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发现，完全没有，甚至变本加厉了几分。

就在蛇首上，沈故棠面对城池方向，抱膝而坐，将下巴磕放在膝盖上。

“嘿，梦师以前说过，这蛇骨，就不搬走了，留在咱们这儿，当个什么...什么旅游景点什么的，你想啊，那能成吗，有颗蛇目守夜，我就已经知足了，蛇骨迟早都会被送到边境城池的，说不定他们，也就是想多看两眼。”

“嗯，你说得不错，但我总觉得，好像那儿才是远猎营一样。”

“你说这些远猎人，每次来都要去蛇骨那边，一直待到天快黑才回城，也太那啥了吧。”

一开始，他以为只要见得多了，对这巨大兽骨，其他城池前来的人，就会没那么感兴趣了。

“说到这个，试过，做不到，不愧是修炼者，比起我们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两人没有太明目张胆，只是用极低的声音相谈，聊到此处，都有些羡慕城外来来去去的身影。

她的身边，就是某人打出来的那个窟窿，在另一侧，是盘腿而坐的张怀鑫和郝二云。

此时的阳光，落在人身上，已经没那么炽热了，也没那么刺眼了。

身为平关城本地猎人的蒋泉，看着身边来去不停，兴致丝毫不减的众人，无奈摇头。

女子的视线，落在内城最顶上，那里有一颗血红色的蛇目，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反而愈发明亮。

她忍不住感慨道：“真想留在城外看看，到了夜里，整座平关城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郝二云搭话道：“这恐怕难了，哪怕此地夜里可以视物，也应该是禁止出城的吧。”

至多还有小半个时辰，天际的大日，就会隐入那条线下。

之前她面对梦藏生和苏云川，话并不多，是因为性子慢热，与之不熟悉的缘故，但是这些年，来来往往的其他城池之人，却都很熟悉，不会难以启齿。

沈故棠神采奕奕，“真的？”

周留也没有故作神秘，直接开口解释道：“以前或许不行，但梦师开了先例后，也就宽松许多了，至少四五人以上，结队出城，只要与城主报备过，并得到许可就行，当然，我说的是修炼者。”

沈故棠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除开自己，郝二云、张怀鑫，就差一两人了，随便找两个同行，不就可以了，这事说出去，一定有很多人都想参与其中。

与她所想不同，张怀鑫问道：“是什么先例？”

周留脸上突然有回味神色，“之前某段时间，梦师等修炼疲惫的苏姑娘她们休息之后，就会在半夜时分出城，归期不定，或早或迟都有。”

张怀鑫有些吃惊，“一个人？城主不会对此事有异议吗？”

被反问后，周留掩嘴轻笑过后，才开口解释道：“以梦师的实力，自然可以一人出城，你们也无须担心坏了规矩什么的，因为这条规矩，本就是梦师订下的，而弟子自然遵从师命。”

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了。

沈故棠吃惊起身，“平关城主也是斩蛇人的徒弟！？那岂不是说，苏云川和城主是师姐妹？”

周留看清三人吃惊神色后，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尚未知晓此事。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再做否决，反而没有意义了。

“我还以为你们早已知晓，想要让胡昕与苏姑娘比试，借此侧面试探梦师实力呢。”

她虽未正面回答，但是言语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认下了，还借此问出了心里疑惑。

张怀鑫无奈摇头，“之前苏姑娘虽与我们同行，但是交情其实不深。”

说到这里，汉子眼里神色明显黯淡了些。

“路上胡昕与她有些许误解，所以约定抵达平关之后，比试切磋一番。”

周留有些诧异，然后笑了起来，“若是苏姑娘没来平关之前，与胡姑娘比试的话，胜负在一九之间，但是现在的话，不出意外，便是十零了。”

这话令三人更加震惊，张怀鑫不禁想到，苏云川曾说过，过去的传闻都是真的，也就是说，曾经的苏姑娘，确实是谈河城传言的那般，任性妄为，修为低下。

如此说来，仅仅两个月，苏云川便走过了很多人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路，从凡境之末，一跃到了凡境之巅？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周留担心他们不信，便解释了一番，包括梦师这一称呼的由来。

末了她与有荣焉道：“其实比起苏姑娘，城主的实力，才能算作突飞猛进，不算梦师的话，便是城中第一人，而且我总感觉，城主就快破境了。”

三人如听天书，一个人还能说是资质，可如今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变化，那就只能是因为梦藏生所做的一切。

周留讲出这些，并不是想以此震慑住他人，而是单纯为城主他们感到开心，觉得是好事，就该分享出去。

在她将城内这些日子的事，讲给张怀鑫几人听之后，一轮黄日，已经开始沉入地面，远处有人高声呼喊不停，将三人的心神都拉了拉了回来。

“回城了，所有人动作快一点！”

返回远猎营，没有看见护送队伍的郑佳节，稍微一猜，也赶来了这边。

眼下即将入夜，必须返回城内。

远猎人们自然听从她的话，有些意犹未尽向着城池走去，暗中约定，明日再来，看看能不能拔走一颗蛇牙什么的。

实际上，最小的几颗蛇牙，已经被人“偷”走了，现在留下的，表面也全是拳印。

沈故棠一路上都有些后怕，原来斩蛇人前辈，是这么严厉的一个人。

张怀鑫与郝二云同行，忍不住抬头，看向城主府方向，眼里倒映着血色的光芒。

蒋泉与周留聚在一起，前者突然低声说道：“不如找个时机，求着梦师，再聚一次？”

周留神色有些不自然，想要点头，又想摇头，一个女子，如此贪嘴，像什么样子。

蒋泉嘿嘿一笑，“其实不用我们去提，也自然会有人提的，到时候沾几个小家伙的光，我们也能再美餐一顿。”

周留忍住笑意，知道他说的是谁。

城主府内，平关城主突然想到一事，便开口问了，反正至今为止，眼前的一袭蓝衣，只有一事不曾与自己提起，别的都是有问必答。

“师傅，月生丹，‘月’是指白九月医师，那‘生’是指？”

既然是用兽核炼制，师傅又曾经提过吞食灵核，那想必其中一定有师傅的一番功劳。

梦藏生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二徒弟，看破不说破，以后你们对外，就都称赞白九月就行，不用提到我。”

平关城主已有猜想，也不是很吃惊，点头应下了。

“师傅真是无所不能，很猛！”

梦藏生剧烈咳嗽起来，赶忙让二徒弟别乱说话，然后看向一旁的贴身侍卫，果然，脸色不对。

听懂两人对话的苏云川，虽然更加崇拜他了，但是想起一事，忍不住插话道：“师姐，你这就是盲目夸大了，其实师傅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板着脸，神色严肃，让其他几人都有些疑惑。

平关城主笑着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梦藏生也是勾起嘴角，“乖徒弟，说说看。”

苏云川立刻破功，讨好说道：“师傅当然是无所不能，只是，某些事情，有这么一点落后罢了，不碍事的。”

边说，双手就放在脸一侧，比了两个手势，手指还不停起落。

是说之前，师徒行船，某人极其自信，掏出横笛想要露一手，结果反而丢了面子，当时的笛声，说是拉锯都不为过。

梦藏生哑然，后来他也琢磨过，为什么会这样。

心里有些推断，本来就没有气息，自然也吹不出声才是，所以单独发出一个音，大概是灵气自然蓄积在口中，引导出细风奏响。

但是音调会变化，脑海里面自然也会产生韵律，本来不变的细风，就随着心意，忽强忽弱，与双手不协调，才会让一首曲子，根本不在调上。

那这样是不是说，以后吹笛子，就两只手往那一摆，手指随便比划，都不能按住笛孔，全靠灵气自己高低起伏就行？

这和吹口哨有什么区别！看似文雅，实则流氓？

在俏皮的姑娘比出手势以后，平关城主已然明了。

船队组建十分重要，所以在之前师姐妹的谈话中，苏云川将其放在了前面说出，还顺便提了一嘴第一晚的事。

两人偷笑起来，梦藏生眼睛一眯。

“二徒弟，你那半缸花酒，我留在墨眉旁边了，至于其他的，我已经收起来了。”

苏云川一愣，立刻朝着后堂跑去，片刻后，一声尖叫从里面传来。

她又急匆匆冲出来，双手握在一起，神色讨求，“师傅，我错了，别收走我的酒！”

梦藏生冷笑，“我可不想有个酒鬼徒弟。”

先前他让苏云川决定接下来的行程，进入后堂放剑，顺便就把酒水分了一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螺丝壳的奥秘，他还是决定让两个徒弟自己发现，出乎意料之外，才可以称之为惊喜。

接下来任凭苏云川百般撒娇，梦藏生也不打算将酒拿出来。

几人说着说着，已经都站在了房外露台上，梦藏生低头俯瞰，灰檐墨瓦，四处人家落金，高屋斜影，满城灯火亮起。

偏头朝远处看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闲聊之中，已是黄昏。

自己虽然不用进食填饱肚子，但是徒弟们可不一样。

耳边叽叽喳喳不停，为了将其打消，他转身笑道：“在囚珠城，其实还是开了些小灶给三徒弟了，那二徒弟今晚，要不要出城赏景？”

此小灶非彼小灶，当师傅的，还是要尽量一碗水端平。

平关城主看着师妹缠在师傅身边，神色柔软几分，问道：“不如把吴树他们也带上？这些日子，几个小家伙也是想夜里出城，只是师傅定下规矩，凡境之上才能允许外出，所以我就没答应他们。”

梦藏生稍作思量，点头道：“可以，多备些酒菜便是，迟早都是自己人。”

他伸出手，以常人几乎无法发觉的速度，点了粉衣女子的额头一下，将其推开了两步，背身跃过栏杆，如清风落叶，顺着高楼缓缓飘下。

“之后若是有蒋泉他们想要出城，一道带来便是，我就先去那边等你们了。”

一袭蓝衣，在空中转正身躯，踩在浮空桥之上，再度跃起，便出了内城。

苏云川趴在露台栏杆上，看着师傅远去的背影，有些气恼，师傅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心眼嘞。

平关城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等下我多带些花酒，记得不要声张，再被收走，可就怨不得我了。”

苏云川立刻起身，抱住了她的手臂，开心笑道：“师姐真好！要是我以后能去横山城，一定会想办法多带些花酒回来的！”

平关城主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比起花酒，以后你多带些故事回来更好。”

苏云川收敛了一些，刚与平关城主相识那些日子，某天尚未成为师徒的三人，同行在城外归途，师傅曾问过师姐，为什么想要当远猎人。

当时后者有些伤感，给出的答案，起初是为了完成已故母亲的遗愿，到后来转变为，自己也有了同样的念头。

只是碍于城主身份，往后余生，都只能困在一地，不得自由。

苏云川换上安慰笑容，“师姐放心，日后平原上的风光，凡是我看过的，都会一丝不落讲给你听！”

平关城主心里微暖，点头，“好。”

之后苏云川离开城主府，去了远猎营，叫上了吴树他们。

几个少年少女惊喜万分，果然还是未来师公人好，刚回城就能答应出城看夜景，不枉自己几人连午饭都没吃，就等晚上这一顿。

五人还没走出远猎营大门，迎面而来浩浩荡荡一群人，除了来自谈河城的远猎人，还有来自碧水城的，神色匆匆，吓了苏云川一跳。

蒋泉几乎是小跑在最前面，看见苏云川的一瞬间，放松不少，没来迟。

先前他们回城，走在街道之上，忽觉眼中光影明暗闪烁了一瞬。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袭蓝色身影，于高低错落的屋脊上跃过，如同飞鸟，直向城外而去，越过城头便消失了。

收回目光后，与身边周留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今夜便能有人间美味品尝，绝不能错过了。

抱着苏云川应该会寻带营内几个小家伙的猜测，他们两人就不自觉加快了返回的脚步。

虽然等在城门，应该也能前往，但是那样意图也太明显了，这么大个人了，贪嘴这事说出来，不论男女，未免有些难为情。

蒋泉他们的举动，也让来自碧水城的远猎人有所猜测，而尤达正在其中。

上次的烧烤一事他可是知道的，先前错过了苏云川和胡昕较量，还有些遗憾，想之后去拜访梦藏生，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再见前辈，自然不能错过。

越来越多的人加快脚步，不明所以的人只要稍微打听下，就知道其中缘由了，也是满怀期待，跟上队伍，最后来势越发浩荡，看得城内行人们一头雾水。

听过蒋泉的解释请求后，苏云川也是忍俊不禁，点头应下了，带他们前去城外，毕竟之前师傅就猜到这种事了。

郑佳节犹豫片刻，上前几步，抱拳歉声道：“苏姑娘，路上之事，是我处置不当，还请见谅。”

苏云川摇头，“作为领队，自然身不由己，我明白的。而且我与胡昕已经冰释前嫌，郑姑娘不必有歉意。”

郑佳节放下双手，抿唇一笑，“那便多谢苏姑娘谅解。”

她稍稍退开，却没有离去，依旧站在人堆里面。

还不等其他人开口说话，苏云川便提高音量，朝众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若是今夜无事，可以与我一同前往城外，不过有一件事我得先说清楚。”

一圈堵在远猎营门口的人，静候下文。

苏云川停顿过后，嫣然一笑，“人太多的话，只怕今晚酒菜，不太够了，只怕有些人，得空腹而归了。”

众人一愣，豪迈大笑起来，纷纷开口说道，自带酒菜。

苏云川觉得这下不会有人馋师姐的花酒了，便说道：“那我先去城门处等你们，聚在这里，有些奇怪了。”

众人这才发觉，远处行人的视线，确实有些古怪，便道句暂别，四散去准备喜好的酒菜去了。

在苏云川离开城主府以后，平关城主站在露台上，心里也有冲动，学着师傅一跃而下，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本就不是大家闺秀一类的，而是偏豪迈，只是和梦藏生相处，总会不自觉收敛性子。

摇头一笑，便带上一坛酒，赶赴城门。

只是心里有些疑惑，之前师妹进入后堂，明明带了两大缸酒，就算空了一缸半，也应该剩下器具才对，只是寻遍所有房间，都没有发现那口缸，就像凭空消失了，真是怪事一桩。

一路上思索此事，来到城门处，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无奈。

这可比上一次，人数多了一两倍，师妹你这是要累垮师傅啊！

一个人影突然跃到了沈故棠身边，并没有携带那把极其显眼的巨斧，但三人还是转头看去。

平关城本地猎人周留，笑着说道：“若是你们想看夜景，也不是没有办法。”

人族大地，每一座城池，到了夜里，除非万不得已，是不能打开城门放人外出的。

毕竟伸手不见五指，方向难辨，更不知黑暗里隐藏着什么，白白以身涉险罢了。

城头上，两个士兵在闲聊。

要是你想留在城外的黑夜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跟随商队前行。

只是那样，也看不见黑夜里的围城是什么样，并非沈故棠所想。

张怀鑫没有说话，怔怔出神。

这士兵努了努嘴，和身边好友打趣道。

“你别说，远猎营真要是有这么一副兽骨，得多威风啊，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偷偷刻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