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再次大笑：“好了，说说今天找我做什么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秦孝宏直视着老朋友。

“你都多久没来我这儿了。”那男人一边把秦孝宏往沙发座引一边说。

“来你这还得先通知，不就生分了。”秦孝宏回道。

秦孝宏也笑着上前，两人拥抱了一下，随即分开站立。

“你真的还是没变，说到吃的就特别开心。”秦孝宏笑得眼睛弯弯的。

佣人点头回答“知道了先生”，转身刚要离去，男人再次抬手，说“等一下”，就见他虚指向某个方向，略一思索后接着对佣人说：“跟鹿台那边说，晚上过去吃饭。”

佣人离开，房门闭合后，秦孝宏这才看向身旁这个男人，问：“鹿台的厨师没换吧？”

“一猜就是，也不是什么年节，能让你这个大忙人突然光临，肯定得是事。”男人手心上翻，“想问什么？”

“咱这一帮人里，就你嘴最刁，从小又还特别挑，看来到现在还是这样。”

“医生今年已经讨伐过我好几回了，说我的三高临界了，”男人依然笑着，“人生一百转眼过半，我也就这么点爱好，做人要是不吃好喝好，还有什么意思呢？”

当年，以中州为主，周边地区经营小煤窑的人家还真不少。

单就中州本地，除了后来并入秦氏的吴家，叫得上名字的还有好几户。这些人家，最后或消亡败落或改换行业，但那个时期同辈的孩子里，还是有一群算是打小认识的。

这里面就有秦孝宏，和他今天来见的这个，刘启智。

男人大笑道：“当然，鹿台仰仗的就是那位大师傅，怎么可能换。”

前瞻目光和预见式清仓，这两样坊间安给刘启智的“技能”使他“一战成名”，自此，开始有各种关系找上门来，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目的，即便他本人无意与这些杂乱的社会关系交错，但再怎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还是多多少少留下一些资讯。

秦孝宏在自己手机上操作了几下，递给刘启智。

刘启智划了半天手机后，指了下屏幕，把手机递回来：“我可以找到这个人。”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个人站在地铁口，正朝旁边张望。

“他是谁？”

刘启智脸上原有的笑意不见了：“老秦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真的还得从我这打听人吗？”

秦孝宏对上刘启智的目光，停了几秒，轻轻叹口气：“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嘛。”

“你家的情况，都不用上网，西城就有不少人能说出一二三来，且不说兢兢业业，你为你们家做的这些，也是有目共睹啊，假如非得走到那一步，你还要坚持考虑其它吗？”

秦孝宏轻轻摇了下头：“就因为咱太熟了，犯不着玩虚的，说白了，我知道线头在哪儿，只是——”

“只是这次孩子没事，所以能算则算，得饶人处且饶人。是吗？”刘启智罕见地打断秦孝宏的话，甚至替他把意思讲了出来。

不知不觉，秦孝宏坐在秦氏一把手的位置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别人不理解，他却对“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这句话深有感悟。

人们已经习惯了将企业家和“成功人士”划等号，觉得他们交际广，物质足，假如是家族式企业，更容易代入有传承、底蕴深的印象。

世俗的观念，往往使人忽略一个事实：没有哪家企业是从开始就庞大，更没有哪家企业可以不经风雨就发展壮大的。

秦孝宏当初看似接班拣了现成，实际上，他接手时的秦氏，说是烂摊子也不为过，效益单一、产力下降、销售停滞、资金不足，各种家族内的矛盾以及看企业危殆而生出异心的亲友……这内外种种压力和不确定的变数，也难怪有人曾经笑称秦孝宏的华发速度比其他家族成员都快就是因为这个。

所谓富在深山有人寻，人一旦有了钱，也就意味着和“名”挂了勾，虽说能一定程度将某些人划分出去，但反过来看，自己何尝不是走进了另外一个圈里。

刘启智埋在某家上市企业的股票里四年，股东名单里有一号，一朝飞跃，身家翻了好几番不说，真正让他出名的，是当他彻底清仓持有股后不久，这家上市企业就因为账目被报请立案，虽说最终问题查清企业得以正名，但在这之前，股价早已从高点腰斩下来好几轮。

相较别家，刘氏人丁少，撤出煤炭行业后儿孙各谋出路。

和秦孝宏在事业上大展拳脚扬名立万不同，刘启智选择了“偷偷发财”。如今的他，没有企业，没有商场名号，很少参与社会活动，用现代的形容，就是“最牛散户”。

“哎呀！老秦！”一个无论是个头还是岁数看着都跟秦孝宏差不多的男人热情地张开双臂从屋里朝大门这迎来。

念书的时候他成绩就挺好，高中看爹妈炒股也跟着开始捣鼓，后来就一直在股海浮沉，朝九晚五的班一天没上过，好在他家本来条件就不差，几个兄弟里数他最安分，爹妈也没说什么。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复杂的人际关系，能安安静静炒股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说到底他也是个雄性动物，内心深处多少也还是向往过统领千军万马，秦孝宏就是那类他既羡慕又佩服的人。

转眼五十知天命，要说刘启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目前来看也就只有孩子这件事了。他和老婆感情很好，因为自身原因确定无法生育后，还是秦孝宏帮着牵线，十几年前领养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出国念大学了。所以他和秦孝宏在交情上还多了孩子这一层关系。

两人相视大笑，分别落座。

男人冲门边的佣人交待：“今天不要再安排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