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等到那个谁来了，我就可能永远失去向她搭话的机会。然而我又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椅子上起身。我说服自己说：“还不要紧的，不要急。”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十至十五分钟。她一直在眼望外面的街道，之后忽然静静地站起，夹起包包。看来她已对等人不抱希望，或者本来就不是等人。看准她付完款走出门时，我也急忙站起，付了款朝她追去。眼见黄色大衣从人群中穿过，我拨开人流朝她的方向冲去。

我稍离开一点儿跟在她后面走了一阵子，配合着她的步调。我不时打量橱窗或停下来装作抽烟的样子来调整行走的速度。尽管是阴沉沉的冬天，她依旧带着一副太阳镜，输着整整齐齐的头发，和给别人以柔软之感的黄大衣后背。不用说，我很是想确认她是不是欣，其实想确认并不难，只需要快步走到她前面看几眼就好了。问题在于如果她是欣，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开口呢，我该和她说什么呢？用什么样的口气呢？怎么样去表达？她还会记得我吗？我需要一段时间去判断，我必须调整呼吸，清理思绪，端正姿态。

我在注意不让自己超过她的情况下紧随不舍。在这段时间里她一次也没回头，一次也没停止过脚步，她甚至没有斜视，只是朝某个目的地一个人像机器人一般直愣愣地行走。

我在年末喧闹拥挤的火车站的出站口碰到一位同欣背影神似的女孩。她身穿黄色大衣，腋下夹了一个名牌包包，左手腕带着一条名牌手表，她身上的一切物品看起来都非常高级。我在另一侧面行走着。偶然抬头瞧见她，我立即，穿过马路。路上人头攒动，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人来，不过追上她倒没花多少时间，因为她的那件黄色大衣太显眼了，我跟在她的后头，她身上似乎还喷了名牌香水，连刮过脸颊的风都带有一点点薄荷柠檬的味道。

我看着她手握冰可乐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后背对着我坐下，一动不动地眼望窗外景物。服务员走到她身边，问小馄饨可不可以撤去。声音我没听见，估计是那么问的。她回头点了下头。我一边不时抬眼打量一下她的动静，一边继续装作看报的样子。她多次把手腕举到面前，看一眼名牌手表。估计她在等谁。

进去马上就能找到了她。里面热气扑人，但她仍身穿大衣，背对门口坐着，小吃店里没几个座位。那件看上去相当昂贵的黄大衣实在醒目。我坐在尽头处的桌旁，点了碗素鸡面，然后拿起手边一份报纸，装作看报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观察她的动静。她桌上放着一碗小馄饨，但依我观察，她一次也没碰那碗和筷子。除了一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消息，此外再无别的动作，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打量窗外景致。看上去既像纯粹的歇息，又像在考虑什么要紧事。我吃着面，翻来覆去地看报上的同一则报道。

过了好半天，她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突然离座，朝我这张餐桌走来。由于其动作过于突如其来和巧合性，我的心脏差点儿停止跳动。但所幸不是来我这里。她从我桌旁走过，打开了小吃点的冰箱，拿了一听可乐。

她扬手叫出租车。片刻，一辆出租车闪烁着方向指示灯靠上路旁。必须打招呼了！钻上出租车就完了。不料刚朝那边跨步，马上有人抓住我的臂肘，力气大得惊人。痛并不痛，但力气之大使我透不过气。回头一看，一个中年男子正看着我的脸。

冰箱离我座位不太远，她通过我旁边时，我从正面看了她的面孔，可还是不能断定她就是欣。她妆化得相当浓烈，而且近半边脸给太阳镜遮了，眉毛被眉笔描得甚是分明，涂得又红又窄的嘴唇咬得紧紧的。毕竟我最后一次见欣时双方都才十岁，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面貌多少让我隐约记起欣少女时代的脸蛋，但说是毫不相关的别人似乎也未尝不可。我所看清的只是她是脸形端正的二三十岁女性，身穿值钱的衣服，仅此而已。

我坐在座位上冒出汗来，汗出得贴身衬衣都湿透了。我脱去外套。我问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只是因为无聊上街兜风的，而发现这女子后，便走火入魔似的一路跟踪而来。按正常想法，理应直接了当问一句：“对不起，您是欣吗？”这样最为直截了当。可是我不愿意那样做，只是默默地尾随其后，现在已经到了无法返回的地步了。

对方比我高半个头，身体十分壮实，年龄大概三十五六，身穿灰色大衣，脖子上围着格子围巾，一看就知那都是高档货。头发整齐地呈中分状，架一副圆黑框眼镜。看来他经常运动，脸晒得恰到好处。他估计是正规公司身处高位的人，这一点看其眼睛即可了然——那是习惯向许多人下达命令的眼神。

”聊聊？”他声音平静地说。

我眼睛仍在追逐黄大衣女子。她一边弯腰钻进出租车，一边从太阳镜里朝这边扫了一眼。我觉得她至少瞧见了这边的场景。出租车车门随后关上，她的身姿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她消失后，剩下我同那奇妙男子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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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没有表情的眼神紧紧盯视我。“你从火车站开始就紧跟不放。”男子说，“跟了那么长时间，换谁都会发觉的。”

我什么也投说。料想是黄大衣女子意识到我在跟她，进小吃店发消息把这男子叫来了。

“不想说，不说也没关系。你就是不说我也完全知晓是怎么回事。”男子有些激动了，但语调不失客气与平静。

往下他便只是盯住我的脸，意思像是说不再解释也该明白吧。我依旧闷声不响。

“不过这次我不想扩大事态，不想挑起无谓的风波。明白吗？仅此一次。”

说着，他的右手插进大衣口袋。从中掏出一个白信封。是个工作信封，没有任何特征，雪白雪白。

“所以只管默默收下。想必你也不过是受人之托，作为我也想尽量息事宁人。多余的话希望你一句也别说。你今天没有看见任何特殊情形，也没遇见我，明白了吗？若是我知道你说了多余的话，上天入地我也会找出你算账。所以盯梢的事请到此为止。双方都不愿意节外生枝吧？不是吗？”男子有些沉不住气了。

说完，对方朝我递出信封并塞进我的口袋。我目瞪口呆，傻站在那里半天没动，之后拿起口袋里放的信封往里窥看：百元钞二十张，一道摺也没有的崭新的百元钞。我口中发干。我把信封揣回口袋，环视四周，确认四周没有那男子后，拦出租车返回住宅。

便是这样的一回事。

我仍保留着那个装有两千元的信封，就那样藏在抽屉里没动。遇到不眠之夜，我时常想起他的脸。那男子到底是谁呢？还有，那女子是不是欣呢？

怎么想都是难解之谜。有时我甚至怀疑那一事件统统是自己幻觉的产物，是自己头脑中捏造出来的。然而实有其事。因为抽屉中实实在在有白色信封，信封里又装着二十张百元钞。我不时把那信封放在桌面上盯视。完全实有其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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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一直跟在她后面呢？”男子用十分客气的语调问我。

我沉默不答。

“不多占用时间。”男子说，语调几乎感觉不出起伏。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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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我还有过追求女人一次特别奇特的经历，那时我已经二十五岁。由于事情过于奇特，所以至今我都想不懂是为何发生，这件事又意味着什么。

去他一没生气，二没激动，脸上毫无表情。“边走边说吧。”

当然我也可以直接走开，就说自己没话跟你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但是我却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的脸看，然后点下头，照他说的和一个大男人在街上边走边聊了起来。

害怕之余，好奇心多少也还是有的，想知道往下他究竟要对我说什么话，我对此颇有兴致。那或许会带给我关于那个女子的某种信息。在女子消失的现在，这男子说不定将成为连接女子和我的唯一链接。何况在大街上，他也不敢对我动武。

一会儿，她躲开大街的人群，走进街头小巷。看来她对这一带相当熟悉。从繁华大街往里跨进一步，便是幽静的住宅地段。由于人少了，我更注意保持好距离跟上。

总共跟她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在行人稀少的路段走了好一阵子，拐过几个路口，重新走上热闹的大街上。但这回她几乎不在人群中走，就像早已打定主意似的，毫不迟疑地走进一家小吃店。那是一家类似快餐店一般，经营的不大的小吃店。出于慎重，我在附近转了几分钟后才进入的小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