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心中一惊：“这不是我的想法！”

由于心神一震，沈原的动作下意识一顿。

当愤怒的情绪开始产生，就很难抑制下去了。

沈原甚至能听见村民们的心声。

他担忧的，是情绪共鸣。

“不对！”

“让他们全部滚到十八层地狱里面去！”

两个村子的嫌隙由来已久，但并不至于要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砰！

“那些个刁民，凭什么敢占这个村子的土地？他们既然那么霸道，被屠村也是应该！”

沈原心中如是想道。

一把铁楸直中他的脑门。

若不是沈原现在的肉身异于常人，这一下怕是会将他拍个五荤八素。

“你们竟然敢……！”

这次被寄情邪引发情绪共鸣，村民们便敢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出身底层的记忆，让他非常明白村民的处境。

平日里，大多数村民根本请不起郎中，也买不起药品。

若是受了伤，只能靠自己硬挺，若是挺不过去，轻则落下一身病根，重则不治而亡。

眼前这些村民皆是重要劳动力，沈原若是下重手，就算最后祛除了寄情邪，他们也此生难过。

可是，一百多位村民悍不畏死，攻击如潮水般涌来，沈原的体力被迅速消耗。

“大师，还不行吗？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沈原流着汗，喘着粗气问道。

“施主，现在选择牺牲，还不迟！”了情大师说道。

“我说了，我全都要！”沈原仍在坚持。

“施主，天下许多修行者，视人如草芥、如蝼蚁，施主为何甘愿为了他们牺牲自己？”了情大师问道。

“因为……若是强者视弱者为草芥，那更强者，也会视强者为蝼蚁！如此一来，除了那天下最强者，岂不是人人自危？到那时，天下哪还有一寸净土？”沈原回道。

“施主眼界，令贫僧汗颜。”了情大师一叹，“但今日之事，凭施主一人，挡不住寄情邪，拖不到村民力气耗尽。施主……牺牲不可避免。”

“大师……你不是慈悲为怀吗？老是牺牲的牺牲的，可就没意思了啊！”

沈原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浊气。

“罪过。贫僧修行多年，今日倒是走在了施主后面。”

了情大师盘坐在地，手中念珠一散，袈裟鼓风而起：“施主，今日之牺牲，不可避免，但付出牺牲之人，却可以变换。”

沈原不解：“什么意思？”

但了情大师没有回答。

只见大师闭上双目，嘴唇微张，开始梵唱。

阵阵梵音，如波浪荡漾，传遍四周。

顿时，所有村民动作一滞，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寄情邪，瞬间被镇压了。

沈原暴怒的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忍不住眉头一抬，问道：“大师，你不是说人数超出了你的极限吗？”

但了情大师没有回答。

梵唱依然在继续。

村民们变得迷茫，所有人一语不发，下意识扔掉了手中武器。

天地间一片安静，只剩了情大师的梵唱之音。

“看来，梵唱不能被打扰。”

沈原寻回佩剑，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默默恢复体力。

过了一阵，梵唱突然停止，了情大师睁开眼睛：“施主，快扔出青铜塔！”

“好！”

沈原不敢迟疑，连忙摸出青铜塔，朝人群扔了过去。

咻！

青铜塔划出一道弧线，在半空停了下来。

然后开始滴溜溜旋转。

很快，村民们便一个个陷入昏迷，倒在了地上。

但他们的情绪变得平稳，呼吸也变得平静，再无之前的暴怒。

只是睡着了而已。

“寄情邪被收进去了吗？”

这寄情邪附身于情绪中，无形无质，沈原现在实力低微，也无法感知，只得出口询问。

“是。”

了情大师双手合十，青铜塔缓缓朝他飞去，最后融入他的眉心之中。

“大师？”

沈原皱眉。

他感觉到了情大师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贫僧道止于此了。”

了情大师的语气平静。

沈原一惊：“大师？！”

“刚才的梵唱之意，远超贫僧的境界，自然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了情大师微微一笑，“施主，贫僧说过，此番需要牺牲。”

话音一落，沈原听见“咔嚓”一声。

了情大师的眉心处，竟然多出了一道裂痕！

随即，变成两道，三道……

他的肉身就像变成了破裂的瓷瓶，裂痕布满全身。

“可惜，贫僧没有余力镇压寄情邪，只得与青铜塔合一，将其祛除。将来某日，它定会于某处重生，周而复始。”了情大师发出一声叹息。

沈原有些说不出话来。

了情大师说的牺牲，居然是牺牲他自己！

“施主不必自责，贫僧非是为了这些村民而牺牲。”弥留之际，了情大师的语速变得有些快，“贫僧是为了施主而牺牲。”

“大师……”

沈原沉默。

“施主前途无量，将来定能保天下一方平安，贫僧的牺牲，很值得。”

说完，了情大师的肉身彻底崩解，变成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

沈原怔怔立在原地。

“大师，对不起！一开始，我还以为您想害我，处处戒备……”

沈原道歉。

他看向倒地昏睡的村民，久久无言。

“若了情大师能存活于世，将来拯救的人数肯定超过七人……若是今日我选择牺牲七位村民，对这个人世来说，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我自以为能全都要……结果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位……”

“大师为释教中人，内心慈悲为怀，信仰众生平等。但这世道，让他最开始都不得不做出牺牲村民的选择……”

沈原忍不住望天。

若是下次再遇见这样的情景，自己要不要选择牺牲？

“不能击伤他们！”

沈原有些气喘。

沈原怒火喷涌，当即就想捡回佩剑，把眼前这些刁民全部斩杀。

但他强行忍住了。

村民的攻击对沈原来说，并不具备威胁。

“不行，我若是抑制不住情绪，寄情邪的分身就会附身在我情绪之中，到时候我就完了！”

想到此处，沈原手上的劲力就不免大了一些。

欺身而来的村民被他拍击得更远。

“占俺们村子的土地，全都该死！”

“抢了他们的牲畜，把他们的田地全部撒上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