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娇娇第一个想到了同桌胡亚琴，可点开了和她的聊天框，又有些犹豫，如果告诉了她，估计此后天天耳边都没个消停的了。

再来就是赵云汐和赵睿临，这两个对她来说，都不太像是能说这种贴心话的人，最后她的手指慢慢停留到了白蕊的头像上。

临分别的时候，白娇娇叫住了苏杨，垂眸道：“从明天起，我提前一小时到校，然后……你教我背单词好不好？”

似乎是从没听到过白娇娇这么温柔地说话，苏杨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却是摇了摇头，“不行，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呢，记住，不许熬夜，不许早起。”

苏杨靠在车窗玻璃上，歪着头一直在看白娇娇卷自己的书包带子玩儿，居然看得入了神。

当晚，白娇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过这次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睡不着。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种迫切的倾诉欲。

白娇娇走出去一段路了，想想还是停下脚步，回头朝苏杨挥了挥手。

回去的路上，苏杨特意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买了一沓空白便笺，又买了打孔器和铁环，准备晚上连夜赶工，帮白娇娇自制一个单词本。

她坐起身，神情郑重地点开了和白蕊的聊天框，输入了一行文字：妈妈，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很想你。

他记得自己在小学三年级时，对一部科幻小说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看了前两本之后特别想知道后续，结果汪楠楠买回来的都是原文版本，还一副爱看不看的姿态。

无奈之下，他只能今天查一点，明天查一点，一本英汉小字典被他翻得破败不堪，而他也凭借着这份毅力，提高了英语成绩，尝到甜头之后，他也逐渐喜欢上了英语这门科目。

她盯着这句话很久很久，直到有一滴泪落到了她悬停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仿佛是被烫到一般，她忽地回过神来。

是啊，还在期待什么呢，妈妈已经不会再回复了。

但她笑着，抹掉了脸上的泪，继续写道：“妈妈，我在这边过得很好，有大房子住，有人照顾，还进了沪上最好的私立学校。我有个很可爱的同桌，班里的同学也团结友爱……”

他自己从幼儿园开始学英语，清楚背单词最忌枯燥，也必须恒久，正如他现在依然会随时随地地做一些单词记忆，而这些单词的来源，不会拘泥于某一本编排好的单词书，更多的源于生活和阅读。

坐到车上，苏杨递给白娇娇自制的单词小本，两人的一路车程第一次有了除问候之外的交流。下车去往学校的路上，白娇娇依然捏着小本子走在苏杨的身边，而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

只是她的注意力不知为何，渐渐地从单词本移到了苏杨的脸上，一直被那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盯着看，一向皮厚如城墙的苏杨都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了。

“喂喂，看什么呢……”苏杨下意识地想去捂脸。

“你……昨晚熬夜了？”白娇娇轻声发问，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

“啊，也没很晚。”

“为了做这个？”白娇娇扬了扬手里的单词本。

“做那个还用熬夜，你小看我……是我寝室里那张床，不太好睡。”苏杨摸了摸鼻子，把头偏向了一边，他猜大概是眼睛下面淡淡的青影拉低了颜值，才让她有所察觉。但他知道白娇娇这姑娘心底总藏着几分傲气，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做事，所以他也不想增加其心理负担，让她觉得对谁有所亏欠。

“床还有好睡和不好睡？”白娇娇把单词书揣进了校服口袋，眨巴眼睛看他，玩笑道：“你是豌豆公主吗？”

“才不是，你没睡过那种破床，又硬又冷，还有那被子，一股怪味……”

“我睡过的。”白娇娇的语气淡然，又补充了一句：“初中的时候。”

当然，她不会告诉他，自己初中时床垫被人放了图钉，扎破了她幼嫩的后背，也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被子让人丢进了雨后的脏水坑里，拿回来的时候几乎分辨不出颜色……

但她依然坚持每天睡在那张硬板床上，盖着没有被罩还略微发臭的被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初中还好些，我那时候还没长这么高……”苏杨不明就里地把话接了下去，指的是自己初中时被强行赶到男寝701的事情，一次是因为变声期太闹腾，一次是和苏桃吵架惜败。

白娇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刚回想起的那些不愉快的住校经历也瞬间烟消云散，换了话题道：“你要我不要熬夜，说影响生长发育，怎么自己不遵守呢？”

“因为我对自己现在这样很满意了。”苏杨站直了身子，手指头从上往下过了一遍，意思是：瞧瞧哥这身高，这身材，还要啥自行车呀。

白娇娇此时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仰着头在和他说话，顿时气得小声嘀咕：“这人怎么就能这么招人烦呢？”

中午吃饭时，苏杨带着刘德淞和钱星荣，大咧咧地走到了白娇娇的桌边。

有白娇娇地方肯定少不了胡亚琴，她望着苏杨身边一高一矮的两人，忍不住调侃道：“想得还挺周到，知道带俩僚机。”

“同学情谊，正大光明，一起吃午饭怎么了？”苏杨装听不懂，重重地将手里的餐盘放到了桌上。

胡亚琴接着挖苦道：“嘿哟，大表哥今天不开小灶啦？”

平常她们也不是没在餐厅见到过苏杨，不过每次都是看他面前的桌上大盒套小盒，方盒套圆盒，据说都是他家阿姨在家做好了专门送过来的。

“哎，锦衣玉食惯了，这不也得体察民情，与民同乐么？”苏杨还击了一句，一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瓶牛奶，摆到了白娇娇手边。

其他三人的表情各种精彩，只有白娇娇微微皱眉，又将牛奶推了回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早上在家喝过了。”

“我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可是一升奶，你该不会大清早直接喝了一升吧？”

“我不想喝。”白娇娇还是想抗争一下。

“那你吃这个。”苏杨把餐盘里的炒鸡杂全部盛给了白娇娇，“动物肝脏，补锌的。”

胡亚琴三人已经默默地把头凑到了一起，笑成一团。

“我不缺锌！你烦不烦！”白娇娇真有些生气了。

“好好好，那你喝牛奶。不过，鸡杂我是专门给你盛的，我也不吃，你别想再还我了……”说着苏杨把餐盘往自己身前拉近了些，并用一只手遮挡住了空着的那一块。

最后，白娇娇不但吃完了鸡杂，还喝光了牛奶，只可惜苏杨没在她脸上找到任何期待中的表情，更不要提说一句满怀感激的谢谢了。

但他依然觉得助人为快乐之本，下次还敢。

午间休息时，操场上依然没什么人，白娇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苏杨一起散步。

两人绕着塑胶跑道慢慢走，似乎是为了避嫌，苏杨有意和她之间隔了一个跑道的距离。

“给，牛奶蛋白质含量高，嘴里会有些不舒服。”苏杨递了一颗薄荷糖给白娇娇。

白娇娇一脸问号，还是接过，打开来放进了嘴里。

“说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薄荷？”

“嗯。”

“为什么？”

苏杨仰着头看了一眼没什么热度的太阳，笑出了一个酒窝：“因为我妈她呀，特讨厌薄荷。”

白娇娇感觉嘴里的薄荷糖似乎辣了几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你跟你妈妈的感情……其实挺好的吧？”

苏杨下意识地点点头，嘴上说的却是：“好个屁，她跟我二姐成天到晚可劲地欺负我，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在她们眼里连布丁都不如……”

“布丁？”

“呵，我家金毛。”

“不过，还是好羡慕……”白娇娇低下头，没再多说。

苏杨立刻察觉到了白娇娇突然的低落，却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到了她的辛酸之处，只能敛去了笑容，神情怜惜地望着她的发顶。

两人快要走到爬山虎的矮墙边时，苏杨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拍拍白娇娇的肩膀，加快脚步道：“跟我来。”

白娇娇眼里带着疑惑，随他一同走到矮墙的墙根下。

说是矮墙，可高的地方将近两米，只有一处稍微低矮一些，被学生们选为了最佳逃课翻越点，白娇娇记得刚来沪嘉没多久的晨扫周，她就被胡亚琴怂恿着翻了一次。

学校领导也知道这一处地方，多次说要改建加高，却迟迟未见动作。据说是沪嘉的某位校董认为，一个罐子如果太过密封，会让里面生长的植物窒息，日渐凋零，唯有百密一疏，方显趣味。

白娇娇现在觉得，这种神奇的脑回路怎么和某人的这么像呢？

苏杨在密布的爬山虎之间寻了半天，才招呼白娇娇道：“过来，看看我的生长轨迹。”

白娇娇走近了，看到苏杨展示给她的是一道一道的粗线条，旁边有小字注释，一路向上看到了最高的那个和苏杨头顶平齐，终于明白是什么了。

她笑着吐槽道：“是成长轨迹，你又不是植物。”

“你在墙上乱涂乱画老师都不管的吗？”白娇娇细细端详起那些线条旁边的小字，摸着下巴道：“唔，你小时候的字写得也很好看耶。”

“嗯，练过两年书法，我妈说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白娇娇歪了一下头，她发现苏杨的话里有两个字的重复率真的挺高——“我妈”。

“这满墙都是爬山虎，谁还管我在这绿叶子底下划几道杠杠啊。”苏杨摸着那些油笔写的字迹，看到了墙面最底下，是自己小学一年级入学不久刻下的126公分，而最上面那一条杠，是今年暑假刻下的185公分，也是心生感慨。

他又望向了正小心扒开那些绿色叶茎，认真地读着每一个注释的白娇娇，突发奇想问道：“不如，我也给你弄个生长……呃，成长轨迹，怎么样……你不是还在长身体吗？”

抱着手机，白娇娇沉沉睡去，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在厦海的家，白蕊似乎看不见自己的女儿，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读完了手机里的信息，她假装嗔怒地轻轻拍了几下手机屏幕，念叨着：“小坏丫头，真不老实，还有好感的那种喜欢，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嘛……”

第二天，苏杨早早地出现在天桥下的公交站，等了没一会儿，白娇娇过来了。

“妈妈，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但只是有好感的那种喜欢！”

“嗯……虽然他有时候说话很气人，有时候也很幼稚，我却没有办法讨厌他。他的成绩很好，学习上我受了他很多帮助。”

回去的地铁上人不多，两人找了座位坐下，很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妈妈，我们没有早恋，我和他只是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

“他让我多补钙，少熬夜，别早起……我和他约好了明天上学的时候一起背单词！”

“妈妈，我先睡了，晚安。”

只是苏杨这种好像老父亲一样的说话语气，听得白娇娇立刻蹙起了眉头，一跺脚，转身就走。

“诶诶，明天早上还是老时间，我在车站等你哈，教你背单词……”苏杨只当她是害羞，对着她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