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抽过去，但手还没碰到，拐杖就突然倒在了地上。

木棍与瓷砖撞击的声音震荡了好几下。

连五条悟都知道的事，那个可恶的臭小鬼却明知故犯。

“辅助监督是用来善后的。”白发少年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眯了眯，他抬手把还没啃完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而不是给咒术师拖后腿的。”

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的芥见上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一点也不懂得尊重前辈的臭小鬼。

很明显五条悟这话是在针对他。

白发少年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突然抬起一只脚踩到病床支架上，恶劣地朝他扯了扯嘴角，“你确定不是领域里太黑你看错了。”

震得芥见太阳穴的神经有些抽疼。

如果非要打个比喻的话，那就是他眼睛里传达的东西像苍天的意志一样不容拒绝。

发觉自己被威胁的芥见暴脾气差点没压住。

真当他没看见五条悟弯曲交叠着施放术式的手指吗？！

你有本身放术式有本事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啊！

虽然眼前的少年年龄还小，人生阅历不足他的二分之一，但周身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输给他。

芥见上对上了那双令人胆寒的六眼。

他们正在走的那条路，是不得善终的末路。

这是每一个咒术师都知晓的事。

咒术师的力量跟咒灵一样都是源于人类的各种负面感情，也就是说人越疯，实力就越强。

通常情况下实力越强，心理问题就越严重。

就拿芥见自己来说，他的脾气阴晴不定，非常难以控制，一言不合就会挥着拐杖打人。

本来被一个小鬼指着鼻子威胁，他应该愤怒到让他滚蛋，但诡异地是他现在内心很平静。

跟他负责带的神前梨由相比，五条少爷这样的刺头都不算什么。

那个小姑娘才是真的难搞。

从那个叫森见的男生身上的伤口来看，穿胸而过的一刀就是出自于她手里的那把布都御魂。

神前一族世代所供奉的神刀。

那把传说中的刀原本是用来斩杀邪祟的东西，她却拿来捅人。

更何况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捅了对方一刀，把那群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学生吓到几乎当场昏厥，还有几个胆小的女生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普通人又看不见咒灵，所以在他们眼里神前梨由就是把他们卷入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

她先捅了人，然后打了他，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栋本来就被她毁得七七八八的楼，彻底夷为了平地。

除了个别神经坚韧的学生，其他人都疑似遭到了极其严重的精神重创。

恐怕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玩一次鬼屋探险，鬼怪啥的没见到，却遇到了一个比女鬼还可怕的女人。

估计会留下严重的人生阴影。

公关方面会有专门的从业人员去解决，但神前梨由这次惹得祸可不小，那群学生里有不少的少爷小姐。

芥见只觉得头秃。

这是神前梨由第四次做任务的时候出问题了，谁也不知道她下次又会出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老朋友相托，他是真不想接下这个工作。

折寿啊这是......

终于可以因伤休假的芥见不想跟这两个小鬼缠了，所以他干脆地说，“是领域里太黑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可以去问那些学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面有几个神前的熟人。”

“好的芥见前辈。”五条悟换上了一副笑眯眯表情，他摆摆手，“请好好养伤。”

他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郑重地放到芥见手上，“打扰您了。”

面对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的臭小鬼，芥见心中无语。

五条悟不是什么有同伴爱的小鬼，之所以对那女孩特殊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偏偏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掩饰，恐怕是把他当成笨蛋了。

被后辈当成了笨蛋，脾气暴躁的芥见等五条悟离开就拨通了夜蛾正道的电话，“夜蛾正道！你那两个弟子怎么回事，一个敢打我一个竟然威胁我！！”

夜蛾：“……”

不用说夜蛾都知道芥见说的是谁。

被对方那大嗓门吼得脑壳疼，夜蛾捏捏眉心，“他们两个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跟他们见识我跟你见识啊！！你看你教出来的这群王八蛋！！你个废物教师！”

“.........”

刚要敲门进去的护士停顿了一下转身就走。

又开始了，这位暴脾气的病人，每天都要真诚地辱骂电话那头的人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忍住不挂电话的。

大概是真爱吧。

护士小姐面无表情地想着。

............

从芥见上那里离开，五条悟先去见了一下那位传说中的森见远川，说是见其实就是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看了一眼。

黑发少年坐在病床上，盯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前梨由那一刀避开了要害，但就算这样，他也差点没醒过来。

医生淡淡开口，“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任何人。”

五条悟惊讶，“是心理上的失忆还是生理上的失忆？”

“有区别吗。”医生冷酷地扯了扯嘴角，“对他来说，忘记这一切反而会更好吧。”

五条悟沉默。

大小姐下手实在是太狠了，狠到他都有点同情这位森见君。

“忘记反而会更痛苦，如果有一天想起来了，也许比现在还要绝望。”

五条悟不觉得忘记会是一种救赎，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神前梨由来说都是如此。

“还是努力让他想起来吧，到时候是死是活随他。”五条虽然不认识这位森见君，但他大概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也许是父母被杀后，也许是在更早之前，他可能就已经知道了真相，之所以“逃跑”恐怕是因为不想见到神前梨由，然而命运那狗东西还是把他推到了她的面前。

综上，森见同学，实惨。

“身为医生我不建议你那么做。”

“随你。”五条悟收回视线，他对别人的闲事不感兴趣，刚刚纯粹是顺口一提。

“其他人在哪。”他要去见见神前梨由的“熟人”。

“四楼请。”

这里名义上是东京近郊的一家疗养院，实则是咒术师专用的医院。

……

“如果有一天他想起来了，会比现在还绝望。”

在听到森见远川失忆后，神前梨由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手。

失忆对他来说不是救赎，而是会彻底把他推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我去你妈的命运。

神前梨由咬牙出声。

“什么？”家入硝子没听太清。

“我说，我去他妈的命运，我去他妈的神，垃圾，王八蛋，该死的！！”

她的声音尖锐到快破音。

就好像用力划下，却因为碰到的东西过于坚硬，从而被卷刃的刀锋。

她的尾音在颤抖，她的手在抖，身体也在抖个不停。

家入硝子愣住，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梨由如此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愤怒到让她说脏话。

愤怒到让她在外人面前失态。

家入硝子朝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该死的神前，该死的诅咒，通通都见鬼去吧！”

她话语里的憎恨和厌恶让听到的人忍不住心惊。

“我要让他想起来！”神前梨由自顾自地说着话，“到底是谁主导了这一切，只要他能想起来，我就能找到幕后黑手。”

怒火反而使她更加清醒。

身为普通人的泽田里依为什么会被“神明”选中，森见远川为什么会消失那么长时间，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东京。

她距离真相是什么只差一步了，怎么可以在这里停下。

神前梨由把手放到了监护室的门把手上，她刚要推开，五条悟叫住了她。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五条悟叹气般拉长音调，“神前——大小姐。”

这人就跟当初一模一样，明知道前面是什么，却非得推门走进去。

神前梨由身体一僵。

“你说的对，但是我别无选择。”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对上了一双虽然有几分茫然但是温柔到让人想要落泪的眸子。

“请问有什么事吗。”少年问。

神前梨由发现自己在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在经过医生旁边的时候，她停下脚步，“那就让他永远都别再想起来。”

她走向五条悟，抬头，踮起脚尖，抓住他的领子朝自己拉近，冷声道，“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五条——少爷。”

女孩的呼吸打在他脸上，睫毛晃得他有点眼晕，五条悟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五条悟皱了皱眉，“哈——你未免太自恋了点吧，老子才懒得管你。”

“粗鲁的男人实在是太差劲了。”

“咱俩到底谁粗鲁，谁抓的谁的领子！”

家入硝子一言难尽地看着又吵起来的两人。

医生：“他们两个小学生吗？”

家入硝子：“八岁不能再多了。”

想到这里芥见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看到这些年轻人，就像看到了当初的他们。

要知道，哪怕是苟活下来的他，之前也是从无数次赌上性命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强者。

芥见看着面前行事猖狂的不良少年。

“所以她把你打进了医院。”五条悟一边啃苹果一边得出结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打辅助监督。”

白发少年看似松垮地站在那里，实则浑身肌肉绷紧，他身体微弓像一只就等猎物有动作就扑上咬杀的狮子。

五条悟在很认真地威胁自己。

五条悟跟被诅咒蚕食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他不同，对方的身份和天赋决定了他拥有很高的上限，未来五条会变得更强，而芥见自己已经跌进了人生再也出不来的低谷。

咣当一声吓了芥见上一跳。

他虽然是个残废，但他并不脑残，在人均短命的咒术界他能活着退役本身就代表他的实力、运气和脑子都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