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和死神赛跑，而他的脚步似乎要慢了一些。

就在主刀心中波澜丛生的时候，站在二助位置上的“肖宇”突然出其不意地将右手伸进了腹部切口里内。

沿着中线从剑突向下切开了一条20厘米的切口。

他更换电刀，在宋泽明的帮助下，沿着白线顺利地向下逐层分离，直到打开腹膜。

无影灯下，关海山接过了护士递给他的大圆刀，他选择了最常见的腹部正中切口。

“我知道，比预想的还要坏，得快点儿找到出血才好。”关海山语气有些焦虑，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除了吸引器之外，几个厚厚的纱垫也已经被填塞进了腹腔。

心电监护开始催命般的报警，血压、中心静脉压、血氧饱和度都开始下降，心率加快到了130次/分，而患者几乎没有尿。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有效控制出血，休克将难以纠正，一旦DIC后，那将是面对全身多脏器功能衰竭的问题，乃至是死亡。

关海山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出血速度立马减缓了不少。

关海山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他直接从肖宇的手里抢过了吸引器，开始一边吸引一边寻找着出血部位。

“这样出血不行啊！老关！”宋泽明焦急地说道。

关海山和宋泽明一起抬头望向了肖宇。

“行啊！肖宇。”关海山喘了口气，他手里的动作却不敢停歇。

“我只是暂时压迫了主动脉穿隔的位置，只能缓解一会儿，我预计留给你的时间只有半小时。”肖宇淡淡地说。

麻醉师和巡回护士开始了紧急地处理。

自动拉勾牵张着刀口，关海山开始缝合肝脏和脾脏的裂口，他缝合得缜密而仔细。宋泽明在对面辅助他缝合，并负责剪线。

关海山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正在用右手帮他压迫腹主动脉的肖宇。

他能感到这个被同行嘲笑了多年的后辈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专注而深沉。他并没有外人所说的那样不堪，那样紧张兮兮抖如筛糠。

恰恰相反，在这台手术中，最冷静乃至控制手术节奏的正是并没有动一下手术刀乃至止血钳的他。

谁都知道出血凶猛一时找不到出血部位，用手指压迫腹主动脉入隔处不失是一个能解燃眉之急的办法。

但那个瞬间，关海山承认自己和宋泽明确实已经乱了方寸。

就这一步，肖宇已经甩了他们几条街了。

肖宇，他对手术的读取和理解能力，简直强得让人害怕。

关海山想到这里，他手里的操作也基本完成了，脾脏的裂口被他用锁边缝合修补完成。

原本悬在手术室上空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此消失。

在场所有人都能稍稍喘一口气，而此时患者也已经从休克状态慢慢恢了过来，心电监护仪的节奏声也恢复了正常。

一直一声不吭的“肖宇”终于松开了压迫主动脉的那只手。

关海山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时间，前后缝合不超过20分钟，这在他过往的修补记录中算是比较快的一次。

而至此，本应是主刀的戚教授也没有赶到手术室。

这时候，关海山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伴着一阵简单的铃音。

关海山示意巡回护士帮助接电话，那边果然传来了戚教授的声音。

“小关啊，病人怎么样了？”

“该修补的都修补完了，患者病情基本稳定了。”

“那就好，我这边路上出了点儿小状况，我还要等会儿。”电话那头的戚教授愤愤不平地说道。

“戚老师，不着急，我这里再检查一下，没事就能关腹了。”

“那行，我要是能赶过去的话我就帮你看一眼……赶不过去的话，我相信你的判断，到时候手术医生写我的名字就行！”

那边挂断了电话。

这边关海山和宋泽明开始逐个器官进行检查，确定没有遗漏，关海山便向器械护士再要来温盐水，再次冲洗着腹腔。

吸引器飞速地吸着冲洗水，起先是淡红，但突然间淡红色的液体又变回了触目惊心的鲜红！

关海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宋泽明，而宋泽明的眼中也出现了同样的眼神。

“这血怎么来的？”宋泽明说，“有腹膜后血肿但刚才检查了没有问题才对啊！这不会是……”

“别胡说，自己先别吓唬自己！”

关海山的喘息开始急促起来，他不想听宋泽明那头头是道的分析，很显然他们肯定是遗漏了什么。

这时候，关海山又瞥了一眼肖宇，而肖宇依旧表情冷静稳如泰山般地站在一旁。

这也让他稍稍冷静了些。

“刚才都探查两遍了，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才是，哪还有出血！”

就在宋泽明说话间，出血速度开始突然加快，并有喷涌之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中间又给患者追加了红细胞和血浆，加快了补液速度。

两位主治几乎把可以想想的地方都翻遍了，但出血点却迟迟没有找到。

关海山开始急了，他只能求助于经验丰富的上级医师，让巡回护士询问戚教授什么时候能够赶到。

而收到的回答里似乎夹杂着一些抱怨，除此之外就只有那句应付一般的“尽快”。

“让我看看吧！”站在二助位置上的“肖宇”突然用一种极其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关海山和宋泽明同时迟疑了一下，他们注意到肖宇的眼神镇定而自信。

宋泽明主动给“肖宇”腾出了位置，向着麻醉架的方向让了让。

肖宇一只手灵巧地抄起了两把大止血钳。

关海山注意到他探查的路数和自己那种教科书上学来的路数不太一样。

就在关海山还没看出什么门道的时候，就见肖宇的两把钳子已经分别下去了，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咔咔咔……”的夹合声。

“7号线双重结扎！”肖宇伸手向器械护士要了钳带线。

而器械护士迟疑地望了眼关海山，直到关海山点头同意，器械护士才递出了钳带线。

关海山伸出右手，他接过了肖宇手里的钳子并协助对方打结，顺便低头去看结扎的部位。

原来，在腹主动脉背面相当靠上的位置处有一条已经断裂的变异血管分支。因为位置相当深，并且相当隐蔽，让他漏了过去。

如果不是肖宇的话，今晚的他可能都不知道何时才能下台了。

他抬头望着正在熟练打结的肖宇，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敬佩。

看来那些在背后嘲笑他“手残”的人真的是“眼瞎”了！

果不其然，患者的肝脏右叶下方有一条大约5厘米长的斜行裂口，有血水从这道深谷般的裂缝中不停渗出。

脾脏的中极也有一条伤口，好在伤得不是太深。腹膜后出现血肿，好在范围不大，可以暂时考虑保守观察。

“那就够了！”关海山点点头答道。

他感觉到眼前的青年比他要镇定，这种镇静也在同时感染到了他，他原本已经开始僵硬的手臂也松缓了下来。

平衡液和各类血制品通过两条静脉通道有源源不断地向患者体能输注，构成了他的两条生命通道。

他开始回忆之前在CT室看到的影像，这让他大约可以判断损伤的部位，有的放矢。

一盆温盐水冲入了腹腔，粉色的液体随着吸引器被吸走。

他开始逐个检查脏器，首先是肝胆胰脾肾和主要血管，然后是空腔脏器。

此时腹腔内的积血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切口外溢出，“肖宇”将吸引器头置于切口内开始了紧急地吸血

但出血速度凶猛，出乎在场所有医生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