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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章抱朴观

  • 作者:九栴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2-07-01 02:03:31
  • 字数:8054字

“客官,葛岭到了!”

紫葛藏仙井,

“官人去哪儿?”

“葛岭!”

“船家!”

再看湖中别有天地,倒映着云朵、山峦,比之世间多了一色水的柔情。

仰首只见霞光万丈、流云在天,俯瞰只见山高岸束、凫鹢在亹,忽见青山出于远波,雨洗过的山特别晴朗,气息也格外清新,路过悬渚,转过芳芦,经过烟墩,来到落脉,好一派桃花含宿雨,柳绿带春烟!

他们荡舟湖上,船家行到孤山处,突然从胸口掏出一个糙米饼,把它掰碎了扔到湖面,那飞凫见了,连忙趁那糙米饼还未落入水中抢食,至于那落入水中的部分,自然是被鱼儿吃了。

黄花出野田。

“我祖上都是靠湖吃饭,这每天往返数次,便和这些不会说话的小东西们结识了。”

稔荣点点头,细想来,他们之间也是一种山水之间的情谊。

自知无路去,

回步就人烟。

恰逢清明时节,岸上杨柳依依,不是风雨大作,而是和风扫花的天气。初春的花瓣摇落了一地,扫墓的行人三三俩俩,偶尔有人在坟头烧着纸钱,烟雾缭绕着吐露着松楸之念的味道。

“船家真是宅心仁厚!”

正在这时却见一打柴老者背着一大捆柴从山上下来,也在亭里坐下歇脚。

琬繘凑近那人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里到葛岭还有多远?”

“这里就是葛岭啊!”

“我是说山顶!”

“多远不好说,你就顺着……”

因他说话时凑得近了,琬繘身子不自觉往后栽,皱着眉。

那老头见她心不在焉,奇怪了,“你有没有在听?”

“在听在听!”

那老头见她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耍脾气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过脸去。

“老人家!”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你要我直说哦,”琬繘有些忸怩,“你、你口臭!”

那老头一愣,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背起柴火往山下健步走去,“我的嘴可不臭,处处留有口德,从不口出狂言,从不出口伤人!我看是口齿生香才对!”

琬繘摇摇头,“毫无自知之明,真是可怜了他的鼻子!”

稔荣问为甚,琬繘道,“他的鼻子整日要闻他的口臭,还离得那么近,不是很可怜!”

两人解颐一笑,歇好了脚继续往上,一路上有很多大树,树上爬满了千足虫,稔荣见大多是珊瑚朴,这抱朴、抱朴,原来不仅是他之前理解的返璞归真、质朴之意,还有环抱珊瑚朴之意?

继续往上再转了六七个弯,终于见前面林荫处有一座黄墙青瓦的观宇,在绿林中显得清晰而温暖,只见门楣上面写着‘抱朴观’。

“终于到了!”

琬繘满面通红,气息却蔫儿蔫儿的。

观外的山石被凿空雕刻成假山的形状,真山非作假山,假山上有很多小洞,里面一颗巨石上面长满了苔衣,给人神秘幽深之感。山石缝里还长着吊石苣苔,沿阶草开着紫色的小花儿。

一进道观,只见阶前的方坛里长着几簇马缨丹。檐上长着杂草,凭添了一丝古朴的意味。一个六角香炉在正中,炉角缀着盘龙,龙嘴里叼着铃铛。大殿壁上有一幅画,苍松巨石,云海瀑布,白鹤在山谷间遨游,一个老道坐在庵前,捣杵丹炉为伴。旁边还有一幅字,写着‘道由心学,心假香传,清香三柱不如心香一柱。’

绕院的矮墙像一条青龙盘绕在黄墙上,沉甸甸的青柚挂在枝头,探出墙外。墙上放着几盆玉蝶,已经开出腥红的花儿,叠巘的青光平添了几分静谧。

琬繘一路问东问西,稔荣一路给她讲着道教的故事,太上老君李耳是春秋时楚国人,大梵天宫的斗姥原是龙汉年间斗父周御国王之妃紫光夫人,太崴君是纣王的幼子。

琬繘双眼一转,“总之,这些得道之人最初都是人呗。”

稔荣反问道,“你不是说是得道之人吗?”

再往上,只见路旁有一畦菜地,篾丝藤缠,藤架上瓜果蓏蓏,稔荣跟一个种菜的道人聊了起来。

他们从菜地聊到了清明节,再从清明节聊到了祭奠的来历。

“道家讲人有三魂七魄,七魄随肉体消亡,还剩往生魂、因果魂和肉体魂三魂,一个去轮回,一个去天堂或地狱,一个留在祖庭。所以祭拜祖先,也就是祭拜祖先留在祖庭的肉体魂。”

琬繘觉得玄乎,“如果真有魂魄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呢?”

老道笑了笑,“你大白天看这儿青山绿树,一到晚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你能说这青山绿树就不存在了吗?”

琬繘找不到说辞反驳,只好闭口不言,他们又继续谈天说地,后来又说到信仰崇拜。

老道人又道,“原本那佛就是一块石头,我们殿里的天尊也就是一块木头,不过经匠人的雕琢才成尊像。一条路,走的人多了它就越来越宽了,一尊佛,信的人越多它就越来越灵了。”

琬繘又不同意了,“照你这么说来,道家相比佛家喜欢清净,那没人信,岂不是保佑力就大有不足了。”

“哗众取宠的念力小,清净自在的念力大,人在精而不在多,更何况,山川自有灵力。”

他擦了擦汗,“你洒下种子,可它发不发芽,与其说是看老天爷,不如说是看种子它自己,它愿意发芽就发芽,愿意死去就死去。春种不一定会得到秋收,可你得到的是耕耘的过程。”

琬繘还是不敢苟同,“照你这么说,这万事万物我们都是不能控制的咯!”

“你唯一可以控制的便是你的心灵!”

“可我们要是不洒下种子,就算那种子有再多想法也无法发芽!”

“种子可以只是一颗种子,你不播种,它不会因为自己不会发芽了而可惜。一株树结满野果,它也不会因为人们为摘果而毁其枝丫而不再结果。”

琬繘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再和他辩论。

那道长把锄头上的泥土掸了掸,沿着石阶往上,他们跟在他身后,到了一方平地,在那里,可以一览西湖的湖光山色。

只见那平地四周围着许多木盒子,盒子里还来来往往着许多小飞虫,仔细一看,却是蜜蜂。

“咦,你养了这么多小蜜蜂!”

“不是我养它们,是它们自己养自己。”

这时,只见他取出一片黄黄的蜂巢,上面流着金色的蜜汁。

“它们自己采蜜吐蜜只留一小部分给自己吃,其余的就用来喂养小蜜蜂。”

“咦,这只好大啊!”

“这只是蜂皇!”

“蜂皇?它怎么能长这么大。”

“这蜜蜂采蜜后会吐出王浆和蜂蜜,小蜜蜂如果生在普通的蜂房,蜜蜂一开始三天喂它王浆,后面就只喂它蜂蜜了,所以它长大后就成了采蜜的。而生在王台的会被一直喂养王浆,用之不尽,之后就成为蜂皇了。一般的蜜蜂也就活两个月,而蜂皇可以活五六年。”

“啊?就因为出生的地方不一样,命运就如此不同?”

“是啊,生在哪里就决定了它的命运!”

“它们也真傻,自己吐的王浆都不知道自己吃吗?这样可以多活几年嘛!”

“它们就算后来吃王浆,也永远成不了蜂皇了,都是有一定时机的。”

时机?她想到了那日在扬州茶馆中听说的故事,“哦,我知道了,就是天启!”

老道点点头,“蜂皇能享受万众瞩目,能长寿延年,可普通的蜜蜂可以外出吻花舞蝶,不管成为什么样的蜜蜂,能活多久,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它们真是太傻了!”

稔荣却道,“不傻不傻!”

“它们就是傻嘛!”

“它们怡然自得,呈现出一种知天命而洒脱的状态,这是许多人都不可得的智慧。”

“道长,我们先告辞了!珍重!”

“珍重!”

一棵老树在观前静静的伫立着,渐渐挡住了他们离去的身影。

有人说,一颗老树,之所以名贵,并不是它天生的,越是名贵的树越是难以存活,它需要经历常树所不能忍受的,所谓百年之才不在朝夕成就。其实老树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无论它活了多少年,它都不会忘记成长,这也让老成为了一种积淀、一种骄傲。

有时候,站成一种风姿,胜过那千里万里的旅行。

“这天还早,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飞来峰下灵隐寺!”

一个居山林而感忧其政,一个居庙堂却野逸其身。

葛岭半山腰处有一座亭子,是为石漱亭,琬繘脚如注铅,要求坐下来歇歇脚,“你说这山不高,却歪歪忸扭,这么久还没到!不知道还要多久!”琬繘锤着酸胀的腿碎碎念叨着。

据说这纸钱还是萧宝卷那个昏庸荒唐的南齐皇帝之作,他在宫中办家家,装作小贩剪纸为钱,这给了老百姓灵感,要知道,以往陪葬的钱都是马蹄金或麟趾金,可老百姓哪里有什么金和银,而纸钱的出现恰好可以丰厚他们的悼念之情。后来,富贵人家也流行了起来,主要是因为以马蹄金或麟趾金陪葬其实容易引来盗墓贼的踏访,为了亡灵的清静,未尝不可以纸钱代替。可是即便是纸钱也有轻重大小之分,皇帝的纸钱大如盏口,百姓的嘛,小一点。

路旁有许多白色的小花,香飘四溢,像是给山坡披上了花衣,微风拂动,香气幽幽袭来,沁入肌骨,天地间仿佛也疏朗起来。据说那是春飞白花、冬枯藤秀的飞蛾藤。

春风如酒,西湖接天如水,白堤就如西子黛眉一弯,正是飞絮濛濛的好时节。

葛岭在西湖北岸,相邻的宝石山上有杭州百姓当年为被迫北上汴京而遭扣留的吴越王钱弘俶祈福而修筑的保俶塔,与保俶塔遥遥相对的是吴越王钱弘俶为祈求国泰民安而在西湖南畔夕照山上建造的黄妃塔。在二十里开外钱塘江北岸的六合寺里还有他为镇压钱塘海潮而建的六和塔。三塔巍巍矗立,而这最后一位吴越王却再也没能踏上故土。

不过,百姓也用他们的方式纪念着他们的钱王,海宁一带的百姓将筑石堤防海水的吴越王钱镠供为海龙王。钱塘一带的百姓还将茄子称作落苏,只因钱王有一个儿子是瘸子,瘸子与茄子音近,所以吴越王宫的宫人都用落苏代替了茄子,渐渐的,民间百姓也只称落苏。

传说东汉时的道士葛洪曾在葛岭炼丹,他还在这里撰写了一部中医方剂《肘后备急方》,另外还写了一本《抱号朴子》,也不是炼丹的书,而是勖学务正、贵贤任能、擢才清鉴的治世之书。而当代的李昌龄,他仕宦一生,太宗时官居参知政事,却无所建树,更不能廉洁自守,是如叔鱼之类的贪污之徒,不曾想他却作了《太上感应篇》这样一本玄学之作。

“好嘞!”

燕子在春风中舞蹈,鱼儿在春水里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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