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袁又可忍不住窃笑出声，察觉到失态的祁数英，才面颊滚烫，磕巴说道：“梦...梦师，是个很强的人。”

这话说了，其实和没说差不多，于是窃笑声更多。

于是许晴源带着数人，想要前来闲聊一番，而那些不太看重此事的人，在女子心生不悦后，也识趣不来打扰。

没有办法，这女子，虽说比起天赋异禀的横山城主，迟了些年头才破境启灵，可是却有一种厚积薄发之感，简单来说，就是很强，同境两三人一起，都不一定能胜之。

这是远赴落角平原的队伍，数百人即将分散四处的最后几个夜晚，恰巧碰上一支商队，既是缘分，便是友人了。

她的容貌本身就极美，在熏黄火光里，更显一丝莫名意味，看得好些男子都呆了片刻。

所以费迅为首的一部分人，才会有些轻视前人，更不用提修为不强的凡境。

只是这一路，前半程沐浴在旁人憧憬目光里，自从到了落峡之后，那些目光便少了许多，让他们心里生出了落差，故而不喜，面对苏云川等人，才会有些冷淡。

许晴源沉默了片刻，她也知道自己容貌姣好，只是这些于人族毫无意义，对她也就毫无意义了。要是靠脸可以打退山潮，她都要忍不住每天花枝招展，去大山里走一遭。

再有祁数英下意识的开口，来自中庭，修为俱是破凡之上的一行人，立刻双眼明亮。

许晴源压抑心中喜悦，笑问道：“这位兄弟，不知你口中的梦师是何人？”

将视线移到身边女子这里，问道：“苏姑娘，你既是领队，平常应该时常来往各处城池，对这个梦师，不知道有无了解？”

被取笑的男子，苏云川却要好好感谢一番，不是这一打岔，她的脸只怕在火光里，都能让人一眼看出绯红。

听到对方问起，她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不知道许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当许晴源问出心里疑惑后，平关城商队众人的反应，一目了然。

“你不臭，就是老。”

她这个性子，实在是让周长开厌恶不起来，其他与之熟悉的人，也是一样，又不是只有女子能损男子，男子照样可以挖苦女子的。

比如说，以前是“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还不是凡境？”，后来自然就是“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是凡境？”。

只需两句话，可以堵住她所有话语，只是后来破凡，彼此修为差距不大，也不好再说此话，但也可以改，想说损言损语？来过过招！

许晴源眉头微蹙，无奈叹气，只觉好友若是将那些古怪想法，多分一些在修炼一事，说不定如今也是启灵了。

苏云川心里有了猜测，一个一直强出身边人一截的修炼者，找寻另一个强者，除了比试切磋，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一名男子突然开口，是那个身上曾有狼嘴挂件的刘松烟，语调微高，有些夸张。

“许姑娘，你这可算是问对人了，苏姑娘就是梦师的徒弟，不仅如此，咱城主也是梦师的徒弟，还有一件事，你绝对想不到，我跟你......”

话未说完，便被身边“同病相怜”的新朋友捂住了嘴。

祁数英低声耳语道：“有些事不能往外说的，你知不知道！要是被梦师知道今天的事，你就等着去和蒋大哥作伴吧！”

色令智昏的刘松烟，一个激灵，冷汗都冒出来了，脑子顿时清醒数分，又能开口之后，只是呵呵干笑。

许晴源反而神采奕奕，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再次悄然打量身边女子。

虽然只是凡境，但看其身姿，自然流露的气势，却极为不凡，必然是常年厮杀的好手。能教出这么一个徒弟，师傅就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说不定就是九长老口中那位好友。

袁又可也是有些吃惊，再次探出身子问道：“苏姑娘，你真的是那个斩蛇人的徒弟？那你师傅修为有多高、长得英俊吗，还有那条蛇，真的有街道那么粗吗？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一连串问题之后，有所准备的苏云川，冷静回道：“身为弟子，不好妄加评论师长，不过那条覆地蟒的骨骸，如今就在平关城外，与狼尸作伴，届时各位前去，一看便知真假。”

袁又可有些疑惑，“狼尸？那是什么？”

平原之上的狼群，她是知道的，最大的也就与稍矮的人同高，怎么会和那么大的蛇相提并论呢？只觉得先前应该在落峡多待一天，好好打听清楚再启程不迟。

苏云川耐心解释：“是我师傅从地下寻到的，其实也就与覆地蟒大小相当而已。”

她虽然话语平缓，但是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平关城远猎人还是能听出些别样味道的。

其实他们也有些不悦，什么叫骗？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袁又可仰头，仿佛在观想两具尸骸，并不是很震惊，因为她至今不是很相信此事。

许晴源抬手，拦住了还要开口追问的好友，笑道：“不知道苏姑娘的师傅，如今是否在城内？”

冷静下来的刘松烟，再次插话，让苏云川又松一口气，不用说假话，确实要轻松很多。

“梦师平日里很忙碌，白天夜晚都是，我们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城里。”

袁又可双眼一亮，又不敢开口，便悄然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见此情景的周长开，正好心里也有疑问，便开口问道：“听兄弟的语气，这位梦师，夜里也会出城？虽说城主是他的弟子，但是此举是否有些不妥当？”

苏云川眼神古怪，怎么落峡城那边，师傅这么不出名的，做了什么都没人谈论吗？会让几百人的队伍，几乎是一无所知？

刘松烟摆摆手，畅快道：“我们那里，和别的城池不一样，我敢说，就算中庭也不一定见过这么独特的景色。”

他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并非是在借机暗讽什么。

倒是远道而来的几人，都有些惊讶，要什么样的景色，才会让人如此自信说出，几乎是在炫耀。

平关城不是人族最弱的城池吗？为何眼前这些人，却仿佛比生活在中庭还要开心一般？

“哼，真是好大的口气！小小一座平关，也能与中庭相提并论？”

一道有些刻薄的话语，伴着脚步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留在不远处的费迅，一直没有离去，也会留心火堆边的谈论，听见刘松烟的话以后，心里那股傲气发作，便忍不住开口。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刘松烟的笑也凝固在脸上，愣神之后，傻傻开口：“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

先前彼此道出自己身份之时，他就觉得对方有些疏远，只当是不熟悉的缘故，也就没有多想，再加上那股强者特有的气势，让他也有些不习惯，便只是匆匆而过。

在说出此话后，如今直面对方的压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般，浑身不适，一时间有些慌乱。

许晴源一瞬间就明白费迅在做些什么，面带恼怒就要起身，只是有一人比她动作更快。

身穿淡粉衣衫的苏云川，发觉刘松烟神色不对之后，就明白这个眉眼细长的男子，暗中在使什么古怪，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是背对来人，利落转身，直直盯住了对方双眼，隔着柴火光芒，挡住了刘松烟，男子顿时浑身轻松，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他和另外几人一样，并非一直待在城内，而是去了边境，听说家乡受灾，才请求回来的，不然如今的平关，连一支商队护卫都凑不齐，所以他们并没有经历过巨兽压城的场面，也就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原本费迅看见眼前女子，背了一柄可笑之极的短剑，心想只是一个花架子，便有些不屑。

只是数个呼吸之后，他除了看见对方眉头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便没有了任何变化，顿时双眼微睁，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明白费迅到底在做什么的人，都怔住了，许晴源也不例外，忘了要呵斥男子停下。

被所有人看着，费迅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便暗中加强灵气运转，只是眼前这个女子，就仿佛毫无察觉一般，面无表情，似在无声嘲讽。

场面很是诡异，一半人不明所以，一半人越来越吃惊，纷纷站起身子。

那些跟在费迅身边的人，看着面前的淡粉衣衫女子，都双唇微张。

当的细长眉眼跳了一下之时，许晴源恼怒不已，修为高出对方如此之多，还要行不光明磊落之事，简直是丢尽了中庭的脸面，便要出手！

只是男子的神色，怎么可能逃得过与之针锋相对的人？

于是苏云川眯起双眼，再次于许晴源出手前，一步踏出，沉声道：“你叫费迅？请自重！”

一句低喝过后，她感觉自己身上那股熟悉，但是相比起来，微弱许多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面前这个眉眼桀骜的男子，脚步微撤，一如其他中庭来人。

两次出手不及时的许晴源，站到了两人中间，压抑着怒火，“费迅，到了平关之后，我不介意与你一较高下。”

她处理一件事的方式很简单，打一场，你赢你对，你输...输了就把你按在地上再打一顿！

费迅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放，越过其肩膀，看向后方，一张脸只露出双眼，却依旧死死盯住自己的女子，几个呼吸之后，转身离去。

苏云川也没想让他道歉，毕竟对方除了一句话之外，至少在所有人眼中，什么都没做。

等到那些她不太喜欢的人，全都离开后，袁又可突然拉住了她的手，高高抬起又放下，从头到脚，好奇审视了一番。

不仅是这个喜欢问东问西的女子，其他人，周长开他们若不是因为男女有别，只怕早都围上来了。

许晴源转过身，一把拍掉袁又可的手，歉意道：“苏姑娘，先前我走神了片刻，未能及时阻止费迅的无礼举动，希望你不要介意。”

苏云川被他们看得有些羞赧，于是小声说道：“不要紧的。”

语气平缓，并无吃力虚弱之感。

许晴源也不由自主，上下看了她一眼，身姿依旧平稳，没有什么脱力迹象，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苏姑娘，你还好吧？”

苏云川摇头，知道对方为何会有此问，面带浅笑，“真的没事。”

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平关城远猎人，以及本就不懂修行的商人，听见、看见这两个远来女子猎人的言行，有些疑惑。

这话问得，难道还希望有什么事？

祁数英悄声询问刘松烟，“你怎么回事？怕得都发抖了，真丢人，以后别说我是你兄弟！”

刘松烟也有些憋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使不上力，感觉刚才身子好沉重。”

再三确认苏云川无恙之后，许晴源重有笑颜，拉着她坐下了，这一次袁又可换了个位子，从被人隔开，到贴身与之紧挨在一起，仿佛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那眼神，看得苏云川有些不知所措。

篝火那边的两人对话，旁人听不见，但是对于许晴源来说，却是很清晰的。

九长老曾经以灵气各种修炼之法，拓宽讲述过，什么是借势，什么是感悟，什么是化而为己，所以如今的启灵，或多或少，都能做到一些不同于以往的玄妙之法。

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运转秘法之后，眼中所视之距更远，耳中所闻之声更细。

女子并未急切询问身边人，反而很有耐心，向这些偶遇的商队之人开口解释。

“这位兄弟，对不住了，先前其实是费迅暗中想你施加了灵压。”

刘松烟双手下意识在自己身前上下摸索，确定自己没有受伤，便尴尬说道：“什么是灵压？”

许晴源解释道：“灵压一事，其实也没有出现多久，中庭之外的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这大约算是一种术法，可惜的是只有启灵境才能做到。在我们出发前的半个月，横山城主有一封信送往撑天阁，详细记载了修炼者体内灵气衍化之后，与九长老所说借势天地浮游灵气相辅相成，可以于数丈之外，隔空压迫他人。此法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抵抗，只看被压迫之人心性实力如何，比如启灵对破凡施展，便要大打折扣。”

末了许晴源给一群如听天书，又有些担忧的人说道：“这并非什么秘辛，我们这一次迟了许久，才终于走到此处的缘由之一，便是要将这些全新术法学会，带到人族边境各地。”

说到此处，袁又可、周长开等人，不自觉面露笑容。

他们觉得自己这些人，便是被这片天地眷顾，可以说是应运而生的，自然要肩负起振兴人族的大任。

祁数英、刘松烟等人瞪大了双眼，什么灵压、灵气衍化，从来都没听说过，不过先前后者被人暗中出手制住，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却是一清二楚。

人族有这么强的术法，岂不是说，以后抵挡山潮，不会再死那么多的人，日子会越来越好！

他们憧憬万分，欣喜万分，甚至开始庆幸、感谢这些迟来、初次相见的同伴，带来了如此大的好消息。

俱是赤诚之人，只需眼神交汇，便能明白对方心里意思，所以场间气氛越来越融洽。

商人们不懂什么修炼，但是明白这对于平原上数座城池，上百万人，都可以算得上天大好事，喜不自胜，拿出了十几壶顶级食翠，一群人闹哄哄的，开始同饮。

刘松烟咧嘴笑着，抱着酒壶，直勾勾看着许晴源，并无下流想法，追问道：“许姑娘，你能不能和我们说说，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修炼之法，是我们凡境能学的？”

迎着他的目光，仰头豪迈喝酒的女子，擦掉流淌下脖颈之间，被火光照得莹莹的佳酿，笑道：“倒是还有一些同源而出的术法......”

一群男男女女，在她开口讲述之事，便握着酒壶不动，如同初入学堂的稚子，在听教书先生讲课一般。

“虽然此次我们学了很多新的术法，只是对凡境有益的，貌似并没有。”

话语最后，商队之人，俱是凡境，所以有些失望，但很快便振作起来，又不是没有机会破境！

担心刘松烟等人再问下去，会暴露出一些暂不能说之事，苏云川便抢先一步说道：“许姐姐们真是厉害，我们以后也要更加勤勉修行，早日破境，说不定日后边境再会，我们也会是破凡启灵。”

护卫商队的远猎人哈哈大笑，话语交杂。

“对，破境破境！什么术法，到时候都能学！”

“苏姑娘你别急，等我以后破境了，你去哪座边境城池，我也去！”

“等我破境之时，一定要让梦师帮我做个塑像，得要英俊潇洒！哈哈哈......”

听着这些微醺话语，许晴源也是万分开怀，总觉得此处之人，有些不同，阴霾少了许多。

对他们嘴里的梦师，更为好奇，如无意外，这些变化便都是来自此人。

分坐在苏云川身边两人，一个修为最高，一个心眼多，都是神思敏捷的女子，所以先前一直在暗中留意中间人。

好像无论提到什么，这位淡粉衣衫的妹妹，那份惊讶，都有些......刻意为之？

于是许晴源将手中酒壶，放在身前长刀之上，转头过来，大方问道：“苏姑娘，不知你师傅，与九长老...也就是横山城的韩老，是否相熟？”

苏云川的目光，飘忽了一瞬。

只凭此点，容颜极美的女子，便已有答案。

她们身后，还有几个男子，苦笑不已，实话往往最伤人，因为无法反驳。

只是正经片刻的袁又可，悄悄回头，冲着某个男子，无声比了个嘴型。

许晴源大方一笑，“抵达落峡之时，听闻了斩蛇人的名号，但走得匆忙，也未曾详细探听过此人，只知道修为极高，所以今日碰碰运气，想看看能不能从你们这里打听出什么。”

她倒是毫无遮掩，直接表明了心里所想，直率性格，更让一堆初见的大老爷们目光闪动。

篝火有些暗灭，远猎人们便翻出随身携带的燃火脂，倾倒一些在上面，滋滋声里，又变得熊熊燃烧。

袁又可就坐在她另一边，身子前倾，看着苏云川得意笑道：“晴源不仅长得美，实力也很强哦，她可是长老们亲口承认，自横山城主以来，最强的启灵境，压得那些臭男人们抬不起头来呢。”

许晴源皱眉，“袁又可，休要胡言！”

听见对方直呼自己名字，就知道这话分量之重，所以女子噤声坐直身子。

而且自从灵气衍化出现之后，那些留在中庭，天赋较高的修炼者，于地火之中炼体，实力更是突飞猛进。

这一次行程，说是人族有史以来最强，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