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之间的对决，不管是任何领域的高手之间，最生气的是拿到冠军之后才发现，冠军是亚军让着自己才取得的。

这不仅仅是全面失败，更是一种侮辱！

从他的性格上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但他努力让自己渴望和享受这种友好的交往，从某方面来讲，和任何一个成绩不如自己的同学搞好关系，都会令他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快感。

所谓若是战，我可降维打击，若是和，我可爱民如子。

作为班长，朱衡从来不端架子，反而很愿意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那几个单科，每门都比自己低一分，偏偏主科又与自己不相上下，最后总分还是比自己低一分？怎么可能这么巧？他这不是明摆着在挑衅吗？

不至于吧，难道真的恨上我了？哥要的是关注度，不是仇恨值啊……朱衡内心忐忑不安。

他当然不知道，甄敏初中时在东大二附，仅次于沪中的学校，而正如苏杨讨厌老师们拿他和自己两位姐姐作对比，甄敏也极其讨厌老师们不断在学生面前提起沪中。

甄敏是工薪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大厂里的职工，每年收入不低，却也没有太多富余。但甄敏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带回好成绩，让自己普普通通的爸妈为她骄傲。其实她的父母并没有多少时间关注她的学习，反而更希望自家孩子能多一些生活意趣和烟火气。

甄敏正是那个经常被老师们拿来，与沪中的尖子生做对比的学生，而沪中确实厉害，能在体育、竞赛、各种可以获得荣誉的时候制霸东大二附。

她当然知道朱衡来自沪中，而且还常年稳居前三，于是早在初中的时候，她便明里暗里打算和这个男生一较高下。这回期中考试大榜下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朱衡依然排在自己后面，还是挺高兴的，结果几番细看之后立刻发现了端倪。

但甄敏不以为然，因为从小到大她参加过太多父母的同事或亲属聚会。她看到所有的大人们都在各方面互相较劲，而她清楚，自家拿不出那些叔叔阿姨们一样的名表豪车，只有学习，她可以让自己的父母满脸自豪地在那些人面前说：“我家囡囡啊，哦，在东大二附，哎唷，哪里哪里，就是个小书呆子……这次期末考啊，好像是第一名，是吧囡囡？”

她喜欢听爸妈说这些话，听到他们这样说，比当面表扬她更让她感到高兴。

只是后来填报高中的时候，父母苦口婆心劝了她，不希望她再去公立学校，他们还是想让自家女儿多一些业余生活，多接触接触不一样的同学们，于是甄敏尊重父母的建议，参加了沪嘉实验的内测考试。

因为东大二附的老师总会在同学们取得了不错成绩时，慢悠悠地来一句：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沪中的谁谁谁……

“嘿哟，咱们着沪嘉都快变成闰土的乐园了。”

“都闭嘴，让刘八卦说。来人呐，把这只披着人皮的猹给本官叉出去。”钱星荣拍着双手，努力想给同桌营造一个安静的说话环境。

“到底什么事呀？”女生们期待地望着刘德淞。

刘德淞清了清嗓子，对白娇娇做了个外交官让记者提问的手势，道：“我要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起，这位，白娇娇，白大小姐……”

众人都在期待着，有人甚至猜测：该不会他也是要玩张浩那套当众表白的把戏吧？

“就是我刘八卦的大表……sss……咳咳，姐了！”刘德淞难得结巴了一下，因为他差点脱口而出“大表嫂”，好在及时刹车，改成了大表姐，只是心里立刻生出了一些别扭。

他自认苏杨是他大表哥，那白娇娇理应是大表嫂来着，但他又不敢说得那么直白，改口喊“大表姐”了，只是这表哥表姐……是亲戚吧？

果然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点赞！

“所以呢？”坐在前排的一个矮个子男生笑着追问。

“所以我要点名王邦同学！”刘德淞话锋一转，伸手指向了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看书的王邦。

王邦抬起头，疑惑地“én”了一声。

“关于你之前，当众指责我大表姐优等生名额来路不正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向她道歉。”

苏杨在自己的独座儿上抱着双臂，欣慰地点了点头，而这一切的焦点白娇娇，此时好像石化了一般，任凭旁边的胡亚琴怎么摇晃她都无动于衷。

她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

怎么兜兜转转，又说到这个事情上面了？她的眼神好像无法聚焦，觉得前排的苏杨背影模糊，时远时近，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似乎是记得和苏杨之前讨论过一个问题……

“到了那时候，我自然会帮你说出真相的……”

苏杨确实说过这样一句话！难道，他觉得现在就是“那时候”了吗？不，不行啊……白娇娇心里呐喊着，却一个动作也做不出，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为什么要道歉？”王邦放下书，人却没有站起来。

“因为我大表姐是正儿八经的优等生，根本没有挤占你那个同学的名额！”

“就凭她那个分数？还是说凭她这次期中考的分数？据我所知，除了她之外，所有的特困优等生都在三十名以内，你要我向她道歉，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向那些被她挤走的同学道个歉啊？”王邦突然激动起来，面对刘德淞那健硕的身材，身板瘦弱的他丝毫没有失了气势。

朱衡想上去打圆场，人已经站起身，却见苏杨也跟着站起来了。

“她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至于你那个同学刘祈妹，是她自愿放弃了入校沪嘉的名额，和白娇娇做了交换，而白娇娇，是有资格进朝阳一高的人。”苏杨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王邦的面前，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显然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更具有压倒性的气势。

班里很多同学都听过京华的朝阳一高，顿时四下议论声起，朱衡也明显愣了一愣，事态发展完全让他无法预料，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掌控力有些失灵了。

“怎么可能，就她那种成绩……”王邦摇着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白娇娇短短一个月不到能前进将近五十个名次，试问你们在场的谁可以？”苏杨说话很慢，看似是对着全班在说，可眼神一直盯在王邦的脸上。

“呵，从一百多名往上冲，很难吗？”王邦依旧不以为然。

“请问你的语文这次多少分？”苏杨淡淡地问。

“136，怎么了？”

“你看了她的语文成绩么？141。还记得她上次月考语文多少分么？98。没错，从一百二十多名冲到八十多名，没那么惊艳，但语文140分以上全年级有几个人？”

“偏科可不值得吹嘘。”王邦撇撇嘴，心里其实也是惊了一下，他先前没去关注白娇娇的单科，此时回想起来，似乎白娇娇的历史也一下子蹿了上来，这些都是需要日积月累才能见成效的文科类学科，她是如何做到这么短的时间进步神速的？

“我相信她不会偏科，因为她分明每一门都在平稳上升。”苏杨语气随意地对全班同学道：“我也有幸，曾上过一回高一，考了好几次才调整好状态，这并不稀奇。”

“搞得像你成绩多好似的……”王邦吐槽了一句。

“咳咳咳。我这次是失误！”苏杨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强行辩解了一句，又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想着大概快要上课了，得赶紧结束这场“澄清大会”，于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对王邦道：“这是刘祈妹的电话号码，你可以打给她核实具体情况，她现在是不是在朝阳一高，是不是自己主动和白娇娇交换了入学名额，你自己问她更有说服力。”

这一举动让王邦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着急忙慌地抢过苏杨手里的纸条，目光里满是惊疑。

纸条上是一个电话号码，洒脱遒劲的字体。

王邦瞄了眼那串数字，又看了看坐在自己位置上低着头的白娇娇，没说二话直接拿着手机出了教室。

“喂，马上上课了，你这出戏，唱完了没？”朱衡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苏杨身后，小声问他道。

“哦哦，这就退场，兄弟，总结汇报环节交给你了哈。”苏杨拍拍朱衡的肩膀，脚底抹油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不忘朝讲台上的刘德淞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上课铃响，王邦踩着铃声进了班，老师还没来，于是他路过白娇娇座位旁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白娇娇，我同学说你在厦海一直是全区的前三名，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参加中考，却仍然被朝阳一高破格录取。原来……你的实力这么强，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很抱歉！”王邦的初衷毕竟只是为刘祈妹打抱不平，现在得到了同学那边的亲口证实，自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免不了还要多深思几个问题，比如，为什么白娇娇不直接去朝阳一高读书？为什么刘祈妹会在电话里近乎是用警告的语气告诉他，关于交换名额的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为什么连川中的班主任都没能联系到的刘祈妹，却会被苏杨找到？

但不管这些问题有多么复杂，其中又包含了多少秘辛，至少白娇娇不该背负上什么骂名，王邦也很善于观察他人，他在这段时间确实感受到了白娇娇的努力，或许她真的是被一些外部因素牵绊住了，才导致学习不在状态……

看白娇娇没有回应他，王邦只能绞尽脑汁想让自己显得更有风度，于是脱口而出道：“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学习，期待你的好成绩！”

而此时老师走进了教室，王邦只能轻轻叹了一声，也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整节课，白娇娇都感觉自己脑袋上嗡嗡响，坐着不自在，拿笔的手不自在，明明班里不热，背后却一阵阵地生出冷汗。

好成绩？向我学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一个年级第三，需要向一个年级排名八十多的学习吗？如果不是刚才王邦语气诚恳，他又一向为人老实，白娇娇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笑里藏刀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不安和怒气更添了几分，目光直勾勾地盯向了前排那人的后背，恨不得眼神能化为刀锋，将之大卸八块。

苏杨啊苏杨，你这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吗？我好不容易完成了进入年级百名内的目标，正愁着期末考试怎么考进年级前五十……结果你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直接给我来了个难度升级？

她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不断告诉自己现在是课堂，是严肃的课堂，她不能呐喊，也不能去踢苏杨的桌子，更不能把自己书包里那本硬皮的英汉字典拍到苏杨的头上……

可她的心里充斥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和对自己的不自信，这两种感觉相互交替，此刻正疯狂抽打着她那颗早已布满伤痕的心脏。

终于挨到了午间休息，胡亚琴正打算如往常那样，拉着白娇娇去食堂抢位置，却见白娇娇几步追上了苏杨，面色难看，语气森然地说：“有空吗，和你单独谈谈。”

第三节下课没多久，刘德淞和苏杨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咧咧地站上了讲台，用自己的拳头敲了敲实木的黑板边框，示意同学们都看过来。

留在班里的同学自然饶有兴趣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有人高声起哄道：“怎么啦刘八卦，又探听到什么劲爆新闻了？”

但甄敏依旧极为看重荣誉，更是对冠军和第一名有着狂热的信念。暑假时，别的同学都去休闲一刻了，玩手机游戏或是外出旅行，而她主动闷在家里学习。有些同学为了追逐歌星影星，全国各地四处奔走，她还是主动闷在家里学习。

所以当看穿了朱衡的凡尔赛之后，她彻底地被激怒了！

朱衡走进班里，坐他周围的几个人纷纷上前向他道贺，他也迅速地融入到他们的聊天中。

她明白这世上一定有很多人强过自己，但她决不允许这些人耍着小聪明来侮辱自己，尤其是在她最努力最重视的学习方面。

年级前三的人当中，大概只剩下王邦比较冷静淡定了。

然而他的冷静淡定很快也将受到一番冲击。

不经意间他瞟向甄敏，结果发现甄敏正用着一种极不友善的眼神盯他，毫不避讳。

他顿时想到了苏杨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