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离那柳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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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村中丁壮虽没如往年一般被官府征徭役，但是却依然忙碌。这段日子，阿六每日都要跟着张成上山打柴，她虽然没有足够的力气砍树，但还是可以背一大筐柴火，顺便捡些干枝的。她的屋中没有火炕，只能用盆烤柴火取暖。

“阿六，今日去镇上买些炭来，家中不多了。”孙氏说着便递给她一个钱袋，另一只手不断摩挲着怀中的暖炉。

阿六静静的望着窗外，天还是黑的模样，隐约还能看到隐在云层中的月亮。可是她知道，还有半个时辰天就完全大亮了，冬日总是夜长昼短。一个月后便过年了，届时所有村民都得前去祭祖。那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这时，前方传来阵阵喝彩之声，阿六不愿理会，只当街边又有卖艺杂耍之流。看这些是要给银子的，干这一行的都是从小苦练技艺的穷苦人，自从阿六见过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钻钢圈时不慎被刀割破肚皮，血和肠子流了一地，她便不愿站在那只捧个人场。

天冷了，不知张大西有没有给小五添几件厚实的冬衣，那黑屋子里添个火盆也是好的。

总之快了，很快了。阿六摸了摸怀中的钱袋，暗自想着。

真的辱母之仇已过了五十年，整整五十年！他的仇人贾元绅早已寿终正寝，这贾家在陈县不仅生意越做越大，打放贷之名行高利吞地之事，周围穷苦百姓本质都成了贾家的长工，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陈县官吏一茬接一茬的换，贾家依然屹立不倒五十余年，当地百姓有口谚：流水的官老爷，铁打的贾老虎！”

村中大多是山路，比不得官道好走。走了半个时辰已经没有人烟了，周围都是山壑，山间树木光秃秃一片，灰褐色的枝干没有叶子点缀空落落的，显得格外萧瑟。阿六过了一个木桥，又往前走了半里地，此时隐约能听得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终于到了。

阿六不太会讲价，摊主大多也会欺她年幼，她一直都用最笨的方法，多走点路，货比不止三家，最后选一个卖的最便宜的摊子。有时跟在本地大人的身后也能探听到卖家能接受的低价。采买完后她就准备回去了，城里好吃的是多，可惜她实在囊中羞涩，不敢多看。

阿六被耳边声音吸引停住脚步，朝旁望去，只见茶馆内一名灰衣长衫的老者坐于堂上，堂前坐满了茶客，有人无奈叹息，摇头品茶，有人联想到什么面露不愤，低声叫骂，堂内一时嗡嗡营营。

这时老头拿起手中醒木一拍桌案：

“啪！”

这几月以来凡是孙氏或楚氏让她独自出去采买物什，她都会私扣几文银子，如今也有二十多文了，她准备等小五写好信后，若路途遥远就拜托经过那的商队去送，大商队里人员繁杂，有些人会接替人送信的活计，只不知还要多少银子才够。至于偷偷克扣的银钱，等日后她跟随楚氏学会织布卖得银子定会补上。

“还有人说，是贾家上下平日里坏事做尽，就连小小仆役都敢行欺男霸女之事，老天都看不过去，让他们糟了天谴。”

老者说完巡视一圈，突然肃容大声道：“可不就是糟了天谴吗？！那侠客也并非侠客，而是九霄之上的仙人呐！”他的手指向上方指去，满脸向往感叹之色。仿佛他现在指的不是茶馆的顶阁，而是那九重云之上的天际。

台下哗然一片。

老者再次拿起醒木于桌案用力的一拍：

“啪！！！”

“这仙人正是当年母亲被那贾元绅欺凌自尽的柳赫真！”

“话说那柳赫真柳仙师当年，也不过是一总角少年，父亲早故，又亲眼目睹母亲惨遭歹人辱了清白后奋而轻身，实在可怜，当真是泪泣母亲已亡故，弃儿独自过红尘呐！

贾云绅见这女人留下的独子虽年纪尚幼，但毕竟闹出了人命，怕事情败露，便命手下爪牙斩草除根。”

说书老者连连叹息，一时没了下文。

“后来呢后来呢？

“是啊，快说啊，那柳赫真是如何成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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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说来也巧，柳赫真其父生前的好友刘轩此时也已至陈县，本是为祭奠好友而来。却不料故人遗孀竟发生如此巨大变故。虽满心愤慨却又无能为力。知其母已经亡故，刘轩又深知此等地方豪强的狠毒做派，便匆匆带着柳赫真准备离开许县。”说罢重重又叹了口气，“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贾府家丁还是追上将他们重重包围。刘轩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带着个孩子又怎生能逃出生天呐！”

“可就在这危急关头，众人身后的土地庙中竟缓缓走出一位衣袂飘然的绝尘女子！那仙子素手一抬，贾家几人便立刻昏死在地，刘轩这书生已是看呆，反应过来跪于地上不断叩首，直至周遭寂静，再次抬头，除了倒在地上的贾府走狗，四周竟是空无一人！

柳赫真显然已被那位仙子带走了！

哎呀呀，这真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神仙路啊！”老者捻须感叹。

堂下有人不信：“神仙哪里是那么好遇到的？我怎从未听过，莫不是你这老儿乱编不成？”

说书老人低头喝茶，不愿与之多舌。

“老先生，您说的可是三百年前周平居士所做的《志异广记》？”正在这时，一名青年起身施礼问道。

“不错，正是此书。”老者微讶。

青年笑了笑：“不瞒老先生，在下的家乡正是此书中所言的陈县。可为老先生补上这后半段。”

众人惊讶，纷纷侧目。

青年继续道：“这位出手救人的仙子正是陈县云荡山的山神娘娘。当地百姓年年祭拜供奉于她，自夏朝以来已有上千年历史。听家中老人说，这位山神娘娘在前朝也曾显过真灵！”

众人更是惊奇万分，阿六仔细打量着这位蓝衫青年，面白无须，高冠博带，标准的儒士打扮，应是个书生。

“据说当日正值山神娘娘寿辰，但凡当日祭拜过云荡山山神庙的百姓当夜都得到了山神托梦，数十万人那一夜在睡梦中都只听得一句庄严肃穆的女子声音：

————跖河河神已至，速迎新神归位。”

“是的，那柳赫真便是如今陈县的跖河河神。”

台下皆哗然。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啧啧称奇，更多的人是向往三分敬畏七分。蓝衣青年嘴角含笑，坐下不再言语。一时间茶馆又是人声鼎沸。

“时间尚早，先生请再讲一个！”

“是啊是啊，再来一段！爷打赏五钱！”

……

阿六定了定心神不再去看，背着一筐沉沉的木炭继续向来时的路走去。

……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连苍生自己都迷信鬼神，又怎能怪那高高在上，从不为下顿发愁的人间帝王贪望长生求仙问道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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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传言说是那贾家人得罪了朝众权贵，甚至是那位。”说着便握拳朝东边拱了拱手，这是指皇帝的意思。

“也有人说，是有一武功绝顶，嫉恶如仇之当世豪侠路经陈县，目睹贾家种种恶行，决心替陈县百姓除此一害！”

顿静，只余老者一人洪亮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二月二，龙抬头，舞龙灯，吃龙食，不论去岁如何，各家各户此时都张灯结彩求新年伊始一个好兆头，然而正是这蛰龙升天乡邻百姓欢庆之日，那鱼肉乡间的豪强贾家却出了一件大事！”

时值残冬，腊梅悄然报寒，点点红梅独立枝头。阿六推开漏风的窗，寒风混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说书老者端起桌上的茶放在唇边却不急着喝，先轻轻吹了两下，摆出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待台下众人有些急躁之时，这才痛快的饮入口中。清了清嗓子，老者压低声音：“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那贾家上下连带仆从一共三百一十七口人——

竟是全部死了，未留一个活口！”

众人皆静。

“是，老夫人。”阿六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应该能买个七八斤的样子。随后将钱袋放入怀中。手下动作也不停，将桌上一家人吃完的碗筷收拾洗净后，才去屋内添了件衣裳，背着空竹篓出了门。

阿六走着熟悉的小路，途经一处田坎停住，她顺着田坎边的水沟向右下边望去，虽然隔的较远，但还是能看到那是一处有些破败的农院，茅屋的顶棚隐约可见有个鸟巢，巢内空空如也，可能等来年春天才会有飞燕归来。普通的小院隐在交错的田垄间，多么平常的场景。若她没见到那些，她压根不会想到那里居然困了一个可怜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