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那天约他出来不就是为了交代后事么。所以，在那时，林斯辰就已经视死如归了吗……

吴烬瘫坐在办公椅上，用双手捂住了脸。

“公众安全管理科？”这个破科什么破事琐事都管，这个科室以前找他无非就是想让他帮忙调取一些相关资料或者去现场帮助查证。吴烬烦躁的想挂电话。

“是的，中心城区居民林斯辰先生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您的，我们想咨询一下他跟您的通话内容，调查他自杀的原因。”

吴烬已经快四天没合过眼了，只能靠咖啡续命，疲惫的要死。他接听电话后，接上蓝牙，便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他听着耳边公事公办的官方腔调，“您好，我们是帝国调查局公众安全管理科，有些事需要您配合调查。”

吴烬愣了，“他说他时日不多了，让我帮忙照顾好他弟弟……”

吴烬的剧烈反应引起了办公室里同事的侧目，不过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在这里生离死别之事太常见。

“你们这群废物，给我重新好好调查。”他根本不相信。

他当时竟天真的以为，一个有着那样眼神的人，至少会苟延残喘再去钟诚面前争取一下的。

吴烬很快冷静下来，“四天前，我们约好在市区的猫咖见了面，聊了一会儿天。”

“请问聊天内容是什么。”

可是一个摘掉腺体的Alpha，病弱的不像样子。林斯辰还能拿什么去争取……

终归还是带着遗憾和恨意走了。

——

“节哀，先生，希望你能冷静一下。这件事确实目前不能排除他杀和意外所致的可能性，所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四天前凌晨两点半左右，那时正值本世纪难得一见的流星雨群，他失足坠落的山崖，是一个很好的观赏位置。所以我们才来调查取证。请问你们四天前的通话内容主要聊了些什么。”

他是被林斯辰拉扯大的，感情自然深厚。

吴烬一直很纳闷，性格阴沉的林斯辰到底是怎么样才能养出个完全相反的林槿书。

林槿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漂亮的小脸皱巴巴的看着有点丑。吴烬接过了林槿书手里的骨灰，交给司仪，吩咐道，“下葬吧。”

林槿书哭着喊着，“不要，那是我哥哥。”他努力伸长双手想去够那冰冷的白瓷。

吴烬把他揽在怀里，林槿书几乎情绪失控。他眼眶一酸，体贴的为林槿书释放低浓度Alpha信息素，来安抚这个可怜的Omega。

信息素的效果很好，林槿书看起来缓了一点，他跪在林斯辰的墓碑前，两人一起看着，那个人就此沉睡。

这时，一行人的脚步声响起，来人很多。

吴烬侧身朝来路方向看过去。

有六个身材魁梧的Alpha保镖，整齐划一，表情冰冷像是同一批次的工业产品。

为首的那位Alpha，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年少时的气场尚且不容小觑，如今的的他，只是远远望一眼都能感受到那似乎已经成形的压迫感。面对他这样强势Alpha，身为同属性的吴烬再清楚不过，除了臣服就只有逃离。

跟他对视，是件压力很大的事。

吴烬瞥了他一眼，迅速离开视线，他嗓子很哑，笑的嘲讽，“钟诚，你终于来了，看样子被Omega滋润的很不错啊。”

正跪在碑前的林槿书闻之，立刻回头，看到那张脸时，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朝他吼了一句，“你给我滚。”

钟诚表情冷漠，蹙眉的时候气场很足，他丝毫没有因为这两个人的态度显得退缩。

他的状态看起来不知道比林斯辰临走的时候好多少倍，一头利落的黑发，颜色发浅，有些青灰调，他的面容深邃，线条凌厉，依旧是英气俊朗。

钟诚一身黑色正装，气宇攀节，那双钢琴家的双手里拿着一个精心编制的纯白色捧花，边缘是一圈墨绿色的叶子，捧在胸前，跟他那双标致性的绿眼睛格外相配。

钟诚独自走到林槿书身边，将那捧花递给了他。

林槿书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带着恨的，脸上泪痕斑驳，看着凄惨。他想直接挥手打掉，弃之不顾的。

可是……林槿书的手抖得厉害，他还是慢慢地接过了那捧花，将哭泣的脸埋了上去。

那是他哥哥的味道。

一捧花就把林槿书收买了，他抱着花伤心欲绝，已经没有再多余气力去理会钟诚，便随他在那站着。

钟诚挺拔如松似的站在一边看着碑上的名字，表情淡漠，看不出悲喜。

这时，吴烬的视角边缘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人影。他出于职业敏感，不动声色的观察起来，那人身材娇小，正扒着一个墓碑，朝这边望过来，应该是跟着钟诚他们过来的，他慢慢向那边走去，那人看到他往那个方向走，竟想要逃跑，吴烬脸色一沉，立刻追了上去。

林槿书抱着手里的花，双眼失去了焦距，哽咽道，“我哥要是没遇到你就好了。”

“是，一开始我就不该去找他的。”钟诚黯然，他俩本就没缘分，是钟诚自己不信命，费劲了心思去接近他的。

也是钟诚最先败给了命。

一声嗤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钟夫人？”

“很久不见，钟诚你的品味下降的很厉害啊，我当你又找了个什么样的妖孽。”

众人闻声，一齐向后看，只见吴烬捏着一个女Omega的下巴，站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

钟诚不悦，他没想在林斯辰的坟前出尽洋相。“说了让你不要来的。”

那是钟诚的Omega伴侣安蕊，已经被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Alpha吓哭了，她一身黑色套裙，穿着很正式，她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的百合，泪眼婆娑，求救似的看着钟诚，“诚哥……”

钟诚只是看了眼吴烬，“跟她没关系。”

吴烬看着他那副冷静自持，体面的样子，联想到最后一面的时林斯辰的形同枯槁。气到极致反倒冷静下来，他掐着omega脆弱的脖子，低头凑到腺体附近嗅了嗅。

这个动作在ABO社会里是个相当无礼的行为，无礼到只要Omega去报案，就可以拘留他的地步，更何况是当着她的Alpha的面。

吴烬的表情不善，尽管他曾多次在钟诚的压迫性信息素下连头都抬不起来，可此刻他真的想豁出去再次挑战一下，那个高级别信息素的威严。

可是钟诚的信息素敛的很好。

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吴烬的表情从不屑到震惊，最后是愤怒。

Omega因惊恐溢出的信息素，被吴烬很好的捕捉到了，闻起来像廉价的奶油甜品，其间夹杂着一缕钟诚的凉薄荷。

钟诚确实标记过她了。

钟诚淡淡地说，“跟她没关系。”

吴烬闻之，几乎怒极地拽那个Omega，一把把她推倒在墓碑前，百合花洒落一地，她怕的已经低声抽泣起来。

“你看看墓碑上的照片，你说跟她没关系，钟诚，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

林斯辰跟安蕊其实长得并不像。

照片上的林斯辰样貌应该是没有摘腺体之前。林斯辰的美，端的是东方的典雅，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时，顾盼流光，眼尾轻挑，优雅地微微上扬。鼻梁挺直秀气，恰到好处。他那样的长相，无论处在什么年代，都足以称得上是风华绝代。

反观安蕊，她的样貌在以娇美著称的Omega里也只能说是资质平平，毫无亮点。更何况身材上也是很遗憾的，前不凸后不翘。

这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恐怕就是他们的薄唇，还有左边的唇角下一小指处都有一颗淡淡的美人痣。

“钟诚你没毛病吧，你是不是爱的是那颗痣，不是人啊。”既然念念不忘似的，还要带着一样的痣，吴烬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分开了呢。

钟诚没说话。

不是那样的，真正的原因，实在太过不堪，他根本说不出口。

拿着林斯辰的温柔，当抹布使。

以为林斯辰会纵容他一辈子。

是他在破戒之后，恬不知耻的拉着林斯辰，一心想让他跟自己一块堕落。

他站在林槿书身后，看着他抱着林斯辰的骨灰，跪在新刻好的墓碑前，嚎啕大哭。

林槿书是现在当红的一个三线小生，长相特别甜美，性格外向泼辣，心直口快，全网黑过他好几波，自称他的黑粉手牵手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圈。

林斯辰的葬礼在三天后。

吴烬天天忙着跑那件重大案件，他还是拼命挤出了空子去参加。

接到同事电话时，吴烬正在忙手头的案子。多亏了林斯辰提供的情报线索，他们调查局才得以窥视这个看似和平的社会下，最深处的黑暗。

所谓葬礼，其实只有葬，没有礼。

除了处理下葬事物的园区管理员，来此处见林斯辰最后一面的，只有他和林槿书。

今天天阴的厉害，袭来一阵凉风，吴烬拉紧了他的风衣，神情晦暗，猜测一会儿会不会下起雨。

吴烬表情空白了几秒，他重新拿起手机，像是暴跳如雷般对着手机，怒吼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自杀!”

一个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跟他说，“我不甘心”的人，怎么可能选择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