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床上的齐孝帝，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情从强硬到惊愕，最后这所有的情绪皆化作了深深的绝望。

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幕，楚桓的心中却并无多少高兴，甚至在瞧见齐孝帝痛心的时候他的心也会跟着一起痛。

“你休想骗朕，你大皇兄岂是那么容易会死的人。”

他的确是下了命令，但是心中却还是对楚峥有着暗暗的期许。他希望自己的命令还没有被传达出去，希望那周荣还没还得及对楚峥动手，还希望楚峥能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样在这场危机中化险为夷。

他这眼神看得齐孝帝的背后发冷，他紧紧地抿着唇，片刻之后才道。

“父皇您可看清楚了，这是我的人从现场捡拾到的一片衣角，那人可是亲眼瞧见了大皇兄身中数箭逃至江边，然后被那周荣一剑穿胸的。您的臣子周荣甚至连全尸都没有给大皇兄留下，直接就让他坠入了滔滔江水中。所以父皇，您也不必再期许些什么了！”

楚桓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再次冷笑着道。

“看来父皇真的很喜欢大皇兄，那以前又为何要那样对大皇兄与母后呢？可是父皇，儿臣也十分敬重大皇兄，所以儿臣也是不会拿大皇兄的死来哄骗父皇您的，儿臣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儿臣方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大皇兄他，分明就是被父皇您亲手葬送的！”

但这种情绪却只一瞬，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齐孝帝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片破碎的，沾染着鲜血与泥土的衣角。

对面的楚桓已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只听他一字一句地对齐孝帝道。

继续冷眼盯着齐孝帝，只见他费力地伸出了手将那片衣角给拿了起来。破碎的布料上血迹已经干涸，只留下一道黑黑的痕迹，他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随即就瞧清楚了那布料上的暗纹。

犹记得当日他让人将楚峥从天牢里带出来的时候，楚峥穿的还是一身死囚的衣服，是他亲口命人寻出了自己的一套便服让楚峥给换上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楚峥此去是去送死的，他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勒令他离开的。可是自从他走了之后，他却一直犹豫着没有下令让周荣动手。

说完，楚桓突然手一扬，抛出一件事物落在齐孝帝的面前。

虽然这件事并不是他动的手，可是魏国公一死，却当真是让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就是皇帝，既拉不下那个脸去哄对他心生怨怼的皇后，也不想在自己已经大权在握的时候，再做一些令自己为难的事。

那时候他便意识到了，自己虽然需要一个像静娴皇后这般端庄大气的女子做自己的贤内助。可当他下了朝堂入内后宫，他又希望能有一个温柔可人好拿捏的女子，能够伺候好他，抚平他那颗被政事弄得疲惫的心。

而就是在这种时候，周贵妃进宫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周贵妃是个怎样的秉性，她很孩子气人自然也没有静娴皇后那般的聪明大气。但他确实不要女人太多聪明，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温柔小意，能够将他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女人而已。

后面的他偶尔也会想，若是静娴皇后的性子能够不那么刚烈，若是后面没有发生老四与静娴私通的事情，想来他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应当也不会变成后面的那个样子。

可事情没有如果，在老四没有被他赶出京城之前，他们二人还勉强能够维持帝后和平的假象，等到老四离开之后静娴似乎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从此便再也不肯与他亲近了。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恍然回首才渐渐明白过来，年轻时候的情谊不知何时便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了。而楚峥身为齐国的太子的成长实在太快，一个精明能干又得人心的太子，终究是让他这个正值盛年的皇帝感受到了威胁。是以在他的刻意疏远之下，那个孩子果然慢慢地就对他不亲了。

随着后面那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他不仅失去了静娴皇后，亦将自己曾经最爱的儿子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帝王的猜忌总是危险的，就在楚峥成为储君后不久，他就已经着手在朝堂上打压起了国公府的势力。虽然他做的比较隐晦，可最终却还是让静娴皇后给察觉了出来，静娴皇后因此与他大吵一架。

随后紧接着，齐国与大玉国之间的对抗终于结束，可那年轻的国公爷静娴皇后的兄长却因为旧伤复发而殒命在了边关的军帐之中。静娴皇后怀疑是他做的手脚，他与她之间的关系随即更加恶劣。

也许真的就像楚桓所言的那样，楚峥他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他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与静娴皇后正情浓时出生的孩子，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他也曾体验过初为人父的喜悦。他对这孩子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亲自给他取名为‘峥’，寓意不平凡的人生。

方才他用禹王威胁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怎么样，如今脸色却苍白成这幅样子。所以父皇在做出了这么多伤害大皇兄的事情，最后居然最看好的也还是大皇兄吗？

而就在这孩子出生后不久，他便继承大统成为了齐国新的皇帝，一切却也由那时开始改变。

那时候静娴皇后的兄长还在，魏国公府在京城中还是如日中天般的存在。那时的齐国刚与大玉国打过几场仗，魏国公因此在朝堂之上极有名望。

他登基甚至还不满一年的时间，底下的朝臣就纷纷上书，要求他册立静娴皇后的嫡子为太子。那时的他虽然心中隐隐地有所不满，但也架不住朝臣们的请求，还是下旨将还年幼的楚峥册封为了当朝的储君。但那一颗对国公府不满的种子，却就这样种在了他的心里。

他一定要活着回来，只要他回来就算他死了，那这齐国的江山应当也还不至于毁在楚桓的手上。

可是他越是这样期许，上天偏偏就要打破他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