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妙玉忽然想到柳守则方才所说，这群人面相凶恶，必非良善，不禁莞尔。

“看来柳道友，近日来在知识圣殿所获颇丰，连克斯里人的面相，你懂得看了？”

“柳道友，你我皆是有所成就的修士，修真养气，何必与这些俗人斤斤计较。方才若是动上手，最终吃亏的难免是我们。”

柳守则眉头微皱，出言问道：“妙玉真人，若是在我们的世界，遇到这种宵小狂徒，你当如何处之？”

在她心中想来，这种陌路相逢，一言不合便要以命相搏，既没意义，也实在是没什么必要。所以妙玉沉吟良久，终于忍不住向柳守则说道。

于是妙玉缄默不语，继续前行。

再者以我观之，这群人面相凶恶，浑身戾气，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随行军中，也不见有平民跟随，想来城破之后，都是自顾逃命的自私自利之人。就算是我们与之动手厮杀，只许以雷霆手段击杀为首这群人，剩余的那些士兵，也未必会为了他们，前来寻我们的麻烦。即使有人前来，杀到他们怕了，自然不会有人再敢过来招惹我们。”

柳守则话语平静，但话语中杀机颇浓。

柳守则怔了怔，见妙玉明眸之中，隐含三分笑意，才恍然她这是戏谑之言，当下微微一笑。刚刚争辩所带来的些许尴尬，一笑做罢，消散无踪。

他认为是恶的，必定是睚眦必报，不会多出半点的容忍。他认为是对的，也极少会听取别人的意见。

但方才之事，多多少少的起因，还是和自己有关。柳守则言谈行事，在妙玉看来是鲁莽也好，杀心太重也罢，纵使不能完全认同，但毕竟柳守则是为了自己出头，在妙玉的心中，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自知，多少还是存了几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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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黑暗地带还有三十里的地带，他们遇到了极端的恶劣天气。二人止步不前，远远观望。先是看到远处的黑暗地带中，涌出大片大片的黑气，宛如一条不见首尾的黑色蛟龙。

紧接着，大地如同受到什么刺激般，振颤不已，在视野可及之处，平地生出一股股的飓风，这些飓风缓慢的旋转移动，相互牵引，最终融合成数条巨大的龙卷。这些龙卷鼓荡风云，体积庞大，上通天穹，下接大地，黑色的漩涡中雷电交织，声势极为骇人。

妙玉默默听罢，神色不置可否。心中不禁暗叹，随着和柳守则相处日久，越觉得觉得他杀心太重。柳守虽然行事光明，待人温和有礼，但绝对谈不上宽容大度之人。

二人虽然后退，但仍被暴雨波及。暴雨之后，二人身上的衣衫，以及背后的包裹，全被雨水浸透。放眼望去，之前还是可见青葱植被的大地，已经尽是泥泞与水洼。

柳守则和妙玉方才后退了数十里路，等到暴雨彻底停歇，这才带着一身的水渍，踏着水泽国度的大地，继续向黑暗地带的边缘走去。

在临近黑暗地带之时，柳守则停住了脚步，他向前方仔细打量片刻，再回身看向来路，叹息道：“妙玉真人，你看，方才的暴雨不过持续了一个时辰，而这短短一个时辰，黑暗地带已经侵蚀了十余里。希伯城主殚精竭虑，带领城众冒死抵抗的魔潮，只怕也是在做无用之功。”

妙玉闻言，仔细打量周围环境，从之前的参照物来判断，黑暗地带果然向南推进了十余里路。

“这种情况，以希伯城主稳重细致的性格，只怕早已知晓。现在也只是抱着尽人事，做力所能及之事吧。”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黑暗边缘百米处，此时他们的视野范围，没有半点杂草树木，在龙卷风的肆虐过后，尽是一片荒芜。想要寻些东西点燃火堆，烘干衣服，已是奢望。

二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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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中取出食物和清水，歇息了十多分钟，在这过程中，二人并未交谈。歇息过后，二人互视一眼，便各自抽出随身佩剑，向黑暗中并肩行去。

他们数次踏足过黑暗地带，但即使去过再多次，也没人会习惯那种死寂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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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世界，仍是死寂的山川，干涸的大地，遍及大地的无底鸿沟。

在不久的将来，这整个世界，最终都将成为这般场景。

二人都清楚这个世界正在经历了什么，以及世界所注定的结局。现在这一幕幕，他们看得也已经有些麻木，心底已经不会再产生过多的感慨。

然而始终让人无法释怀的，是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像希伯城主那样的生灵，他们在竭尽所能的守护自己家园。在这个过程中，逐步陷入永恒的黑暗。这个无法更改的结局，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悲凉。

这一次他们进入黑暗地带，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这里的魔物比起以往几次，要少上许多。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魔潮缘故，小型的魔物数量变得稀少，体型庞大的魔物，更是难得一见。二人小心躲避之下，行进速度倒也不慢，体力的耗损，也比之前几次进入黑暗地带时，就要面临无穷尽的厮杀，实在要好上太多。

但即使如此，二人向北走了一个昼夜之后，也遭遇了数十次的魔物攻击，连番激战之下，皆感到有些疲倦。二人在途中路过一处坍塌的碎石堆，这处碎石堆原本应该是个山坡，现在仍旧保持着高低起伏的外形，倒是适合藏身。

二人寻了处避风点，暂时休息。

随身携带的食物，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肉干，因为被雨水冲刷过，吃起来涩口无味，实在谈不上什么口感。妙玉只是浅浅吃了几口，喝了些清水，便开始闭目调息。

柳守则虽然也感到疲惫，但状态却比妙玉要好上许多。妙玉调息之时，他便留意四周，警戒魔物侵扰。

黑暗地带中，自由一股阴寒之气徘徊，温度远比外界阴冷。再加上二人昨日进来时就身带水渍，至今身上仍有湿气未干。妙玉端坐地上，身体处于静止状态，不过片刻，便感到阵阵阴寒之气，向四肢百骸侵袭。她开始尚且强行忍耐，想要以呼吸之法驱散寒气，但经过数次尝试，自己的身体居然无法抵抗这股寒意，忍不住开始轻微颤抖。

妙玉修真至今，无惧寒暑，何曾有过这种经历，她自然不甘心就此放弃调息，硬是强撑了几分钟，但意志的坚定，并不能让她得以顺利调息，反而让体内的阴寒之气，堆积的愈发浓重。终于妙玉不再尝试，站起身来。她不愿意在柳守则面前失态，强忍住牙关的颤抖，冲柳守则点了点头，示意换他歇息。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柳守则调息完毕，二人继续赶路。如此走走停停，又过了小半日的光景，当妙玉跨越一个斜坡时，步伐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修真之人，无论的身体的强度，还是协调性都远超常人，妙玉险些摔倒，可见其身体虚弱，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柳守则侧目望向她，妙玉的皮肤本就白皙，但现在看来，她脸色的肌肤少了平时的温润，多了几分苍白。

柳守则出言问道：“妙玉真人，你……？”

妙玉以剑鞘撑地，直起身体，打断柳守则的问话，说道：“无妨，先前有些分神，没留意脚下，咱们继续走吧。”

妙玉的回答，让柳守则眉头紧皱。他其实早察觉到妙玉的状态有异，先前不问，是因为他了解妙玉的性情，知道妙玉虽然看似沉稳淡静，但对自己的颜面看的极重，极为自尊自重。但此时此刻，她不愿在自己面前示弱，这么硬撑下去，也未必是好事。

眼见妙玉已经率先前行，柳守则颇为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二人又行了数个时辰，在途中遇到一只大型魔物，这是一只生有两颗头颅的魔物，身躯庞大，似兽似虫，二人合力之下，费了一番周折才将其击杀。

激战过后，柳守则见妙玉止步不前，站在原地，身形微微晃动，像是站立不稳的样子。柳守则心中顿时一惊，急忙再看妙玉脸色，见她苍白无色的面颊上，居然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柳守则沉声说道：“妙玉真人，你我身处险地，若有不适，切勿逞强。若不介意，能否让在下把脉？”

柳守则语气严肃，神色郑重，妙玉神色一怔，略微思索，便伸出手腕。

柳守则以食指中指并作剑诀，搭在妙玉柔软冰凉的手腕上，凝神辨别了片刻，眉头更是紧锁。

妙玉体内寒气淤积极为严重，已是阴阳失衡之态，脉搏微弱，经脉气血运行极为不畅，这等脉象，如同正常人病入膏肓一般。柳守则搭脉完毕，又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妙玉下意识的向后躲避，身体微微后仰，但转瞬反应过来，柳守则这是要试她的温度，当即僵立不动，任由柳守则温暖的手掌，掩在自己额头之上。

柳守则轻轻一触，便收回了手掌，沉思片刻，回首向来路望了望，面上满是忧色。

妙玉竭力打起精神，问道：“柳道友，还请直言不讳，我这是怎么了？”

柳守则说道：“应是寒气入体，阴阳失衡。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先歇息一会，我需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修真之人，炼气淬体，阴阳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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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百病不侵。

只是在这个世界，妙玉修为尽失，又不像柳守则那样，自小先经过师长悉心培养，炼气之时，也曾经历过肉身淬炼的种种过程。妙玉在没有真元的情况下，身体虽然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但毕竟无法再以真元调节体内阴阳。再者黑暗地带的阴寒气息，本就不适合各种生灵滞留过久，如此机缘巧合之下，妙玉居然被黑暗之地的寒气入体，就此如同患了重病一般。

妙玉苦笑，她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拖累？但她此时，已经实在到了难以硬撑的时刻，说话间，身体也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柳守则满心忧虑，他知道，妙玉此时必是奇冷无比，极其难熬。

其实寒气入体，的确不算什么严重的病症，即使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只要调理得当，静养几日，就能逐渐好转。

只是此时此地，四处阴寒，衣着潮湿，随时要面临魔物着的骚扰，哪里有静养恢复的可能？

他现在所考虑的，是不是要放弃前行，原路折返。想要养病，必须先离开黑暗地带再说。但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也极为尴尬，应该处于来路与回返的中间，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需要耗费几乎相同的时间。

眼看妙玉面色苍白，虚弱无力，整体状态都已经极差，要在这黑暗地带，再厮杀奔行两个昼夜，只怕病情只会更加严重，达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柳守则心中踌躇，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妙玉真人，你的七彩纱水火不侵，不然……”

妙玉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看向柳守则。

柳守则面露难色，犹豫着说道：“我看你七彩纱展开数丈有余，水火不侵，应该有抵御外界寒气的功效。不如你以七彩纱为衣，这样虽不会驱散体内寒气，但也却不会加重，你也会好受一些。”

妙玉闻言，略一思索，立刻面色涨红，自脖颈处直红到了耳根。

她七彩纱的确能够水火不侵，此时正缠在腰间当作束带。但七彩纱之中有个纱字，顾名思义，乃是轻盈灵动，薄如蝉翼之物，又哪能当作衣服来穿？若是以七彩纱为衣，只怕是曼妙身躯若隐若现，还不给别人看了真切？

柳守则见她面色红晕，神情已有羞恼之意，知道她误会，急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把七彩纱换了贴身衣物，用以隔绝一部分寒气，外面仍穿潮湿的衣物就好。”

妙玉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心知自己处于混混沌沌之态，思维已经没那么灵光，知道柳守则所言有理，当下举目四望，试图找个能够合适的换衣地点。

柳守则知道她在寻找什么，说道：“妙玉真人，我转过身去，你就这里换过衣物吧。你我若离的远了，若有魔物突袭，只怕照应不便。”

妙玉知道柳守顾及着自己身体虚弱，不敢远离。妙玉不置可否，仍是四处打量。

柳守则在黑暗地带之中，目力能看出百米的范围，他先前已经打量过，这百米之内，尽是一片荒地，哪里有什么合适的遮挡物。此时若是刻意出去寻找，还不一定要走上多远。

但眼见妙玉执拗，心中无奈，略微沉思，便抬起左手，指天盟誓：“妙玉真人，事急从权，我柳守则若是心存绮念，必定……”

“且住。”妙玉一声清喝，打算了他的指天盟誓。她自然清楚柳守则的品行，知道他绝不会偷看自己。但即使如此，要她距离一个男人如此至今，更换贴身衣物，仍是觉得极度不适。只是她现在体虚乏力，又是奇寒难耐，别说再去寻找地方更换衣物，就是现在站直了身子，都需要莫大的毅力支撑。

妙玉纠结了一会，终于说道：“你……你转过身去吧。”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寒意上涌，还是心情的缘故。

柳守则急忙转身，站了片刻，向前走了数十米。这个距离，刚好是他一个飞掠，剑芒所及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身后悉悉索索声响传来，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妙玉已经换好了衣物。

“好了，我们走吧。”

柳守则转身望去，见妙玉拄剑而立，长袍的衣领处，隐约可见七彩纱的边角。她更换的贴身衣物，已被她塞入包裹之中。

柳守则仔细打量她的气色，见她虽然不似方才难般寒冷难耐，但双眸不见清明，脸色苍白无血。心中当下有了决定，说道：“嗯，我们往回走！”

妙玉愕然，随即反对道：“不行，我们已经走了近半的路程，现在往回走，且非无功而返？况且往回走，也会花上同样的时间，不如继续前行。何况，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

柳守则解释道：“继续向北，我们只是听知道大概的距离有多远，但是具体路况如何，魔物是否聚集成堆，我们实则并不清楚。若是再遇到些无法飞掠的鸿沟，我们便只能绕道而行，那样所花费的时间，更加难以估计。我觉得，还是原路返回更加妥当，至少我们能够确定，回程的路况和需要花费的时间。”

妙玉沉思片刻，仍是坚持道：“那支队伍既然能够自北部而来，前途必然不会有过多的魔物和阻碍。另外七彩纱的确隔绝了外界的寒气，我撑得住，柳道友，我们继续前行！”

妙玉神态坚决，语气也不是商议的口吻。柳守则迟疑片刻，只得点头同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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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暴雨持续一个时辰。

龙卷所过之处，地上的杂草树木纷纷被倒卷飞起，把大地的草木植被，连同来不及逃窜的走兽飞虫，全部卷入龙卷之中，搅为齑粉。

天空上铅云密布，几乎要垂落大地，仿佛仰头伸臂，就能触及上方的云层。

霍尔家族的军队，蔓延绕过了山丘，他们残破的旗帜，终于消失在荒野的尽头。妙玉这才放下心中的警惕，方才霍尔瞬息间的暴戾神色，几乎让她以为，立刻就要面临一场厮杀。

大地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二人见此奇异场景，都不敢再向前行，纷纷向后退去，远远避开前方的天地之威。

随着滚滚雷鸣之声，千万电弧在云层闪现，一场狂暴的大雨，如九天垂瀑般倾盆而下。

妙玉神色一滞，以她在修真界的地位和修为，遇到她的修士无不尊敬异常，哪里会有修士敢无礼目光看她。妙玉知道柳守则为何发问，略微沉吟，仍是坦然答道：“若是遇到无礼之辈，自当严惩。”

柳守则点头道：“嗯，既然如此，在这里又何必拗了自己本心。妙玉真人，或许你以前并未经历这种事，也未曾遇到过狂妄无礼之徒。须知对待这类狂徒，我们容忍退让，对方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行事只会越发张狂。如此一来，我们仍是免不了动手厮杀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