成神了也得遵循规则，又不是就无敌天下了。

柳大仍在犹疑，不像寻常时候接话那么快。柳三便越发着急，他虽然被宠坏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若是柳大想对付他，他还真撑不住，更别说还有虎视眈眈的岳是非众人。

“道长慈悲”柳大称赞道。

他眼瞳中的金色越发明亮，当他有意相助，天空中云层的孔洞在逐渐扩大，不再受雨露浇灌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众人欣喜之际，云层扩散开的范围又止息了下来，柳大没有发言，他用尽浑身力气都在努力驱散云层，但他似乎也到了极限，偏偏这雨云的缝隙还是没有扩散到坛上。

柳大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始终放不下柳三。

世人皆知舍己为人，但真正能舍弃私情而为天下的，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