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精致小脸，有些发红，话语也不是真的生气，让一屋子的人，都有些疑惑。

李不浑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就拿过身前翻阅起来。

自书信送出后，远猎人来城主府，大概是为了检校自身修为，有没有精进，有没有出岔子，所以无需结队待在这边，又回到了以前，在营里切磋的日子，毕竟塑晶修炼，还是很吸引人的。

不过今日，回归商队，带来了某人的书信，让所有留在城中，破凡境之上的人，都齐聚于此。

因为所有关于灵气衍化修炼，丹药炼制手法的文书，都已经送往中庭，剩下的，就等人族长老们决定，该如何将此事，传到所有修炼者那里。

“嘶......这混蛋，一颗月生丹还不够，居然又要我炼制其它丹药！你们说说，要是治病救人的我也就忍了，他居然让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助人永固容颜的！就他那副模样，本姑娘也没觉得有多好看，就算真能炼制出来，我也不会浪费在他身上的！哼！”

横山城主，正拿着一封信，坐在主座上，默默看着。

宇文灷手持信纸，面色凝重，陷入沉思。

白九月想要阻止，刚做出了前扑的动作，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止住身形，乖乖坐下了，双手放在身前，很是文静，与刚才判若两人。

这些自然都是梦藏生，拜托老蔡带回来的书信，给每个人的内容都不相同。

越看骂得越大声的白九月，忍不住将信纸，重重拍在身边木桌上，又觉得手被震得有些生疼，便倒吸冷气。

信上开篇没两句，便让人哭笑不得。

“恭喜白医师，不对，或许该改口，恭喜白丹师，成功炼制月生丹，为人族再启大道。只是有一事，在下有小小提议，下次取名，可否直截了当些，切莫再如此花里胡哨了，就取名为回灵丹，岂不是更好。”

读至此处的李不浑，摇头无奈一笑，这梦藏生，取名字的功夫，和师妹一样，让人不敢恭维。也难怪师妹会脸红，被自己骂了许久的人，居然是唯一认同自己的，换谁都会有些羞窘。

白九月......正在念叨个不停，身边李不浑听清那些话以后，无奈摇头，大多是在臭骂某人。

李不浑伸手，拉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师妹，对方先是一怔，然后偃旗息鼓，再次乖乖坐下。

男子朝着主座上的人拱手，“城主，其实我觉得梦兄所想，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却是值得一试。”

白九月听见他的话，立刻撅起嘴，怎么师兄又帮个外人说话呢。

横山城主稍微思索过后，也是点头。

不需要多想，因为已有先例，再加上他手中书信里，说了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看向右手边，一排座位的第一人，目光柔和些许，“以风，远猎营内，可有即将破境的凡境修炼者？”

虽然不解此问有何意，但师以风还是照实回答；“确实有一人，朱石二已经和我说了，他感觉到体内气息近来起伏不定，想必再过不久就能破境。”

在开春之时，师以风带队进入落日森林，重启夜色远猎，当时负责放哨的人里面，就有朱石二。

在整个营内凡境修炼者中，他虽然不是夺取塑晶次数最多的，但是比起其他人，已经算极为不俗，在他之前，只有寥寥数人。

听过这话以后，横山城主说道：“之后这段时间，他暂且先留在城中，尝试......以气血修炼秘法。”

他这一句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于是在场的目光，也都带着震惊投射而来，这可是冒人族大不韪之事！

当梦藏生想到凡境是否能修炼秘法之时，曾有过担心，人族长老早已尝试过，只是最后失败，产生了很严重的后果，所以将其封存。

他猜对了，曾经的普通人，因为秘法，付出了无数人命。

从那以后，人族便走入了迷障，觉得只有能够运用灵气的人，才能修炼秘法，并且勒令不准破凡之下的人修炼。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一位灵微境强者。

横山城主此刻眼中所见，前人自然也曾见过，发现所有人体内都有灵气后，自然便动了心思，毕竟秘法威能，足以让人强大数分，一个人或许微不足道，那千万人同时变强呢？山潮还有何惧！

只是让那个灵微境强者没想到的是，所有修炼秘法的普通人，轻则血脉紊乱，失去神智，重则经脉尽断，立时身亡。

若一开始便发现此法不行倒也罢了，可惜的是，需要修炼过一段时间后，才会产生异样，无力回天。

这些关于秘法的事，并无记载，都是修炼者之间口口相传，所以当时横山城主，并未告诉梦藏生，将此等能为祸人族的大事，当作了对方所想，九成真相外的最后一成，说一半之外的藏一半。

而修炼者和普通人，看似亲密无间，携手同存，实际上还是有着某种无法逾越的界限。

发现众人神色诧异，甚至是眉头紧皱，横山城主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缓缓说道：“非是我想要行此事，而是已有人为之，若是他所言非虚，已经初见成效。”

左手边第一人的宇文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试探问道：“你是说...梦藏生？”

横山城主点头，“不错，他于平关城收取了两名弟子，都是凡境，修炼秘法已有月余，并未有任何异样。”

话音刚落，白九月拍桌而起，很是生气，“那家伙居然骗了两人为他做人试，他难道不知道此举有多......”

若要论及此事，只怕在场，就连横山城主，也比不过身为医师的白九月，只是她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梦藏生以前是独行猎人，还是聋哑者，不知道这些事，好像也说得过去，顿时自己把自己憋住了。

横山城主摇头：“你先听我把我说完，他的两名弟子，一位是谈河城主之女，另一位...正是平关城主，想必不会乱来的。”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将事情，尽量往好的地方想，目光突然看向一人，心里自嘲，每逢事情与梦藏生有关，就有些乱了方寸。

“李医师，此事涉及人族机密，还请不要外传。”

在横山城主说了这句话后，震惊于梦藏生手笔的李不浑，立刻拱手，神色肃重，“城主放心，医者在于救死扶伤，此等有违天和的事情，在下绝不会将其说出去的。”

他仅凭白九月口中“人试”一语，便能明白眼下，修炼者们所说的普通人修炼秘法，到底有多危险。

只有面临无解之症，才会有人试，不惜自己性命，为他人试药，而试药之人，下场往往不会太好，此等做法，已被长老们明令禁止。

在两人对话期间，旁边众人的心神，早已凌乱，俱是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中几人的目光，还悄然投向一位女子。

坐在窗前不远处，背衬天光，微微颔首，双手持杯于身前，一袭青衣，真正温柔如春水的陆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哪怕是白九月怒斥某人数次，亦是不为所动。

只是每当那人被提起一次，她手上的杯子，便会拧转些许，而其中酒水，已然见底。

当然会有人朝她看来，因为一个徒弟是女子还能说得过去，两个徒弟都是女子，就有些不太对了，关键是第三个徒弟，平关城主，貌似还是女子！

这如何能让人不多想？

“咳咳，各位，正事要紧，不知刚才我所说的，让朱石二修炼秘法，你们是否同意？”

假意咳嗽一声的横山城主，开口将众人的心绪拉回，开口问到。

师以风微微眯眼，“信上说的是气血，而不是灵气？”

她早已去过平关城，知晓某些事情，只是没有将其说出去，或者说，懒得到处传扬，所以并未太过吃惊，只是在思索信上所写，是否可行。

横山城主点头，“信上所写，确是气血，而非灵气，并且如我所料不差，他让白医师炼制的，能够抑制修炼者气血灵气运转的丹药，正是为了配和修炼秘法。”

之后他将某些书信细节一一道出，并非劝说，这本就不是能够一言决断之事，自然需要所有人都查缺补漏过后，才能为之。

最先同意的，不是远猎人，而是宇文灷身旁的王将军。

他豪迈说道：“这事儿我觉得可以，你们看，我不就是刀气修炼秘法，不也活得好好的？”

有实例在眼前，心大一些的，如卓秃子、王子安，也是点头同意。

除了依旧一言不发的，还有思虑良多的，师以风开口说道：“此事可以先求证平关城主，再做打算。”

于是两名医师，或者说白九月硬拉着李不浑，同意了这个冰冷女子的话，反正只要和梦藏生不对付，小姑娘心里就很爽快，平白无故多了无数重担，自然对始作俑者有些怨念。

原本赞同王将军话语的，包括他自己在内，也是改了口风，同意远猎营老大姐的话。

那谁的面子不给都行，就两个女子的，不敢不给，要么挨揍，要么没药，该怎么选都不用旁人教。

横山城主浅笑，“既然如此，我便书信一封，先询问过平关城主，再来谈论此事。”

众人点头，再无异议，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封书信。

察觉到探视目光以后，宇文灷叹气，“我的信上，只有几句话而已。”

他的目光扫视过其余收到信的人，有些羡慕，别人都是长篇要事，到自己这里，虽说能明白某些模糊意思，但是也太简短了。

横山城主说道：“不如说出来，我们先听过。”

在数道疑惑目光中，一袭黑色长衫的男子，开口说道：“旁听者不如自得，自得之，且行之，学之为术，行之为道，宇文炼师大道既起，不妨自己走走看。”

一番有些拗口，且晦涩难懂的话语，从他嘴里缓缓念出，听得众人有些糊涂。

不出意外，这便是全篇书信的内容。

白九月等了很久，都没有下文，于是在座位上，斜探出身子，歪头看去，“这就完了？”

宇文灷无奈点头，再次叹气，靠在椅背上。

白九月嘀咕，“什么东西嘛，给我写信说什么不要花里胡哨的，结果自己写得让人听不懂，真是个大骗子。”

这些话，旁人听了或许还没有什么感受，但是横山城主却有所感悟。

为何非要次次听别的人话呢？偶尔自己所想所做，或许才是正确的。

宇文灷羡慕他们两人，一页信纸，写得满满当当，他又何尝不羡慕宇文灷呢。

因为他的信，虽然也是两页，但是第一张，只有短短几个字。

“你问我？”

他透过这一句话，几乎就要感受到对方身上释放的灵压，所以刚开始才会沉默不语，但好在后面的字句，虽然冰冷，但也是在认真回答他的请教。

其实这一切，都是梦藏生故意的。

他写三封信，先写给白九月，想到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语气便能轻松一些，只要将心里所想转达便行，剩下的事，就让这个追着自己骂的人，一边头疼去。

然后是给宇文灷，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将所知道的一切，统统讲给对方，但是后来转念一想，连灵气衍化出五行之属，都是对方想到的，那后面会如何，不如不再做干涉，任其自然发展，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所以他只是单纯，用不纯熟的文笔，故作高深，写下了短短几句话，反正此处人间，不会有谁看出来，他就是想要装装高人。

最后便是横山城主，既托他未来妻子的“福”，又因为突然变成大好人，与反派形象不合，所以故意把信中话语，写得冷硬，让人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在耐着性子，随时想要摔笔发怒的那种。

一番有意为之下来，让收到信的三人，彼此羡慕，这倒是梦藏生没想到的。

白九月当然也和其他两人，有一样的想法。

心里暗骂不停，给别人的，都是轻松的事，轮到自己，就是一件件重叠，巴不得自己累死一样！这一定是为了报复扣押之仇！

所以这姑娘，其实也想要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行。

但是眼下，除了她和她师兄李不浑，其他的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只觉周遭突然寂静，白九月刚想要开口，询问他们怎么了，就被李不浑伸手虚掩嘴前，又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本就可爱至极的女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眼前之人，更让人心生喜爱。

满座修炼者，皆是因为宇文灷转述的话语，而有所感悟。

当然不尽相同，有人正顺着梦藏生的话，往下细想，而有的人，心里之路，却独树一帜。

比如师以风，与他人截然相反。

既然你梦藏生说了，无需事事听他人的话，那我便连你的话，也不用听从，哪怕你比我境界高出许多又如何！

不滞于言语，她已经想到了话外，与人相处之道，当进不退。

悄然看向主座之人，曾经青涩的面庞，已有了些许沧桑，更添几分岁月在眼眸之中，那些日子的消沉，俱是因所谓人族大敌所起，那这笔帐，迟早要讨回来。

察觉到突然心间之人，朝自己看来，横山城主，也是侧首，嘴角勾起，眼波温柔。

面色如万年玄冰的师以风，将眼前人，与多年前树下的面庞，重叠在一起，如同两处时光相交，中间发生的重重，全都添进了某事中。

忽有寒霜消融，绿草成荫，春花万树，看得男子痴醉。

女子脸上，情意最深时，展露笑颜。

你护人族周全，我便护你周全。

“那骗子这一次太过分了！一口气提了好几种丹药，什么能够压制修炼者气血灵气运行的、什么能够让人短暂封闭五感却思维尚存的、什么能够让人容颜不老，停留在服下之时的、什么能够让人短时间内精神振奋数倍的，最后这个简直不可理喻！若真能有这种丹药，必然会损伤服用之人的精气神，短时间内或许能恢复，但长久以往，损耗必然不能填补，这不是减命之法是什么！我真想把他抓回来，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脸色微红的白九月，一开始是扳着指头，细数信上提到的种种，说到最后，变成了一手环腰，一手握拳，凭空挥锤不停，仿佛某人的脑袋，已经被她扣在腰间，正狠狠敲打。

稍稍收敛心思后，继续往下读，才发现后面内容，毫不见外的言语中，几乎都算是奇思妙想，而被白九月诟病的驻颜丹，只占了其中很小的篇幅。

直到全篇读完，哪怕是不会炼丹的李不浑，也觉得受益匪浅，脑海中突然有了许多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横山城主府内，已经很多天，不曾有多人齐聚了。

而他的脸色，从失笑到震惊的一番变化，自然被其他人收入眼底。

横山城主将自己的信收好以后，开口问道：“不知白医师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李不浑尚未回过神，白九月便开口回答，刚才的斯文瞬间破功。

城主，外加师以风一队四人，守城王将军，以及城内炼师，和两名医师。

一人主座，其余人陪坐下方，静待其中三人，阅信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