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倒是开门见山。”苏利民声音粗犷又洪亮，毫不忌讳地说，“搞到像是来精准扶贫似的。”

“不瞒你说。这次来寻你的时候，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大概。”李景华开诚布公地说，“听说不是你的债务，是你弟弟的。”

“家里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多注意些。来喝水。”

“嫂子客气了。”李景华从苏利民妻子那里接过水杯，便仔细打量起屋子来。

***

“我如今开了公司，手头也算宽裕。”李景华倒是丝毫不扭捏，“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大可都跟我说。”

“利民兄！”见到苏利民，李景华的心愿终于达成，不禁老泪盈眶。

“你小子出息了是不是？”一见李景华，苏利民就从他的举止穿着上猜他大概过得很体面。

“若是我提前觉察，能劝一劝他也不至于……”苏利民露出懊悔的神色，“想来我也有责任。”

“是过得还不错，只是一直很记挂你。”李景华情绪依旧激动，“期间，试图找了你好几次。”

“自己过得好就行。”苏利民一时哽咽无话。

他比弟弟年长很多，一直都有“长兄如父”的责任心。

“你向来也把我当亲兄弟般照料，”想起大学时候若不是苏利民的接济，自己肯定万般辛苦。李景华便循循善诱着说到，“我也该替你分担一些。”

“谢谢你的这份心意。”苏利民却是个固执的人。但凡自己认定的事情，很难再让他改变想法，“其实都还得差不多了，不劳你挂牵了。”

他比李景华大了不过半岁，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对李景华也总是有大哥照顾小弟的意思。以至于在李景华考上大学之后，他也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对他照顾有加。那时候通讯不够发达，结婚搬了家就失去联系了。

“点你想吃的吧！”本来两人曾经就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李默然顺手把菜单递了过去。

看着菜单上的价格，苏陆安有些心虚：“你请客，对吧？”

“跟同事吃饭我向来都是AA，”李默然凑近苏陆安，盯着她的表情打趣到，“但是女朋友除外。”

“既然AA我喝水就行了，”苏陆安故意说给一旁的服务员，“你们这里的菜太贵了。”

李默然没想到苏陆安面不改色心不跳，显然脸皮比大学的时候厚了不少。看着她“视死如归”的模样，倔强里带着独属于苏陆安的刻印，此刻觉得熟悉又亲切。

“直接承认是我女朋友不好吗？”李默然无奈地摇头到。

“不要用钱来威胁我不好吗？”苏陆安也寸步不让，“虽然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合住的事情也是同样的性质。”

“我只是想要帮你。”李默然一改玩笑的模样，正色地说到。

“不干涉我也是在帮我。”苏陆安喝了口水，淡然地说到。

“为什么你老是要拒我千里之外呢？”李默然一副不解的神色。

“我说过，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我没打算回到过去，”李默然有些义愤，“重新开始不好吗？”

“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了……”苏陆安沉默着低下了头。

一直服务员上完所有的菜，两人都不在说话。

“我们已经不在一个可以轻松面对彼此的情形了。”苏陆安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不是六年前的我，你也不是六年前的你。”

“那又怎么样？”很久，李默然憋出一句反驳的话。他自然知道，苏陆安只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我承认跟你提分手的时候有些冲动，”苏陆安回忆说，“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我完全没有应对的能力，要么一味的躲避，要么心甘情愿的承受。”

“你们没有义务要偿还你小叔的债务吧？”李默然已经了解了大概，“他坐了牢，也受到了惩罚。”

“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他们也别无他法。”苏陆安说着就觉得很累。

“我爷爷因为小叔的事情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苏陆安继续说着，“可债主居然连灵堂也闹，让去世的人也不得安宁。我妈妈因为思虑过度，旧疾复发，身体也变得越来越不好。”

李默然知道家人对苏陆安有多么重要，明白她失去亲人有多么痛苦。

“早先的时候，我们还理直气壮地报过警。最后我们为了躲避债主的骚扰，不得不四处搬家。”

“我一回国就去你的小区找过你。”李默然想起那个被雨淋湿后狼狈的自己，那时却不知苏陆安跟自己一样狼狈。

“其实，仔细了解后得知有些债主也确实可怜。”苏陆安一贯容易心软，“有的人损失的是自己养病的钱。没了钱，却还要定期做透析。有的人没钱之后，家里闹离婚的也有；子女读书拿不出钱的也有。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而且很多都是以前熟人熟事的乡邻，小时候说不定还去别人家蹭过饭，彼此或多或少都相互帮衬和照应过。把钱给小叔也是看在熟人的情分上。我爸实在不忍心见到这样的局面。”

“我能理解。”李默然开了口，“但是像你们这样还，何时是个尽头。”

“我爸答应每年都还一点，但是不带利息。债主们才逐渐消停下来，家里的日子才正常了不少。那个时候乐洋才上小学，那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他的成长。”

李默然伸出手握住苏陆安的手说：“让我替你分担，不好吗？”

“我就是怕你这样。”苏陆安坦白到，“你了解我……”

“如果你希望我什么也不做，至少让我陪着你。”李默然眼里满是充满肯定的期盼。

他知道苏陆安的倔强，就算自己退一万步，只要她同意什么都好说：“不要再说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话。你知道吗？分手之后，我一直耿耿于怀，哪里生得出什么欢喜。”

“我可以等你，”最后，李默然说，“等多久都可以。”

天气已经从深秋转入了冬季。两人走出餐馆，天空中飘起了雨夹雪，寒风吹得苏陆安瑟瑟发抖。李默然从旁边的便利店买了雨伞，将她拉到伞下，拉入怀中，用大衣裹挟着她单薄的身子。

苏陆安觉得甜蜜之余，仍然怀揣着一丝担忧。她依旧没有底气，也不够坦然，却碍于对李默然的又一次心动。

当两人手拉着手回到家的时候，苏乐洋突然从屋里出来。毫无防备的苏陆安，惊慌失措地把手从李默然的手中抽了出来，剩下一张慌张的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苏乐洋从没见过姐姐这样不镇定，“回自己家跟见鬼了一样？”

他故意说得她心里不好受，让她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

“你有必要这么含沙射影的说我吗？”苏陆安一早洞悉了他的圈套。

“别的忙也可以。”李景华依旧不放弃，“你若是其他方面有什么需求……”

“你我兄弟难得重逢。”苏利民为人耿直坦荡，“今天就好好叙叙旧吧！”

“你我相识是缘，重逢亦是缘。”

苏陆安终于答应了李默然下班后“约会”，却为了避嫌让他先去餐馆等着。她自己则坐公交姗姗来迟。

“等久了？”苏陆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略带抱歉地说，“下班高峰，有点堵车。”

“我等的还少吗？不差这几十分钟。”想起前尘旧事，李默然依旧有说不尽的不满，言语中充满戏谑的语气。

虽然房屋装修和家具都略显简陋，但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陈设。凡所陈列之物皆物尽其用。

一听老战友来访，苏利民紧赶慢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