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微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此事她是有听说过的。她也看过那些话本，甚至隐隐有些赞同。只是这样明目张胆又不尊人伦，不敬皇权的想法，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里，注定是要被针对搓磨的。甚至，被代表皇权至高无上的皇帝打压。

“宣她进来。”醇厚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娘娘……”知意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算了，熄灯吧。”明熹微收起了话本，背对着知意躺下。

“其实，若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不成亲又何妨！”明熹微目光有些飘远。

楚成温意味不明地开口，“朕听闻，仙乐坊有一女子，曲调唱词不俗，极受众人追捧，写起话本更是文采非凡。今日，朕便让她来唱几首曲子，也让众人一饱耳福。”

……

“参见皇上，贵妃娘娘，清妃娘娘。”众人纷纷行礼。

“民女顾佳期参见皇上。”素白的衣裙，外罩浅绿色的纱衣。长发半挽，插着一支山茶花玉簪。极其寡淡的面容，精致小巧的五官不含丝毫攻击性，一双杏眼就像一汪清泉。娇小的人儿毫无攻击性，偏偏跪的笔直，又多添了一分韧性。

“谢皇上。”楚成和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看了上面的人一眼。姚飞枝心中冷笑，想到前些日子发现的那幅画，更是妒火中烧。

又是一年赏花宴，只是今年的歌舞倒有些许不同。

明熹微看得仔细，不期然便双目对上。前者微怔，后者惊艳。

楚成温淡淡道，“起来吧。你既喜欢唱曲，便唱吧！”

明熹微垂眸，头一回觉得楚成温这高高在上的语气满是鄙夷与打压。

“起来吧。”

赐我梦境还赐我很快就清醒

与我沉睡还与我蹉跎无慈悲

爱我纯粹还爱我赤裸不糜颓

看我自弹自唱还看我痛心断肠

愿我如烟还愿我曼丽又懒倦

看我痴狂还看我风趣又端庄

要我美艳还要我杀人不眨眼

祝我从此幸福还祝我枯萎不渡

为我撩人还为我双眸失神

图我情真还图我眼波销魂

与我私奔还与我做不二臣

夸我含苞待放还夸我欲盖弥彰

……

请我迷人还请我艳情透渗

似我盛放还似我缺氧又乖张

由我美丽还由我贪恋着迷

怨我百岁无忧还怨我徒有泪流

讽刺而又大胆的歌词让在场男人不由一震，有不少贵妇更是流下了共情的眼泪。

顾家期唱着这首歌，便忆起了顾母的点点滴滴。顾父花天酒地，自己与顾母对坐天明，看着她流干了泪。看着他被顾父百般嫌弃，到最后决绝的一跳而下。自己亦是不顾一切地断绝了关系，走出了承载了童年所有的不幸，那个所谓的家，哪怕最后是和妈妈一样的结局。

“哐当----”明熹微手中的酒杯不自觉滑落在了地上，表情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还有一丝掩饰得极好的欣赏。

“臣妾失态。”明熹微轻声道。

“无妨！此曲的确令人耳目一新。朕素来喜欢与众不同的女子，你便入宫当个常在吧。”楚成温温声道，只是那表情却是黑沉沉的。

明熹微心中了然，这女子入了宫，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民女身份低微，不配入宫。”顾佳期直直跪着，又恢复了软软糯糯的声音。

楚成温声音沉沉，“既知你自己身份低贱，便该感恩戴德地入宫。莫不是你想抗旨？”

“民女低贱，不配入宫。”顾佳期轻轻道。

“出身仙乐坊是低贱，不如朕替你毁了如何？”楚成温阴沉笑道，已经没有多少耐性。

娇小的人儿似是抖了一下，才垂头答道，“民女谢恩。”

“还不过来，给朕斟酒。”楚成温不咸不淡道。

明熹微微微侧头，实在不想看楚成温此时的表情。

顾佳期沉默地上前。明明是羞辱，却没有让她再变了脸。

……

夜，朝露殿

“娘娘，皇上今晚召幸的是顾常在。”知意道。

“皇上将她安排在哪了？”明熹微抿唇道。

“是飞霞殿。”

明熹微叹了口气，“就鲍氏那个狗性子，以后怕是少不了被她磋磨。”

“娘娘，似乎有些在意顾常在？”知意迟疑道。

“知意，她是不一样的。她就这样进了宫，想来心中是极痛苦的。今夜于她而言，怕是最难熬的。”明熹微垂眸道。

“圣眷本是多少女子期盼的，偏偏这位顾常在不盼。”知意叹道。

“或许，没过多久，她便如御花园的玫瑰般，要衰败了吧？”明熹微有些惋惜道。

“娘娘，不好了。”琪韵匆匆忙忙的进来。

“何事？”明熹微蹙眉。

“皇上遇刺，是顾常在用簪子划的。”琪韵凝重道。

“她怎么样了？”明熹微下意识问道。

琪韵愣了一下，才道，“听说被关进了慎刑司。皇上已无大碍，娘娘可要去看看。”

“慎刑司……”明熹微轻喃道，“那她怕是很难好好的出来了。”

“娘娘，还是先去看看皇上吧，或许会有转机。”知意提醒道。

“走吧。”明熹微强忍住心中的嫌恶与不奈，款款走了出去。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这么晚了更深露重的，怎的还过来？”楚成温将人拉了起来，心中有些慰帖。

果然，这女人还是很关心朕的。

明熹微：呵呵……

要我阳光还要我风情不摇晃

戏我哭笑无主还戏我心如枯木

“是。”顾佳期轻轻应声，十六岁的小姑娘好似温驯的没有骨头。

楚成温心中嗤笑，就是这样一个柔弱可欺的女人，偏偏动摇了那么多人的心志。

“娘娘，可您已经成亲了。”

方才还看似无害的姑娘一开口便换了嗓音。

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

想我冷艳还想我轻佻又下贱

明熹微面对着黑暗，心也沉沉的。又不自觉想到了那个说非卿不娶的人，可她却做不到非他不嫁。

不知不觉，眼眶就湿了。明熹微闭了眼，觉得这眼泪有些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