洎瑾看着书，眨了眨眼。

“这个，”洎瑾吞吞吐吐地说道。

“晓得了，晓得了。”那女子翻了个身，敷衍说着。

“公主记性可又是不好了，要不要我，”医师伏在女子身旁。

“公主，起床了。”医师来到床前，将她早已踢乱的被褥收了去。

“今天学习《刺客列传》。”草菀儿将书翻好，放于她面前。

旁边的侍女打了一盆水。“公主。”

女子在侍女帮扶下更衣，而后动弹几步跑上前去，用手在水中浸了浸，揩于脸上。侍女正拿方帕要帮她擦干，她也不顾匆匆上楼去了。

“昨天学过了几段，你不认真也没背出来我标划给你的句子，现在再译一遍，让我看看有没有长进。”

“坐。”草菀儿站在一旁，温和地说道。

“是。”洎瑾乖巧地坐在座位上。

“啊，”洎瑾一头栽于书中，“昨日被你罚写到三更天，我真的要困死了。这破文章太长了，现在天还没亮，我想睡觉。”

“公主还是听话的好，后日课少了些，到时候会让你出去耍。若你想今日玩不尽兴，后日也玩不了的话，尽管消沉着来。”

“哎呀，”洎瑾轻锁双眉，还是不愿意看书，“很喜欢学新文章，因为有医师会教我，可你教了我以后却要我背下来，我好累。这些东西于我而言一点用都没有，我非文笔客，又不写文章。”

“我来了。”她立于书房门口，叹了口气，一手抚门懒着打哈欠。

“于公主而言，记忆更为重要，标注的句子一定要牢记，再牢记。”

洎瑾翻译过后，也渐渐醒神了，自己笑了笑，又大声读背起来。她声音灵动悦耳，干脆利落不爱拖音，但若是细听，又会发现其内别有一番余音在缭绕，极富魅力。相较于正常谈话，洎瑾声音总有一种未经雕琢的自然，在每句话的句尾她总爱扬一个音，时刻散发着欢愉之息。而医师说话最后总会刻意收制一下，增加其穿透力，有圆润和立体之感。洎瑾声音更偏少女，只这读书时总忍不住胡闹着发出猪叫声去烦医师，好让她放过自己。哪知还没打动她，时间一长自己先是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老老实实背了起来。

子良一早便被那女子的大嗓门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望着窗外半寐半明的天空中漾来一阵一阵的读书声，凝神听着这动人心弦的少女铃音，大为惊叹。“天微亮，竟有人读书，”她想到与炽铭同处会紧张，而今听了如此经典的文章，便想去见见这读书之人。”她下床去，将面部及头发整理干净整洁，刚打开门，便见到炽铭于正厅坐着喝茶。

“良儿，这么早就醒了，为何不多睡一会？”他笑道。

子良吃一大惊，“子良贪睡，竟起得比教主晚，子良的错。”

“良儿想睡多久都可以，我说了，我不是请你来做丫鬟的。”他顿了顿，看向子良，“看来你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子良谢教主赐名，此名亲切温顺，子良也欢喜。对了，教主，这声音是由何处传来，很是灵动。”

“昨日才答应的，不许喊我教主。”

“好了，炽铭，我只是认为不大合规矩，若是只有我们两人，那我便唤你炽铭。但我来这里，总不会是来吃白饭的，你不要怕麻烦我，有事便让我帮你可好？”

“好。”

这读书声跌宕起伏，坎坷得狠，两人听着她那怪腔又笑了。炽铭将子良牵于桌前，将两盘点心置于她面前，开口说道：“这是暮影楼之后的鹊仙阁传来的，以后你每日都会听到的。”

“是爅煜崖的小姐在读书吗？”

炽铭为她斟一杯茶，“是盟主大人的小公主，名为姜洎瑾，小丫头学务繁多，倒是勤奋。”

“原来如此。”

“平日不要同她有来往。”

“是。”子良喝着茶，也无心去晓得缘由。两人聊了一会，侍女便为他们准备早膳，早膳过后，炽铭又要带着子良来百花园玩。

炽铭心中莫名有些沉重，他走在石子路上，望着空中那万里无云的无边无际的天蓝色，释然不少。他们转入一条月洞门，走上石级，进入花园。两人走在石子小径上，过道两旁是竞寒开放的梅花。子良静静向前走着，轻轻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清香，她转头看着他，冷漠的蔚蓝色双眸重新恢复了色彩。先前雪很大，但春天的步伐还是一刻也不肯停歇，而今，他来了。

炽铭牵着子良来到观景台，两人跳上小竹楼的二层，将下面这片碧绿春景收入眼中。炽铭微闭双眼，向阳光缓缓张开双臂，卸去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沉醉于迷人浪漫的风及美妙的鸟鸣声中，静静笑了。

“教主。”他的耳边响起柔和的声音，他并不给予回应，只是听着。阳光下两人影子越靠越近。

他望着台下开阔的风景，心有所动，“我不过，才是一名少年。何苦向现实妥协？”炽铭眸中有神，“先前那般萎靡不振，同自己过不去，又，是何苦？父王已经离开了，我没有去看他，我只晓得叔父用厚礼，安葬了他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

“这样抗拒着去接受事实，恰巧是因为你爱他。感情是一个很珍贵的东西，真正的心有灵犀我没见过，但你们可以相互理解。相信伯父泉下有知，会明白你的沉重的难以启明的感情的。”

他转过头，望着这个充满希望的少女。

“炽铭，开心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见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子良双手抚住观景台的栏杆，望着阳光映照下的一片盎然。

微风拂过少年俊美的面庞，他望着身前的少女，她的希冀同美好便似这富有生机的春景面貌，让人不自主地想要靠近，去沾染她的乐观豁达及对未来美好的期待。什么是他想要的生活呢，他想，自己已然不喜欢打打杀杀斗智斗勇的血腥场面了，他喜欢的只是这平淡而又极具甜美的一束阳光。他是一个少年，但不是为打仗而生的少年。他的武学，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掌管大权，亦不是自己心之所向。

炽铭走上前去，紧握住她的手。

子良转头看向他，见他开口道：“我相信你。”

她不知晓他这么喜欢阳光，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欢愉地抬头望着怡人的天空，上次是她不懂珍惜，为了五侠负了他，但这一次，子良紧了紧拳，心头一颤，“我会再伤他一次吗，我在说什么大话。”

子良于天蓝色的天空中认着那块极似他面相的小云朵，她望着他好似多变的表情，开心，生气，愤怒，释然，心灰意冷，心中忖度道：“你还会爱我吗，我还能舍去你一次吗？”正看着，突然手上一阵暖，子良转过头去，见炽铭正看着自己。

“良儿，你面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

子良朝他笑了，“没有，可能初春还是冷了些。我们去那边坐吧。”

“好，”

炽铭陪她去观景台中央的桌前坐下。

洎瑾心里咯噔一下，拿起书又哇啦哇啦翻译起来，医师于一侧听着，也劝不动她。

“好想出去啊！唉。迟早有一天本公主能出去。”洎瑾刚刚翻译过关，小声嘀咕起来。

“你的目光不能只局限于这座小楼中，要将其放得更长远些，多看看书上各式各样的风景，这样才能明其行，增其智，提高审美情趣，清楚又热烈地活着。”

洎瑾不情愿地将手托在面下，嗅着桌上香炉发出的淡淡的檀香，迟了一刻才振作起来，“听你的，学就是了。”洎瑾坐好，拿起书，哇啦哇啦翻译起来。

鹊仙阁

“声音记得小一些，不要吵到别人休息。”医师有些受不住，便在一侧提醒道。

“本公主受苦受累，要把他们都吵醒，让他们也体会一下我的难处！啊，我不要看书！”这洎瑾喊得更大声了，“哥哥救我啊！”

“快些翻译吧，不然你过会儿的早膳就被罚没了。”

“啊！”那女子叹了一口气。“我起了。”嘟着嘴不情愿地答道。说完便下床，侍女为她更衣。

“快点。”医师语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