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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已被注册的小北平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04-16 09:35:30
  • 字数:13074字

“不想在我的公司干吗,工作确实是辛苦点儿,工资和待遇可都不错哦!”

“我的确不适合油印工作,不过建筑业恐怕更加不适合我了。”我说,“受您邀请自然非常高兴,可是做自己不适合的工作,结果是会给您添麻烦的。”

“那么定定地看什么呢?”她问我。

“你长得漂亮嘛!”我说

我和怡(她的名字)可谓一见倾心。和她一起的那个女孩要比她漂亮得多,但吸引我的是怡,而且是不容分说的势不可挡的吸引。一种久违的吸引力。她也住在a地,旅行归来后也见了几次,越见越喜欢她。相对说来,她长相一般,至少不属于走到哪都有男人上前搭话那一类型。但我从她的长相中明确感受到了“专门为我准备的东西”。我中意她的相貌,每次见面都注视好大一会儿,强烈地爱着她。

“辞掉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说,“问题是辞了之后我接下来能去干什么?”

每次见面,我们都会找安静的去处说很多话。对她我什么都能畅所欲言。和她在一起,我得以深深感受到十多年来自己连续失却的东西的份量。我几乎白白耗掉了那许多岁月。不过为时不晚,现在还来得及。我必须抓紧时间多少挽回一点。每次抱她,我都能感到令人怀念的心颤,而分别以后,便觉得十分无助和寂寥。孤独开始伤害我,沉默让我焦躁不安。连续交往三个月后,我向她求婚了,那天距我二十八岁生日只差一个星期。

她父亲是一家建筑公司的总经理,一个十分顶呱呱的人物。几乎没受过正规教育,但工作方面十分能干,又有一套自己的哲学。我佩服他身上其某种特有的洞察力——遇上此类人物我生来还是头一遭。虽说他乘坐配有驾驶员的豪车,但不怎么有盛气凌人的地方。我找上门,说要同其女儿结婚。

“那倒也是。不适合的事不能硬干。”岳父说。看样子他早已料到我会这样回答。当时两人正喝着酒。由于长子差不多滴酒不沾,所以他经常与我同饮。

怡有三个哥哥。大哥准备继承父业,在公司里当副总经理。人诚然不坏,但同其父相比,总好像缺少份量。二哥打算自己创业,也有了自己的上市公司,业绩不差。三哥还在大学里专研学术,是个高材生,可能之后还会出国学习。

婚后过了大约半年,岳父把我叫去,问我打不打算辞掉现在的工作。原来他已从怡口中得知我不大喜欢油印的枯燥工作。

“对了,公司在b地有一栋楼。眼下正在建,下个月基本能竣工。位置不错,建筑物也不错,将来会有发展。愿意的话,不妨做点买卖。因为是公司所有,房租和定金自然按行情收取。不过如果你真想干,钱多少都可以借给。”岳父微红着脸与我说到。

我想了一会儿,提议不坏。

这样,我在那座楼的底层开了一家饭店,类似于现在的烧鸡公这类的。学生时代的我一直在那种饭店里打工端盘子,大致上的经营诀窍我还是心中有数的。例如拿出怎样的美食,制定什么样的菜谱,将客人定位在哪一层次啦,播放怎样的音乐啦,什么样的装修合适啦,基本图像都已装在脑子里。装修工程全部由妻的父亲承担。他领来一流设计师和一流专业装修人员,以就行情来说相当便宜的工钱叫他们做得相当考究,效果确实不俗。

“双方都已不是小孩了,既然互相喜欢,结就结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在世人眼里,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公司的一个不起眼的流水线工人,但我的职业,对于他来说似乎无关紧要。

我很清楚岳父的意思。他所说的操作方法,指的是迄今为止构筑的体系——把握有效的信息,编织人脉关系网,投资,提高经济效益,便是这样一种复杂而牢靠的体系。由此获得的钱就成了附加值一般的到我们手上。

的确,如果不碰上岳父,恐怕我现在仍在流水线做着枯燥乏味的流水线工作,仍住在a地那个不怎么样的公寓里。我想我确实在现有的条件下干得有声有色,短时间内便使两家店走上正轨,雇用了五十多名员工,取得了远远超过正常标准的效益,连税务顾问都为之赞叹。

店的声誉也不错。话虽这么说,这个程度头脑的人世上任凭多少都有。这点名堂,即使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也都能鼓捣出来。离开岳父的资金及其操作方法,凭我自己恐怕一事无成。这么一想,心里不能不生出一丝不快,就好像自己一个人通过邪门外道、使用不公平手段而占了便宜。

然而我现在置身的世界已经成了由更为发达的资本所统领的世界。说一千道一万,其实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这一世界连头带尾吞了进去。在手握方向盘、停在大街上等信号灯的时间里,我蓦然浮起疑念:这不大像是我的人生,我好像是在某人准备好的场所按某人设计好的模式生活。

我这个人究竟到何处为止是真正的自己,从哪里算起不是自己呢?握方向盘的我的手究竟多大程度上是真正的我的手呢?四周风景究竟多大程度上是真实的风景呢?

但可以说我还是过着大体幸福的生活的,我想。能够称为不满的东西在我是没有的。我爱妻子。怡是个稳重的做事考虑周全的女性。生孩子后多少开始发胖,减肥和健身成了她心目中的重要事项。

可我依然觉得她漂亮可爱,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同她睡。她身上有某种抚慰我安顿我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想重返二三十岁期间寂寞孤独的生活。这里是我的场所,在这里我能得到爱、得到保护,同时我也爱妻女保护妻女。对我来说,这是全新的体验,是始料末及的发现——原来自已是可以从这个角度努力奋斗下去的。

我每天早上开车把大女儿送去幼儿园,用车内音响装置放儿歌两人一起唱,然后回家同小女儿玩一会儿,再去就近租的小办公室上班。周末四人去a地的别墅过夜。我们看焰火,在山上野炊走走山路。

妻子怀孕期间,我有过几次婚外交往,但都适可而止,时间也都不长。坦率地说,甚至明确的出轨意识我都不具有。我所寻求是解乏这一行为本身,作为另一方的女人们想必也是同样。

把蘅的情况告诉我的是一个初中同学。他从某软件上的“饭点排行榜”上看到我的照片,得知我在a经营饭点。他走到前台我坐的地方,说道“好久不见了,还好吧”。

不过他并非专门来看我的,是和客户前来谈生意的。正巧我在,于是过来打招呼。

“这里来了好几次了,以前。地点离公司近。不过完全不知道是你开的。世界也真是小。”他笑着说。

在初中时,总的说来我是班上不大合群的人物,而他学习好,体育也好,是地地道道的大队委员那一类型。人也温和,不多嘴多舌,给人的感觉可以说很不错。他属于体育生,原本就人高马大的,现在却也长了不少多余的脂肪,下巴成了双下巴,西装的腰部显得有些吃紧。

“都是接待造成的,”他说,“贸易公司这地方真是干不下去。加班多,左一个接待右一个接待。动不动就调动。成绩糟的给一脚踢出,成绩好的破格提升,不是正经人干的买卖。”他的公司在a处一工业区,下班路上可以走着来我饭店。

我们聊了起来,都是时隔多年才重逢的高中同学所聊的内容:工作怎么样啦,结婚后有几个小孩啦,在哪里见到谁啦等等。这时他提起了蘅。

“当时有个女孩一直和你来往吧?常在一起的女孩子——是蘅吧?”

“也在a地?”我一惊。

“不不,不是在这,在d地。”

“莫名其妙,怎么会在d地见到蘅的呢?蘅为什么在那样的地方?”

“为什么不晓得,反正是在那见到了她。”他说,“啊,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就连到底是不是她都没搞清。”

“不值得说也没关系,只管说。”

“或者不如说不光是这个。”他以不无困窘的声音说,“之所以说不值得说,是因为时不时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实际发生的,感觉非常奇妙,简直就像做了一个活龙活现的梦。”

“是实有其事吧?”我问。

“是实有其事。”

“讲来听听。”

他很无奈地点了下头,喝一口端来的酒。

“我去d地,是因为妹妹住在那里。我去出差,加上星期五事就办完了,决定在d地的妹妹家住一晚上。这么着,在那里见到了她。一开始我心想世上真有相像的人,没想到真就是蘅,哪里会想到在d地妹妹家公寓的电梯里见到她呢,何况脸都变了许多。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一眼看出是她,一定是直觉的作用。”

“是蘅不错吧?”

他点点头。“碰巧她和我妹妹住一个楼层。我们在同一层下电梯,往同一方向走。她走进和我妹妹房间隔两个门的前面的房间。我心里犯嘀咕,就过去看了名牌,上面写着蘅。”

“对方没注意到你?”

他摇头道:“我和她不是同班同学,没有近近乎乎的说过话。况且同初中那时相比,我重了二十公斤,不可能注意到。”

“真是蘅不成?长得相像的人在世界上可不在少数。”

“问题就在这里。这点我也想到了,就问了妹妹,问蘅那人是怎样一个人。于是妹妹把公寓住户名册拿给我看。就是常有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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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管收取重新粉刷墙壁的公积金啦什么的。住户名字全都写在上面,分明写着蘅。

“那么说,她还独身?”

“这个我妹妹也不知道。”他说,“在那座公寓里,蘅是个谜一样的人物,跟谁都不说话,走廊上碰见时打招呼也不应声,同事按门铃也不出来,在家也不出来。在左邻右舍中间不像很有人缘的。”

“哦,那肯定看错人了。”我笑着摇头,“蘅不是那种人。见了人,她没必要都笑眯眯打招呼的。”

“好吧,大概是看错人了。”他说,“名同人不同,别说这个了,没什么意思。”

“那个蘅可是一个人住在那里的?”

“想必是。没人看到有男人出入,连靠什么维持生计都无人知晓。全是谜。”

“那,你怎么看?”

“怎么看?看什么?”

“看她嘛,那个名同人不同的蘅嘛。在电梯上瞧见她时你怎么想的?就是说,样子像是有精神,还是不大有精神?”

他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他咣啷咣啷地摇晃酒杯。“当然相应地也上了年纪。也难怪,三十五六了嘛。我也是你也是,全都三十五六了。新陈代谢也迟钝了,肌肉开始衰老。不可能老是初中生。”

“那自然。”我说。

“别再说这个了,反正人对不上号。”

我叹口气,手放在前台上看着他。“跟你说,我是很想知道,也必须知道。实话跟你说,初中快毕业时我和蘅分手分得很惨。我干了一桩糊涂事,伤害了蘅,那以后就没办法知道她的情况了。不知她现在何处,不知她做什么。这件事一直堵在我胸口,所以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什么都可以,好的也罢坏的也罢。你已知道她就是蘅的吧?”

他点点头,“那么我就直说好了,没错儿,是那孩子,当然我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你。”

“那,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会。“跟你说,有一点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是同学,也觉得那孩子可爱来着。性格好,讨人喜欢,长得倒不是特别漂亮,但怎么说呢,有魅力,有让人心动的地方,是吧?”

我点点头。

“真的实话实说可以么?”

“请请,洗耳恭听。”我说。

“也许你听了不太好受。”

“没关系,我就是想了解实情。”

他又喝了一口威士忌。“看见你和她总在一起,我很羡慕。我也很希望她是我女朋友的嘛。啊,到现在才能直言相告。正因如此,我才清楚地记得她的模样,已经真真切切烙在脑袋里了。所以我在电梯中相遇才能一下子记起,尽管是不期而遇。也就是说,遇见她。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震动,我也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要说:那孩子不再可爱了。”

我咬住嘴唇:“怎么不可爱了呢?”

“公寓里好多孩子都害怕她。”

“害怕?”我摸不着头脑,定定地看他的脸,心想他这是用词失当吧。“怎么回事?害怕是怎么回事?”

“算了,真的别再说这个了。本来就不该提起的。”

“她对孩子们说什么了?”

“她对谁都不开口——刚才也说了。”

“那么,孩子们是害怕她的脸了?”

“是的。”

“有伤疤什么的?”

“没有。”

“那怕什么?”

他喝了口酒,将杯子悄然放回台面,然后往我脸上盯视片刻。看样子他既有点困窘,又像犹豫不决,但除了这些,他脸上还浮现出别的什么特殊表情,从中我可以倏然认出初中时代他的面影。他扬起脸,静静地往远处看去,仿佛要看清河水流往何处。

良久,他说道:“这个我说不好,也不想说。所以别再问我了。你亲眼看一看也会明白的,对于没亲眼看过的人是没有办法说明的。”

我再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他口气虽然平静,但含有断然拒绝继续追问的味道。

但我当然几乎没听进他讲的那些事。临回去时,他拍拍我的肩膀:“跟你说,岁月这东西是要把人变成各种样子的。那时候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就算发生了什么,那也不是你的责任。程度固然不同,但谁都有过那样的经历,我也不例外,不骗你。我也有类似的记忆,可那是奈何不得的。一个人的人生归根结蒂只能是那个人的人生。

你不可能代替谁负起责任。这里好比沙漠,我们大家只能适应沙漠。

他回去后,我一个人在饭店里喝酒。门关了,客人没了,员工收拾好打扫好回去了,我仍留下不动。我不想就这么立刻回家。我给妻打电话,说今天店里有事迟点儿回去,然后熄掉店内照明,在一片漆黑中喝酒,干喝。

陆陆续续都要消失的啊,我想。有的像被斩断一样倏的不见,有的要花些时间渐次淡出。

剩下来的惟独沙漠。

黎明前出门离开时,街上正下着细雨。我已疲惫不堪。雨悄无声息地淋湿了沉寂的楼群。我把车留在停车场,徒步往家走去。途中在护栏上坐了一会儿,眼望在信号灯上啼叫的一只肥硕的乌鸦。凌晨四时的城区看起来甚是疮痍孤寂,这片风景似乎望不到头,有的只是黑暗,诚然,我也慢慢融入了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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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说。

饭点很兴旺,兴旺得远远超出我预想。两年后在c地另开了一家,类似于现在的连锁地吧。这个规模大,六层楼那么多。时间花了不少,资金投入很多,但店办得相当有生机,客人也来得频繁。这么着,我总算喘过一口气,总算抓住别人给的机会办成了一件事。这时候我有了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开始阶段我也试着在饭店前台收银,后来开了两家,便再没有那样的工夫了,转而专门负责经营的管理:谈进货,确保人手,记账,注意凡事不出差错。我想出了种种方案,并及时付诸实施,菜谱也由自己多方改进。以前我没有意识到——看来我自己很适合干这个活计。那里是我的店,是我的天地。而在油印公司,我绝对不曾品尝到这种快乐。

白天处理好各样杂务,晚间就在两家店里闲转,观察顾客反应,检查员工的工作情况,听音乐。虽然每月要偿还岳父借款,但收入仍相当可观。我们在a买了三室一厅,买了专属于我自己是豪车。有了第二个小孩,也是女孩。我成了两个女孩的父亲。

三十岁那年我结了婚。暑假一个人外出旅行时遇上了她。她比我小五岁。在乡间小道上散步时突然下起急雨,跑去避雨的地方正好有她和她的好友。我们三人都成了落汤鸡,心情也因此得以放松,于是在天南海北的闲聊中要好起来。如果天不下雨或当时我带伞,那么就不会碰上她了。而若碰不上她,恐怕我现在都将在出版教科书的公司工作,晚上一个人背靠宿舍墙壁自言自语地喝酒。

三十五岁的时候,我在a地拥有了一座小别墅。妻子为自己购物和小孩儿出行方便,买了一辆红色的吉普。两家店效益都相当不错,满可以用那些钱来开第三家,但我无意增加店数。店增加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照看得那么细,光是管理恐怕都要把我搞得筋疲力尽。而且,我不愿意为工作牺牲自己更多的时间。就此同妻的父亲商量时,他劝我把剩余资金投入股市和不动产,那样不费事也不费时间。我说无论股市还是不动产自己都可谓一窍不通。

“具体的交给我好了,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错,这方面我有一整套操作方法的。”于是我按他说的投资,结果短时间内便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

“如何,明白了吧?”岳父说,“事物自有其操作方法。若是当什么流水线工人,公司职员。一百年也别想这么顺当。成功需要幸运,脑袋首先好使,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光这个不够,首先要有资金。没有充足的资金,什么都无从提起。但比这更要紧的是掌握操作方法。不懂操作方法,其他的就算一应俱全,也什么地方都到达不了。”

“今天吃了什么,小嘴这么甜。”

“只有我才明白啊,你这份美貌是专属于我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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