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轩逸和于江涞慢慢摊开的手掌上，赫然写着同一个字：

——“火”。

战马杀了，先吃肉；肉吃完了；就吃骨头；骨头吃完了，还有汤；汤喝光了，战马杀完了，剩下的——

只有吃人了。

廖仲亨大军的粮草已难以为继。

——樊阳城西十里，野狐岭。

接下来，又有很多人饿死，然后，被没被饿死的人吃掉。

就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廖仲亨、柳万胜、黎文灿、华虎等人，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投降。

二人看罢，会心一笑。

然而，他们并没有将这种他们认为猥琐的想法付诸实践，因为他们不齿于这样做，所以，他们最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

他们的忍耐、坚守、坚持、坚贞没有白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来了拯挽他们于水火的救星。

少倾，由玄机传令：“放火烧山”！

祝融将军火班令大军弄来断枝、枯木、落叶、野草，加上硫磺火药引燃。

火“哔哔啵啵”扶摇而起。此时，天助援军！恰好西北风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刹那间，数条火龙自岭下盘旋而上，迅矫如电。火越烧越大，越窜越高，“漫山红透，层林尽染，”浓烟四起，火光冲霄，直烧的半边天都赤红一片！

通过人性的拷问，我们可以了解并且理解，血肉之躯的他们，也肯定想过要不要投降，要不要为了一个不屈的信仰而去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我想，他们每一个人都肯定思索过，纠结过，动摇过……

敌军伏兵被大火烧出，慌不择路，涌至谷口，想借此处逃生。

但他们走的不是“生门“，而是一条死路。

天南大军猛虎将军金守信，烈豹将军金守用早就把守于谷口，坐等猎物出笼，见有伏兵出现，便令军士放箭。

箭若飞蝗，密如织网。

敌军被射死、拥挤踩踏而死、及烧死者不计其数。

大量敌军死尸阻塞谷口，其他人见此路不通，忙转头往谷中抱头鼠窜。谷中大火此刻正烧的热闹非凡，此时的野狐岭，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炼人炉，而神风谷就是它的炉门。

敌军打开了炉门，自己钻了进去，真乃是有去无回，万劫不复。

祝融发威，烈焰腾腾。

火神离怒，燃爆苍穹。

埋伏敌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尸臭味冲天而起，令人作呕反胃。

界牌关总兵吕成梁、及败退此地想扳回一城找回颜面的澹台关总兵吕成栋兄弟二人，也双双做了烤肉，殒命野狐岭。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翌日清晨。

天降瓢泼大雨。

熊熊大火被倾盆雨水浇灭。

一个半时辰后，

雨霁云收，天气放晴。

由玄机马鞭一指，传令三军：“大军入谷！”

先遣队挪去堵塞谷口的敌军尸体，大军踩着泥泞，步履蹒跚的开进神风谷。

但见谷中尸横满地，狰狞可怖。岭上死灰复燃的零星火光下，成千上万具已烧作黑炭的敌军焦尸，形同枯槁，状若朽木，令人观之毛骨悚然，不敢直视。

谷中雄风猎猎，击石而响；疮痍满目间焦炭遍野，风催杂味中腐臭连连。

大雨后山体滑坡，时有泥石流落下。大军及时清理堵障，艰难前行。

历尽千难万险，终于穿越神风谷。

由玄机令军士整理军备，先埋锅造饭，休整半日。

然后重新集结，马不停蹄，直击樊阳城。

未几，大军便遇上来回逡巡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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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关总兵谢云中。

于江涞二话不说，提刀上前，直取谢云中。

谢云中舞动宣花斧，和于江涞斗在一起。

战了约摸三十个回合，邓遇霖见于江涞渐渐不支，便来助战。

二人合力斗战谢云中，栖霞关总兵冯泰伺机偷袭，他瞅准时机，于斜刺里杀出，举起镔铁压油锤，突然击向邓遇霖！邓遇霖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被冯泰一锤砸中天灵盖，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邓将军！”于江涞惊呼道。

猛虎将军金守信瞧在眼里，拈弓搭箭，一箭射中冯泰右臂，冯泰吃疼，纵马便逃。

“给我冲！杀！杀！”由玄机下令进攻！

“杀！杀！”于江涞奋勇当先！

天南军、紫玄军呼啸而出，大军势不可挡，全力攻击敌军。

于江涞催马提刀，直追冯泰。

他在追击中有些托大，被流矢射中面部，倒栽下马来。

紫玄兵赶紧上前，抢回主帅。

谢云中和冯泰退守至樊阳城外三里的獾子原。

大军瞬息而至，将敌军阵型压扁。

樊阳城下。

谢，冯二人继续败退，终于和楚王马鸯的虎贲军背靠背，合兵一处。

忽然城头三声炮响，前方一阵骚动，柳万胜、黎文灿、华虎、邱景隆打开关闭了近九个月的城门，率众杀出。

尽管他们已经是面黄肌瘦，却依旧是龙精虎猛，杀气腾腾。

“冲！”由玄机下达总攻令。一万卷毛军身先士卒，杀入敌军阵营。

接着，天南大军和紫玄军花开并蒂，二龙戏珠，冲向敌军。

廖军反扑，天南、紫玄军攻击，虎贲军腹背受敌，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忽然又有三声炮响，雷动般的喊杀声中，又接连传来了火枪的声音。

虎贲军及五关军侧翼一阵阵骚动，哭喊声，哀嚎声，夹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佛郎机！”于江涞惊道。

原来是西国右元帅赫连容奇亲率大军，紧随天南军和紫玄军之后，穿越神风谷，杀至樊阳城，来救柳万胜。

西军韧猛异常，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逢人就砍，见人就杀。砍瓜切菜一般肆意虐杀着虎贲军和五关联军。

曾经不可一世的虎贲军，如今变成了被宰的羔羊，任人屠戮，毫无还手之力。

大西国的佛郎机部队和骑兵交相辉映，完美配合，步兵紧随其后，纵横决荡，如入无人之境。

大西军，天南军和紫玄军，柳万胜的廖军，几路大军里应外合，把敌军包了饺子。

战吼声，哭爹叫娘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从獾子原到樊阳城下，硝烟战场变成了人间地狱。

——于江涞单骑追击冯泰，不幸被流矢射中。

他奋力拔下箭矢，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军士于火线上给他简单包扎，他继续跨上战马，去寻冯泰。

乱军中，慌不择路的冯泰如同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竟然差点与于江涞撞了个满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江涞天神下凡，冯泰却已是惊的魂飞魄散。

于江涞上去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然后斩下其首级，挽其发系于马鞍之上。

林塘关总兵谢云中也在乱军中被杀。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酣战中，天下兵马大元帅，楚王马鸯被柳万胜生擒活捉。

二十万大军随即分崩离析，冰消瓦解。

骠骑大将军霍宇霆和因伤高挂免战牌的破虏将军李弼、葭萌关总兵赵子如于败军中裹挟而出，易装逃脱。

至此，历时近九个月的樊阳城之围，终解。

廖仲亨和柳万胜纵情欢呼，为了这一刻，他们几乎搭上了所有的老本。

好在，最后这笔买卖，还算划得来。

参与围城近九个月的二十万敌军，被屠杀近一半。

四散逃窜者，四万余。

被俘及投降者，近六万。

赫连容奇提议将降卒尽数坑杀，柳万胜不允。

“杀降不祥。元帅何必如此呢？”柳万胜道。

“金刀驸马，眼前这些乱臣贼子，匪兵盗寇，死性难改，怙恶不悛，不杀，留之何用？”赫连容奇道。

“赫连元帅，此言差矣。他们也是受了马文忠父子蛊惑，才被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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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本不该有的战争当中的。既然他们已经投降，就饶他们不死吧。如愿意接受收编，我们热烈欢迎；如若不愿，缴械后，大可以随他们去吧。”柳万胜道。

“这个……好吧。一切听驸马的。”赫连容奇道。

“驸马，说说您怎么会到了这里？皇上还以为您父子二人都已被奸人所害了呢？若真如此，我当领兵趟平北俱芦洲，将所有城市屠城，尽占其土，以报此仇！”赫连容奇骄狂的说道。

“呵呵，元帅多虑了。”柳万胜道。

柳万胜就把回国后的遭遇及父亲遇害等等情况，大概讲给赫连容奇听了听。

“原来他们所言非虚啊！我和斛律元帅还以为是假消息呢！原来是我等错怪于、邓二位将军了。都怪我等鲁莽，只顾着心中挂记驸马的安危，不辨真伪，就唐突冒失进军，打破了关隘，冲撞了于将军和邓将军，坑害了两位总兵。

对啦，皇上对驸马爷甚是想念，闻听驸马有变故，才急令我等出兵寻您。”赫连容奇道。

柳万胜问了乐山和平城公主的消息，得知二人无恙后，放心的点了点头。

又闻于江涞说起邓遇霖已然阵亡，众人都唏嘘不已。

廖仲亨也答谢了西军救援的义举，但眉头微蹙，似有难言之隐。

“柳将军乃我朝金刀驸马，当今圣上的亲妹夫。大西军援助金刀驸马，乃分内之家事，义不容辞之举。”赫连容奇道。

柳万胜观廖仲亨脸色，知其心意。

廖仲亨想：西军举兵入境，表面是为相助，其真实用意值得商榷。吞并之心，未可知也。然西军刚刚帮忙解了樊阳之围，又无法以一言拒之于国门之外；辕门射戟之情未报，就马上说出一些以怨报德的话来。所以面露难色，蹙眉不语。

柳万胜忙道：“西国待柳某恩重如山，柳某感激涕零，无以为报！相惜之情高山流水，伉俪之情举案齐眉，然柳万胜乃一介武夫，只代表个人，却无关任何国家利益交换兑取。柳某今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北国生我养我重我用我；西国敬我礼我信我赐我；余生之年，我终是北国尽忠之臣子，而只是西国姻缘之亲眷，除此，无他！西军现跨越边境，攻城叩关，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在北朝境内兴师问罪，是有些越俎代庖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虽说马文忠兴风作浪，我国忧患连连，大军一再受挫；然西国大军久驻北朝，恐有不妥。你若回军无法复命，我自会修书一封，交给皇上。为你们说明情况，相信皇上是不会怀疑你们的忠心的。就请大军即刻撤军回国，皇兄那里，我自当言明利害，关键问题更是会据理力争！你们放心自去，柳某就此谢过。”柳万胜道。

“驸马言重了。陛下临行有言，莫不可轻易坏了西北两国的交情。此番进军，只为相助，别无恶意！驸马，您自不必多虑。驸马既然无恙，我和斛律蒙逊自会回师。现更可以将大军尽数送您，自己单骑返西。”赫连容奇道。

柳万胜抱拳道：“既使如此，是我小心了。惭愧，惭愧！但若赠兵士，我断不能受！”

赫连容奇极力相劝，柳万胜坚决不受。

“驸马既然不肯受，那就赠您一支神机营吧。有了佛郎机火枪，相信对讨伐逆贼会有很大的作用。”赫连容奇道。

“嗯嗯，这……恐怕不妥吧？”听闻神机营机火枪队，柳万胜暗自心喜，有些半推半就。

“有何不妥？驸马就别再推辞了”。赫连容奇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万胜抱拳道。廖仲亨也欣喜无比，躬身施礼，向赫连容奇表达谢意。

“回关后，我自知会斛律元帅将紫玄两关共同交还北国。”赫连容奇道。

廖仲亨令于江涞回师接管紫荆关，邓遇霖部将邱景隆接手玄武关。

休息一日后，柳万胜修书两封，托赫连容奇分别带给乐山和平城公主。

带给乐山的，是客套还情；而带给平城公主的，就是夜雨寄北，相思衷肠了。

赫连容奇并于、邱紫玄大军与廖仲亨、柳万胜、由玄机等人告辞西归。

变龙桥一役及兵困樊阳城后，廖军损兵折将，死伤困顿，有生力量尚有十万。

加上六万天南军，共有十六万。

另有归顺降卒五万，

此时大军已有二十余万之众。

马文忠崇嘉元年四月。

廖仲亨领军二十万，二度挥师东进，再指变龙桥。

此番再去，廖仲亨得到多方援军鼎力加持，大军已是历经磨难、浴火重生、王者归来、愈发强大的威武、雄壮之师。

——“欲将青锋执芒去，奋起千军捣黄龙。轻骑八百逐单于，统万又闻凯歌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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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玄机微笑不语。

此时，大量伏兵自山上或滚或爬或跑或跳或跌，以许多不同的姿势进入神风谷。

真个是，“任尔五湖四海三江水，倒泻天河也难浇”！

忽然，山石后，草棵中，树林里，沟汊间……盔甲频闪，旗帜翻飞，似有许多人在来回奔跑走动，然而风越来越大，火势凶猛急速，很快就将一切吞噬。

樊阳城里。

俄倾，阵阵呼号惨叫之声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并渐渐播散开来，一直延伸到上下左右，漫山遍野。

人言“水落石出”，今日是“火起人出”。

“图穷匕见了！果然有伏兵！”毛轩逸道。

老弱病残之人——屠之，加盐腌渍，烹之。

最后，人吃完了，就以草根、树皮、观音土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