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的是他们，着实挨揍的是我。

“你有毛病有事没事就打我，你也是女的你怎么不早点去死。”我也不是不顶嘴，多年经验下来，我一句话不回嘴，他们照打不误。一次也没少打，那顶嘴了也是打，最多就是多打几下，反正顶不顶嘴都挨揍，还是顶嘴吧，不顶嘴还真的是傻子。

当然，慈禧这么说，是因为她的父母对她很好，她感慨的也是她父母对她的极度爱护。

慈禧父母的慈悲心，没有养出同样有慈悲心的慈禧。

说这句话就跟那些标榜自己是好人的一样的，一般这么说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挺残梏的。

隔壁的当然也是听得懂他们骂的就是他们。

我一直以为只有老一代迂腐爸妈爷爷奶奶的这样。几十年后我发现我的表姐妹中家里最小的高学历母亲，在外人看起来温柔似水的，在家里恐吓打骂自己的大女儿的时候，像是搬抄我爸妈的方式和台词，惊得我不知道这是轮回还是复制。

童话故事里的都是后妈比较恶毒，但也只是背地里下毒手。现实是亲妈亲自动手明着来，那是自己生的，别人没有资格批判。还得被人说：能被亲妈这么打骂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到底是不是傻，都说母女连心的，你咋就不理解一下我呢？脑子不好没有眼力劲。”金花瞪我，再掐一把，一拧。

当然，嘴里骂着，手上也没有闲，一把扯过我的头发，还甩几巴掌，啪啪有声：“养你个赔钱货有啥用，女的不算丁，你算个什么东西，白吃白喝败光祖上和我们的血汗钱以后倒贴到别人家的赔钱货。”

父母认为他们理所应当养我弟这个祖宗命脉，是他们缺德只生女儿更应该伏低做小掏上钱财供我弟这个正宗祖传命脉的，并感谢他们生了男孩子为让祖上没有绝户，是一大功劳。最好把我父母一起养了，功劳这么大。当然，他们是一毛不出，又不是他们生的。

总之，不管怎么骂都没有用，没有人拿一毛钱养这什么正宗祖传命脉。

而我，倒是成为这些人的仇人家的女儿，这边父母嫌弃揍完，外面还有嘲笑的愤恨的仇恨的。

越骂越气，越想越气，父母拽过我问：“你自己说，你以后要怎么报答我们，说，不说明天开始就不要上学了，凭什么白吃白养了只顾你自己舒服，这么自私的不如打死。”

到了我们这一代，只有我弟是男的，其他的全是生女儿，还一个接一个生，连生五六个还是女儿的那种。不是不重男轻女，是没有机会重男，因为只有女的。也正因为这样，金花指桑骂槐地骂：养赔钱货有啥用，养了以后也是送给人家的。

金花说她们那个年代大家都这样，她也是这样，所以我必须也这样。不过有好事的人偷偷对我说：金花她蒙我的，她就是十几岁还在膝盖上撒娇的到处和男人厮混的那种，干活一次，全家宣传得跟干了一千次似的。到处跟男的撒野打架，到嫁之前还跟男的在电影院看电影直接睡电影院里的那种，名声极臭。

我没有发誓，被男女呼呵吼叫混合双打了一大顿。

我一直怀疑我不是亲生的，当然不是说我不是金花亲生的，不然为什么对我这样。我怀疑是金花跟外面的野男人生的，因为有十几个人见证着我从金花肚子里出来。

更有好多次，七大姑八大婆的被金花攻击后，都会趁没人的时候快速跑过来轻声说：“你可能不是你爸的种，是你妈跟野男人的，你妈极s浪。”说完赶紧跑，因为只要有人跟我说话不管是谁，金花都能上门骂别人居心不是好人，还逼问别人跟我说了什么话。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地干活，金花也不允许有人靠近我，连亲奶奶多说几句话，她都要找奶奶麻烦的。

我弟问我妈他是哪来的，我妈说是路上捡来的，上厕所捡来的。弟弟哇哇大哭。我从来不敢问，因为回的一定是嚯嚯的巴掌，我不配问。这么一来，我确定我是她生的，不过是跟野男人生的，不知道是哪种比较好。

要真是这样，万一出现个亲生父亲出来把我领走，救我于水深火热倒也挺好。很长时间我都真心盼着我不是亲生的。不过，上初中、高中学了生物后，希望破灭了。后来也知道确实是我爸亲生的，不过是我妈未婚先孕。

我长得跟我妈不像，我妈有标准下撇三角眼。我眼睛和我爸的，我伯伯的、堂姐们的一眼过去就能确认，这是一家子出来的眼睛，特别神似。

每年也总有那么几次他们发疯了地逼问我同不同意不要上学，回来干活几年然后下工厂。我当然不能答应，答应了代表我这辈子只要活着的每一天，就是和现在一样，供全家驱使打骂，累死累活吃不得、穿不得，成果都该是他们的，我吃的剩饭都是他们赏的该感激。

人生的际遇总是那么奇妙，我和附近的人不来往，也和学校里的人不怎么讲话，但凡和谁聊几句，我父母总要找人家麻烦，问对方是不是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于是，我在学校很孤独，但是，只要我还想上学，学校就是有那么几个教师愿意给我出学费。不是学校出，是教师个人出，有男有女。我成绩没有那么好，天天上课睡觉混个中等飘着，大部分老师讨厌我每天脏兮兮穷酸的样子，也有那么几个平时都不讲话的，甚至有几个是没有教过我的，这种情况贯穿我的整个学生时代，就是没有教过我的教师，也愿意给我出学费。因此，父母没有办法用不给我出学费这种方法来逼我辍学，给不给学费，只要我想上，就可以。

伯母平时也不管我，但是吧，在我十岁的时候，父母逼得发狂的凶狠得跳脚的时候，她介绍了一对五十岁左右没有孩子的教授夫妇过来说要领养我，他们愿意培养我。父母当场不同意，都十岁了，可以算半个劳力了，再以后每年有收入，这是多少的进帐啊，凭什么让人领养去。父母问：“那把建树送给他们养，不要钱，男孩更值钱如何？我实在是最疼我家南奕宝贝的了，舍不得她离开。”

伯母说那对教授只要养女儿，不要男的。于是，母亲掐着我的薄薄的脸颊扯着打，一边说：“伯母不是东西，没安好心眼，你不要以为她是个好人，别人家哪能像我们对你那么好，不是亲生的会打死你，哪像你天天在家里舒舒服服当千金大小姐的。我们生你养你，她一顿饭几句骗你的话，你就当她是好人了。那我们就白养了，不如现在打断腿当狗养，狗还认主人。”

父母在那个暑假，不间断地攻击伯母只生赔钱货是恶人有恶报。心黑的也不积点德拿钱来养祖宗正宗血脉，还黑心地挑拔我们家的关系。不和他们一起联合压制我为家里的祖宗命脉所用，还在我姐妹娃中三比一自然淘汰存活下来到可以用的时候，介绍人过来领养，这是不盼着我们家好。

我每天都过得万分紧张不安疲累，有一天我进祖母屋里看祖母，90岁的祖母慈祥地看着我，莫名地就靠在祖母床边就睡着了，醒来一下午就过去了。心想着完了，一顿毒打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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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了。半睡半醒间，外面就开始吵闹什么表姐在山上被强奸，还有没有谁被奸，有的话，回去打死他丫的。

我在想，那就幸好我在房间里面一下午没有出去，打一顿就打一顿好了，总比我出去了，我妈硬是说我被强j的贱货破烂货一辈子强些。不要问小孩咋知道那么多，从我有记忆起，我们家就有最早的福日彩电有建设摩托这个与时俱进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为了污蔑别人，大人也是当着小孩说各种话的，形容得声形俱备的。

但是，意外的是，我妈知道我一下午都没有出去突然甜腻腻温柔地笑，没有胖揍我。转身跑去跟隔壁的说我被歼了，硬是暴打了那人一顿。后来的十几年，我妈总跟我弟说：“要有是人欺负你，记得跟我说，像你姐被阿财给欺负了，我就暴打了阿财一顿。你看我对你姐那么好，她一点也不感恩，白眼狼，贱货。”

我真被人欺负跟我爸妈说，他们总是一句，你个祸害精，你是没事闯祸惹事还要害父母跟人结仇吗？为什么他们不去打别人要打你，还不是你的错？然后顺手顺脚再揍一顿并总结：你个害人精啊你想害死父母啊我打死的。

有人说同性相斥，我想大概是神鬼殊途吧。

听说谁离家出走，谁自杀的，父母都会恶狠狠地瞪着我说：“这些懒人自私的贱货，连死都敢，为什么不好豁出去努力吃苦拼博呢？你要是敢离家出走自杀什么的，要是没有死成，我定将你的手脚打断绑在柱子上示众，当狗养，反正我们这家庭条件也不差谁一口饭吃。”确实，我们的伙食和家里的狗有一拼。

有人劝，你对女儿是不是要求太过分了些。

我妈三角眼半眯起来震震有词地说：“命里的福报是固定的，怕她福报消得太快了，你说我们那一代的闹饥荒饥饿，才有后来的好生活。现在吃苦是为了她以后好，勤快会干活，也不会被婆家投诉，谁家要娶个奶奶供着。”

说着说着就开始攻击起谁家纵容女儿，以后一定会离婚会被退货。一边说还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替别人家的上去打女儿一顿。

父母信命吗？什么福报不福报的，平时别人烧香拜佛，她两脚一叉站马路口大声吼着嘲讽那些真拜的：“只有心术不正的才烧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善行善积德比烧香拜佛有用，整天整有的没有的迷信干什么？烧香了就可以坐在那里什么事都不用做有得吃有得喝，有房住有车开？还不是靠自己努力奋斗，别想什么歪门邪道。我只信努力拼博，心善力自有好报。”

听起来走在时代尖端的正确。她从不烧香，逢年过节也不。

有人说，少年抬头望的星空，都是希望在闪烁。

青春年少是美好的，犹如待放的花朵，一切都是未知的，包含了一切的可能。

不是每条鱼都活在同一片海里，也有可能活在河里、沟里;不是每个人的青春年少都美好，也有可能特别惨烈和绝望；生活是五颜色六色的，也有可能是五颜错乱的。

我觉得我在绝望的深渊挣扎，可表姐们总是有事没事地当面说：“你看她皮肤多好，天天上山下田干活还能水灵灵的，年轻真好啊。看了我们自己家的小孩，再看别人家的，简直不堪入目。”

她们看不到我的挣扎痛苦，因为她们的父母没有生男孩而受到了男孩般的待遇，有着享受生活的条件和做梦的条件。表姐们都长得很符合时代的美，傅艺伟那类型的，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后来身体不好就是纸片人尖脸的要十几年后才大流行，也是刚好赶上时代的，但在当时的农村，我这种一看就是特贫困瘦的是不受欢迎的。她们有些结婚了，觉得另一半配不上她们，羡慕年少的我们，有选择的机会，当然，她们几个招上门女婿的也无不一在外面再找了几个，想争取机会再做出更多的选择，而那些上门的男人，活得也是很憋屈，生活就是这么无奈。

我像是活在世界背面的暗黑里，只有黑，想挣扎着走到光明的地方，那个可以折射出多彩光芒的地方，可是手脚翅膀被父母捆绑着。

有更年长的人冷哼：“就她父母那样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哼，有什么好羡慕的？一张脸皮有什么用？这个社会是现实的。”

我沉溺在痛苦中，望不见未来。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一张枯叶的蚂蚁，一个风吹过来就会溺水而亡的恐惧痛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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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放下碗立马干活，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学，晚上放学回来得干到天黑才能回去。

我不说，我能说什么，像我这样有什么以后？

啪啪啪脸上又多几巴掌：“你能耐了，敢不回话。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我们问的话敢不回，今天就打死。”

慈禧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以后把我上学的、吃的钱全部加上利息还。”我回，我当然知道他们要的答案是，我省吃俭用一辈子养他们养我弟，这是他们重复强调的。

“要是只是这样，我凭什么养你让你那么舒服。这么算吧，一年花五千，跟你早几年去打工赚回来五千，来来回回一年是一万，养你二十年就是二十万，加上利息，利滚利，你还得起吗？没有你吃喝花我们的钱上学，我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自己吃好喝好，长子长女都比较自私，只顾自己舒服。你现在给我发誓以后用一辈子来还。你看看那些长子长女，都断子绝孙了都不拿钱养你弟，你这花我这么多钱，以后要不要给弟弟娶媳妇买房子给他们养弟弟家的孩子？”父亲环抱着手杏眼圆瞪，吐字清晰。这么一顿听下来，我得欠个几千万。

问题是，当时我的学费38元一学期。每天早上早早起床干活，有时候没有来得及吃早饭头上戴着草赶去上学，中午回来得吃冷稀饭然

不巧，我父母都是各自家里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小时候都是到十几岁还抱在怀里撒娇的。更不巧，我爸妈教训我的时候都要加上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全下天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以致于我连慈禧都讨厌起来，特别是书上慈禧的那三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