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了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以后心里痒痒，不知天高地厚，也想写一部，先给小说起了一个名字，就叫《金笛奇侠传》，试着在笔记本上写了一段儿，后来在校园里同学们之间传看。听她说到小说，我心里暗喜，故作谦虚道：“我的小说可拿不出手……说到武术，我虽然没练过，却稍微懂得一些，是小时候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我的爷爷就是一位民间拳师。”

“你爷爷没教过你？”

上游远处，柳林旁边的沙滩上，一个男生正在打拳，确切地说那个人是在练习一个腾空踢腿的动作，只见他右手向前虚晃一下，身子腾空，左脚踢出一脚，身子落地之前又突然转身，右腿从后面横扫并飞踹出去，然后双脚同时下落，稳稳站在原地，就这一个动作，反复练习，不知疲倦……我年轻的时候视力很好，一眼便分辨出那个人就是杜国华。

我自语说：“他一定是在苦练白玉龙传授的绝招，从他飞身踢腿的动作看这一招威力很大，如果被他踢中头部可了不得。”

陈少红突然停下来，用手指指前方说：“你看，那一定是杜国华了。”

“我见过你写的武侠小说，让人以为你懂武术。”

陈少红像是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说道：“据说杜国华修炼的是绝招，很厉害的。”

这话我不爱听，摇头说：“看上去还行——是比我行。”然后在心里接着说，“比我行不中用的，怕是遇到余同哲就飞不起来了。”我的话刚说完，又有三个人从柳林里现身出来，和杜国华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话，一会儿互相之间就比划了起来。

“从来没有，他说我不是练武的材料。”

她不以为然说：“别再白费劲了，你阻止不了，我也不成。”

“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这些情况余同哲知道吗？”

“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除了你。”

“王建弘，你不是真心帮助朋友。”

“看来阻止他们决斗的事儿彻底泡汤了。”我提醒陈少红说。

果不其然，余同哲因为我那首讽刺诗的事儿和班主任老师发生了争执，搞体育的人脾气本来就大，何况对方又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班长，张老师不得已，便用打篮球的本事把他轰出办公室。余同哲气不过，出来大步流星赶到教室，二话不说，一拳把我们班的赵国兴同学打了个四脚朝天，然后把他摁在地上，同学们从未见余同哲发那么大的脾气，都摸不着头脑，所以一时之间没人出来劝架，独有平时与赵国兴关系较好的张建平跑过来阻止，余同哲二话不说，照样一拳将他打倒，然后死死地摁住赵国兴，命令他给我道歉，这时候米建国也歪着脖子跳出来帮腔……原来余同哲早就查清楚，是他偷着把我放在课桌上的诗稿传了出去……“奸细”虽然找到了，对我即将来临的结局却无关痛痒，看在余同哲的面子上我接受了赵国兴的道歉，但接下来我又开始为余同哲的处境犯愁，他是在帮我，可是他这样冲撞老师、殴打同学，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自己的危机尚未解决，竟然又牵连了一个进来，我很快就从米建国口中得到消息，学校开大会要处理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余同哲也在劫难逃。

我的“罪过”是一场意外，有怨无悔，余同哲啊余同哲，你这是何苦呢？

余同哲虽然是个班长，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班长也无济于事，凭我们两个，看来只有等死的份儿，我平生第一次感觉特别无助，偷偷盘算着回家之后该如何对父母亲交代……

“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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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同哲安慰我说。

我无奈地说：“反正我已经死心了……”

“咱可不能先失去信心，”余同哲说，“得想想办法……会有办法的……我先行一步回趟家，你放学以后到我家里吃饭，到时候肯定会有转机的。”

晚上到余同哲家里吃饭，余同哲的妈妈李淑敏很热情地接待了我，看我情绪过于低落，根本无意动筷子吃饭，所以准备好饭菜以后就对我说：“我也是搞教育工作的，你的那首诗同哲带回家给我看了，除了技巧不够娴熟，再没其他的毛病，你的班主任不应该给你扣帽子，至于开除校籍就更荒唐了。我有个很有名气的作家朋友，他在文化界威望很高，明天一上班即给他打电话，让他出面找一找教育局的领导，相信很快就没事了，明天起你就安心上课好了。”说着她又转向余同哲，对儿子说，“同哲你为朋友帮忙，心思是好的，但是过于急躁，不动脑子，不讲策略，不但没帮上忙，而且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这是教训，要好好反思……”余同哲连连称是，我在一边又是感激，又是钦佩，眼泪几乎就涌了出来。

李阿姨所言不虚，讽刺诗的事儿再也没人提起，准备对我做出“判决”的师生大会也取消了。

讽刺诗事件一过去，余同哲和杜国华决斗的日子也就到了。

乌镇镇温河岸边的省道边上新开了一家“温河大酒店”，改革开放初期是乌镇最豪华的酒店，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两侧又陆续投资兴建了酒吧、歌舞厅、洗浴中心和夜总会等休闲娱乐场所，大量的资金注入使这里变成了一个特区，从改革开放起一直引领着乌镇镇的消费潮流。晚上八点多钟，一辆深红色的出租车突然开到酒店门口，车子未及熄火，一前一后下来两条大汉，两人好像轻车熟路，三两步跨上台阶，其中一个对门口的迎宾小姐说：“我是白玉龙的堂弟白玉虎，知道白玉龙和杜国华在你们酒店里喝酒，杜国华家里有急事，麻烦你进去叫他出来说句话。”说着塞了二十块钱的小费给那个迎宾小姐，迎宾小姐拿了小费来到白玉龙所在的雅间，白玉龙的确有个堂弟在乌城开出租，此时的白玉龙正和一帮小兄弟正喝得起劲，听说堂弟来找杜国华，便吩咐两个兄弟陪杜国华出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少倾，其中一个小兄弟捂着一只眼睛叫嚷着跑进来，一边喊道：“有人来闹事儿，快去帮忙。”酒桌上剩余的五六个人齐刷刷站起来，推开椅子，鱼贯而出，一齐向门外奔去……说时迟那时快，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几个人跑到门口，眼前看到的只剩下汽车屁股后面冒出的一股尘烟……那辆出租车也不是白玉虎的，众人见出租车的牌照用白纸贴住，上面用毛笔歪歪斜斜画了几个阿拉伯数字“8”……再看白玉龙刚才派出来的另一个小兄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是被打晕了，而杜国华正从地上吃力地往起爬。他的鼻子被打破了，满脸是血，被人搀扶起来以后看不见东西，有人赶紧附在地上给他找眼镜。

“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有人嘟囔说。

白玉龙倒是能沉得住气，见自己的小兄弟忙着去发动停在旁边的汽车，打算追上去，过去吩咐道：“不用追了……还是先送国华上医院……记住，明天一早到农中通知那个姓余的，告诉他明天的决斗取消，先看看他说些什么。”

余同哲在第二天早上才得到消息，他一声不响跑到医院，先是向医生了解情况，在确定杜国华的伤势并无大碍之后才返回学校。第四节课是自习课，我见余同哲在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感觉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我要退学。”余同哲很干脆地说。

“开什么玩笑？”我十分诧异。

“真的，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就是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本应该是我和杜国华决斗的日子，但是昨天晚上杜国华却被人打伤了，那辆出租车是从乌城过来的，所以我猜测是我小舅派人干的……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也是因我而起，因此我必须认输，并兑现当初的诺言……明天的决斗免了，你也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恶果终于还是来了，我望着余同哲抱着一摞书本黯然走出教室的背影，心里非常非常失落。

余同哲的中学时代就这样结束了,他信守承诺，再也不曾踏入乌镇农技中学的大门……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等我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十多年以后的事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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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好不成，心里郁闷，不敢再想旁的事儿，就返回学校，开始整理我的诗稿……半年前我加入了县文化馆青年诗人王金亭领衔的‘女神’诗社，常有诗歌在内部刊物《女神诗刊》上发表，社长王金亭对我的诗歌情有独钟，正筹划着给我刻印一期专辑，至少需要三十首诗，油印的刊物虽然不上档次，但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必须认真对待，尽快整理出来……那个时期我写的诗歌大都忘却了，诗社给我编印的专辑也在后来的一次搬家中遗失了，我只记得其中有首校园诗给我惹了天大的麻烦，那是一首讽刺诗，矛头直指我们十分厌烦的农业技术课，句子到如今已然记不起半句，反正那首诗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在我们学校传开，并送到了班主任张老师案上，令人愤慨的是这首诗竟然上了学校教务处的工作会议，理由是那首诗意在讥讽、挖苦学校领导。班主任张老师难以掩饰自己的愤怒，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教训我说：“王建弘啊王建弘，你不把天桶个窟窿就过意不去，是吧，你现在是个学生，就产生了这样不健康的想法，而且胆敢把这些不健康的思想写成诗，用文学的形式来攻击我们学校和学校领导，将来走向社会了岂不会变成一个反叛社会的反革命激进分子……这可是乌镇农技中学建校以来最大的一个政治事件。天哪，我看你这学是不想再读下去了。”班主任老师随口扔出的一个词儿被同学们记住，我便成了潜在的“反革命”分子。对我个人来说，这可是个弥天大帽，哪里能戴得动？要命的是这件事儿在我们学校不停地发酵，甚至有一些不明争相的人将假餐券的事儿又翻腾出来，我的思想品德被绑架起来，架在火上烤，终于把我烤糊、烤臭了……一个礼拜之后，我得到消息，学校将会在即将召开的一次全体师生大会上宣布对我的处理结果，而最终的结果是我被开除校籍，卷起铺盖卷儿回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重大危机。

这时候，余同哲从乌城回来了。我看他精神头十足，而且目光较之以前更加坚定了，想不失时机地将我了解到的杜国华的情况告诉他，没想到他却打断我说：“这事儿不着急……你怎么还有心思和我说这些？咱还是先把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一会儿我去找张老师销假，顺便谈谈你的事儿，帮你争取一下，不就是一首诗吗，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我的事儿虽然出乎意料，但想想学校的颓废现状，想想被拿下的班长唐树力，我的事情怕是不好办，随即向余同哲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劝他不要管这个闲事，以免惹祸上身，余同哲哪里肯听我的话，满不在乎地扔下一句话，然后就去找老师去了，他说，“别怕，大不了把我也开除，咱同桌俩一块儿滚蛋。”

“不是……我讨厌打架。”

“好了，咱们走吧，这些家伙可不喜欢别人看，万一让他们瞅见会找麻烦的。快走吧，既然出来了，咱们去镇子上转转，我想不会耽误你写诗的。”

陈少红所说的温河就是沉碧河，它在走出山区通向乌城前就是隐藏在山中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河，这条河虽然小，却是一条外流河，一年四季滔滔不绝。又因为河道内有温泉眼，河水温度高，冬天无结冰期，所以当地老百姓称之为温河。陈少红的家乡就在沉碧河的上游，所以习惯上也叫它温河。温河受季节影响较大，一般春季水量较小，到夏季，随着雨水增多河道逐渐宽阔，甚至波涛汹涌，浊浪滔天；雨季过去之后水势减缓，河道开始变窄，水流清澈；等到了冬天，河水收缩到最小，河面宽度不过十余米，然而这时节水流平缓，水面波光粼粼，清幽洁净，最是好看……乌镇就坐落在温河东岸，而我们乌镇中学则更靠近河岸，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从学校门口出发，先向下游走一截路，然后通过一条蜿蜒小路即可通向河边，我和陈少红先是通过这条小路下到河边，然后穿过一块新近收割的玉米地就踏上了下游依然潮湿的河床。这时候最先进入视野里的是一片柳树林，它后面靠着陡峭的河岸，前面则连接着新近裸露出来的河床，河床从上游铺展过来，直通向下游很远的地方，河床上以沙滩为主，表面点缀着零星的河石，仿佛史前鹅鸭遗留的蛋。河岸两侧的河床大多被辛勤的农民开垦成土地耕种，独有那一片柳林保留了下来。那时节太阳虽然暖和，毕竟已是晚秋的天气，在咕咕的水声陪伴下，河道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气息，用脚踩踩裸露出来的卵石，望望空旷无际的河道和远去的流水，仿佛踏上了一条通向远古的神秘通道。

能与陈少红一起在镇子上走走，倒是十分惬意的事情，上次为苏汉生的事和她吵过一架，怀疑她心存芥蒂，它不但跑到卫生院看我，还带了我喜欢吃的月饼，现在机会难得，该是回报她的时候了，于是寻思着给她买几个石榴，她不是特别喜欢吃石榴吗！后来在镇子上，我有意拉她走到一个水果摊儿旁边。当我开始挑选石榴时，陈少红竟然满脸的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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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像是有块疮疤被我的冒失揭开了，附在我耳旁使劲对我说：“王建弘你喜欢吃就买把，反正我这辈子是不会再吃石榴了。”说完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扬长而去。

“你也懂这个，”陈少红说，“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吧。”

“武侠小说里的功夫太高，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