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听我说话吗？为什么盯着我的脸看？我的脸怎么了？”埃洛伊丝摸了摸两边的脸颊，发现无恙，嘴角斜着向上勾勒出暧昧的弧线。“你是不是觉得我风韵犹存，很漂亮？”

“你的眼睫毛好长！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眼睫毛。”

埃洛伊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阿德金斯毫不迟疑的回答和澄澈的眼神让她悬着的心脏重新落回胸腔中。“呃——，”她清了清嗓子，挥走如此大胆的言论带来的惶恐。“接下来，我将教你如何感受、引导、强化和运用体内的能量。”

她有如一只惊弓之鸟，不敢再多说异能者特殊之处，选择直奔主题。

“哦。”阿德金斯不明所以，但他和别的孩子不同，很少问“为什么”。

阿德金斯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埃洛伊丝。在他的记忆中，每当他回答“没有”的时候，他要么听到沉重的叹息，要么听到模糊不清的咕哝声，要么干脆听到诸如“笨蛋”、“真蠢”、“傻子”的字眼。像这样受到表扬，还是第一次。

比维奇克星先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掌心朝上，然后垂下眼皮，眼珠向下转动，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仿佛睡着似的。过了大概三分钟，埃洛伊丝睁开眼睛。

不知是否出现错觉，阿德金斯觉得她的眼睛好像明亮了几分。

倘若这句话出自别人之口，埃洛伊丝绝对当场发飙了。但这么说的的人是她誉为“天选之子”的孩子，而且他说的那么纯真，那么诚恳，仿佛那些又长又硬的眼睫毛是真的。

“没有。”阿德金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不好意思，他垂下头，躲开埃洛伊丝闪闪发光的眼睛。

“啊哈，没看懂就对了。异能者和骑士、法师、驭兽师都不同，一个身怀异能的欧神族人进行第一次启蒙的时候，越是看不懂，他具有的潜能就越大。”她眨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下振动，恍如蜂鸟的翅膀。“你没看懂，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嘻嘻，你的眼光不错，果然不是一般人！”埃洛伊丝竖起大拇指，脸上堆满笑容，就是脸颊有一丢丢烫。“既然你没有看懂，接下来我将动作拆分，我说一句，你做一个动作，可以吗？”

“嗯”或者“哦”，“点头”是阿德金斯的习惯回答和习惯动作，这次也不例外。

“第一步，像我这样盘起双腿。左腿在上，或者右腿在下都没关系。”

“亲爱的，你看懂了吗？”

“这……”埃洛伊丝的身体一阵摇晃，差点趴在地上。“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她挤出笑容，舔了舔浓艳的下嘴唇。她搜肠刮肚、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直到额头挂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弄乱妆容，眼影化作两条黑色小溪从眼角流下来，才帮助她认定的“天选之子”做到第四步。

时间已近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第……第几……你知道我们进行到第几步了？”她问紧闭双眼的阿德金斯。

“不知道。”阿德金斯的嘴唇张开一道狭小的缝隙，呼出几个字，马上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闭上。

“不知道？”埃洛伊丝刚刚擦干净的额头上又冒出豆大的汗珠。“没关系，没关系……”她有气无力地说，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接下来……接下来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驱动这口气在体内运转，直到感觉全身暖融融的，头皮发麻。”她索性一口气说完剩下的动作，躲在一旁，静悄悄地观看。

吸气，闭气，运转气体……然后……然后找感觉。在这方世界，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比阿德金斯更听话的学生。

“他还没感觉到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大概三分钟后，埃洛伊丝小声嘀咕道。“不过，他还是挺能憋的，再等等。”又过去大概五分钟，她扭了扭屁股。“他怎么还不睁开眼睛，该不会睡着了吧？”她伸长脖子，几乎趴到学生的脸上，转动灰白色的眼珠，然后摇了摇头。“如果他睡过去，应该会喘气的。再等五分钟吧。”

3+5=8。

大骑士、烈焰骑士，魔法师和异能者皆可以憋气八分钟，甚至更久，但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憋气那么久？干脆直接掐死他吧。

埃洛伊丝还要再等五分钟！这大概就是信心吧。

任何事物——无论物理层面的，还是精神层面的——在亘古不变的时间面前都脆弱不堪，不堪一击。五分钟很快过去了，阿德金斯仍没有睁开眼睛，埃洛伊丝坐不住了。

“阿德金斯？天选之子？亲爱的？”她展开白皙几近透明的修长手指，在阿德金斯的眼前来来回回晃了好几次。“你能听见我的的声音吗？你已经做得很棒，可以停下来了。”

她的眼中闪过犹疑之色，手掌掠过阿德金斯的面庞，落在他的肩膀上。

砰——，阿德金斯的肩膀上似乎笼罩了一层异乎强大的能量，震开埃洛伊丝的手，掀起巨大的声浪。

砰——，房门被撞开，兰瑞莎满脸惊慌地冲进来。“外婆……”

“嘘——，”埃洛伊丝捂着被弹开的那只手的手腕，做出噤声的手势，瞪得滚圆滚圆的眼睛被难以描述的惊诧和惊喜填得满满的。

兰瑞莎见外婆没赶自己出去，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蹑手蹑脚地走到靠门的角落里，悄悄地坐下来，视线锁定纹丝不动的阿德金斯。“他凝神敛息的样子还挺耐看的。”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在她的心尖跳跃，为她的脸颊增添一抹娇羞的红晕。

“乖乖，这是什么情况？那股能量……”埃洛伊丝无声地吧唧吧唧嘴，粉红色的长舌头舔了舔嘴唇。“那股能量太强大了！不愧为‘天选之子’，刚刚学习，就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异能者！哈，太强了！实在太强了！”

若不是担心影响到阿德金斯，埃洛伊丝肯定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庆祝“上天”降下他的儿子拯救可怜的欧神族人。

“虽然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奥斯汀那个老师东西。他那张破嘴一向没有把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抖搂给阿德金和奥德里奇王。”

她眯起眼睛，脸上浮现深深的警觉和戒备。“这两个家伙公平、公正，将欧神族的利益看得比天都高，却只相信他们的判断和客观事实。有的时候，这反而让他们做出极端的事情。”

“我还得叮嘱丫头，”她微微偏转脖子，眼角的余光扫到外孙女。“叮嘱她绝不可以将发生在这间房子里的任何事情告诉任何人。看上去，她对‘天选之子’颇有好感，应该会帮他保守秘密。”

想好这些，她的注意力随她的视线回到阿德金斯的身上。

又一件诡异到极点的事情发生了！

一层淡淡的、散发着混乱气息的灰色雾气飘荡在阿德金斯的周围，给他穿上一件无规则移动和变换的外衣。

“外婆，快看！”兰瑞莎从角落里来到埃洛伊丝背后，掐住她的手臂。“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好像很痛苦。”

“这是……”埃洛伊丝眉头紧锁，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缓缓游荡的灰雾。“不好！”

她轻喝一声，像一阵狂风似的冲到阿德金斯身边，驱散朦胧的雾气。

阿德金斯轻哼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大异能者的怀中。

“孺子可教！”埃洛伊丝笑眯眯地点着头，露出欣慰和欣赏的表情。突然，她睁开眼睛，身子前倾。“怎么了？”

“我想象不出鼻尖怎么才能看到嘴巴。”阿德金斯满脸无辜地说。

阿德金斯一丝不苟地照做，但老师的话让他有些迷茫。他搬着左腿，发现右腿已经在下面了。

“不要在乎这些小细节，集中精力。第二步，双手放在大腿上，掌心朝上。嗯，很好，完全正确。”埃洛伊丝趁阿德金斯一心一意地摆弄双手，偷偷地舒了一口气。“第三步，闭上眼睛。嗯，不错。第四步，眼睛看着鼻尖，鼻尖看着嘴巴，嘴巴看着心脏。你为什么睁开眼睛？”

“这……这种话千万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说。”埃洛伊丝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即使你的父亲是烈焰骑士之首，即使我相信你是拯救族人的“天选之子”。

“我闭上眼睛就看不见鼻子尖了。”

“咳——，咳咳——，咳咳——，”一口浊气猛地涌动大异能者的喉咙，刺激她的嗓子眼，令她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不是让你真的看见鼻子尖，想象，想象，明白吗？”她伸出食指在太阳穴附近划出无形的圆圈，敦敦善诱。

“哦。”阿德金斯点头，闭上眼睛，似乎领悟到老师言语中的真谛，进入奇妙的状态。

“由于时间的关系，今天我只教你如何感受能量。我先做一遍，你认真观看。然后我拆解动作，逐步讲解，你一步一步照着做。顺利的话，这堂课结束的时候，你能感受到两种不同的能量。集中精力，仔细看！”

“哦。”阿德金斯的字典里好像只有这一个字。他睁大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大异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