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汀诧异地看着阿布拉，似乎不明白她因何失态。

“对不起，园长，我太着急了。”

手中鹅毛笔的笔尖突然折断，奥斯汀抬起头，盯着阿布拉看了一会儿。“知道了，你去忙吧。”他若无其事地说，然后继续用那支折断的笔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阿布拉站着没动，咬着嘴唇。

自从阿布拉奉命前往利斯特森林救助试炼的孩子们，她已然成了园长的秘书。至于那位坐在一楼的温柔甜美姑娘，自动“降级”为“迎宾小姐”。

“园长！”阿布拉忍不住提高嗓门。

奥斯汀放下鹅毛笔，身体后仰，靠在柔软舒适的椅背上。“我猜这个名叫霍贝努的孩子一定是被杰罗姆斯和威尔森激怒，失去理智，从而挑战他们其中的一人或者同时挑战他们两个。结果，他不是他们的对手，又倔强地不肯认输，被他们不小心打成重伤，是不是？”

“阿德金斯，还是兰瑞莎来见您了？”阿布拉的脸上挂满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你嫉恶如仇，性如烈火，做事易冲动，所以我才让你带阿德金斯去见埃洛伊丝。面对那个疯婆子，你圆满地完成我交待的事情，我甚感欣慰。一夜间，你因为一个孩子，又失去冷静，有些不应该呐。”奥斯汀深深地看了阿布拉一眼，“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孩子？”

“他们到达时，霍贝努已经陷入昏厥。”

“这就对喽。”奥斯汀点了点头，坐直身子，拿起鹅毛笔。“没有其他事情，你出去吧。”

阿布拉微微蹙起眉头，眼睛罩上一层淡淡的，缥缈的困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艾丽娅告诉我霍贝努被人打成重伤的时候，我的心脏竟然隐隐作痛，一股无名之火令我烦躁不安。”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但我根本不认识他，除了那次带他参加考核，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呵呵，”奥斯汀的眼底掠过一抹阿布拉没有察觉到的警惕。“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了？我认为你的反应不是因为那个孩子，而是因为你的本性。阿布拉，别人只看到你冷漠和火爆的一面，但我知道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灵。你同情可怜的霍贝努，对杰罗姆斯和威尔森的所做作为愤恨不已，于是就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大概如园长所言吧。”阿布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中的困惑消失不见了。

“他们两个目睹事情的经过？以兰瑞莎的脾气，她不会坐视不管的。”奥斯汀像询问阿布拉，又像自言自语。

……

乔伊斯背着手走在宽阔整洁的路上，不时冲向他行礼的学生微微点点头，嘴角荡漾着受用的笑意。

奥斯汀联系他，让他代表亚伦学园的园长去警告两个一年级学生。起初，乔伊斯喜上眉梢，但听到其中的一个孩子是烈焰骑士杰罗姆的儿子，犹豫起来。然而，奥斯汀似乎没有察觉到乔伊斯的情绪变化，让他马上执行命令。

“命令？哼！”手中的信之水晶暗淡下来，乔伊斯不忿地冷哼一声。“好事全交给阿布拉，得罪人的事情先想到我，但愿你卸任亚伦学园园长的那一天快点到来！”

尽管十分不情愿，乔伊斯还是走出房间，朝学生宿舍走去。学生们向他行礼让他忘却心中的烦闷，让他意识自己的身份。

“我是亚伦学园的老师，而且是一名受学生们无比尊重的老师，为什么要担心见两个一年级学生？即使他们的父亲是骑士，是烈焰骑士，那又如何？至少一半以上的烈焰骑士都曾在亚伦学园求学，见到我也要叫一声‘乔伊斯老师’。”

乔伊斯的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地哼起一首旋律悠扬的歌曲。

如他所料，当他走进杰罗姆斯所在的宿舍时，房间里的学生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怯怯地望着他。孩子们的反应让乔伊斯十分享受，他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视线在他们的脸上转来转去。最后，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们中谁是杰罗姆斯？”

“老师，我是。”杰罗姆斯的脸上挂着一股傲然之气，语气还算恭敬。

“嗯，随我去找威尔森。”乔伊斯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杰罗姆斯，板着脸说。

“威尔森？”杰罗姆斯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问：“老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去找他吗？”

“嗯？”乔伊斯挑起眉头，盯着杰罗姆斯的眼睛。“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啰里啰嗦的，赶紧跟我走！”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杰罗姆斯说出让他下不来台的话，不跟他走。幸运的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杰罗姆斯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离开宿舍。

“不用紧张，更不用害怕。”乔伊斯微微偏头，宽慰身后的杰罗姆斯。“园长派我调查你们殴打霍贝努的原因和经过，你们实话实说，不要有顾虑，不用多想。”

“嗯，老师。”杰罗姆斯机械地应道。

乔伊斯不禁暗喜——烈焰骑士的儿子是个乖学生，对圆满地完成园长交代的任务充满了信心。

说话间，他们已站在404房间的门口。乔伊斯冲杰罗姆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开门。杰罗姆斯乖乖地上前推开门。

阿德金斯去医务室看霍贝努了，巴里和阿奇尔去图书馆看书了，房中只剩威尔森和彼得。威尔森躺在床上，脑袋枕在双手上，瞧着二郎腿，正在对笔直站立的彼得说什么。

杰罗姆斯干咳一声，小声说：“威尔森，乔伊斯导师来了。”

威尔森猛地直起身子，一把拨开彼得，麻利地走上前。“尊敬的乔伊斯导师，很高兴见到您。我们以前见过，您还记得吗？”

乔伊斯突然发觉这是一份美差，但他没有感激奥斯汀，而是感慨自己的好运气。他没有搭腔，像视察的领导似的有模有样地环顾早已见过无数次的宿舍。“你，出去，不让你进来不要进来。”

彼得看看威尔森，又看看杰罗姆斯，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吗？”

“蠢货！”乔伊斯暗暗骂道，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但威尔森抢在他的前面，一脚揣在彼得的屁股上。“笨蛋，赶快出去！”

等彼得的身影消失不见，乔伊斯自顾自地坐下来，露出亲善的笑容。“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将可怜的霍贝努打成重伤？据说，若不是因为抢救及时，他可能已经被你们打死了。”

杰罗姆斯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威尔森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朝前走了一步，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迎战霍贝努的详细经过。

“嘿，这个小家伙很合我的口味。他们一个是烈焰骑士的儿子，却是个怂货。另一个只是骑士的儿子，却阴险狡黠。施恩惠与他们不见得对我有什么好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他们了。”

乔伊斯这么想的时候，威尔森也是这么想的。

鹅毛笔在奥斯汀的手中化成细小的粉尘，化成一条银色的曲线，轻飘飘地从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飞出去。

“杰罗姆斯，威尔森，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他眯着眼睛，喃喃自语。“若你们果真危害到‘预言孩子’，别说区区一个小骑士，就是烈焰骑士也保不住你们。现在嘛嘛，正好利用你们转移视线。不过，也应该适当地敲打敲打你们。”他拿出信之水晶，水晶亮起氤氲的光辉。

“我给阿德金写了一封信，关于埃洛伊丝对阿德金斯的评价。”奥斯汀放下鹅毛笔，折起羊皮纸，滴上火漆，将戴在右手食指的戒指按在火漆上，然后轻轻地吹了吹。“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亲自将这封信交到他的手里。”

阿布拉感觉脸颊有些烫，但没有印象中那么烫。“哦，园长。”她从奥斯汀的手里接过羊皮纸，“咦？您的鹅毛笔尖断了，该换一支了。”

“园长，校医艾丽娅让我转告你杰罗姆斯和威尔森将霍贝努打成重伤，若非抢救及时，说不定他已经死掉了。”

“啊？呃——，哈哈，与你聊得太投机，竟然没察觉到。哈哈，老喽，老喽……”奥斯汀轻轻地拍着靠椅的把手，呵呵笑起来。

“我去了，园长，再见。”阿布拉转身离去，心里嘀咕道：“与我聊得太投机？有吗？园长开始十分淡定，好像没有理我啊。后来与我交谈，但好像已经写完这份信了。奇怪……”她推开厚实的房门，又轻轻地关上，掏出信之水晶。

“这个丫头似乎也意识到有些地方不对劲，我是不是应该调她离开亚伦学园，免得她发现什么？”奥斯汀拿起那根鹅毛笔，细细端详，好像打量心爱的女人。“老伙计，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却落得这个下场，哎——。不过，为了‘预言之子’，你也算‘死得其所’。让我这个老朋友送你一程吧。”

“还有其他事情？”奥斯汀抬起眼皮，视线贴着眼眶的上边缘落在阿布拉的脸上。

“您不想知道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吗？不打算追究杰罗姆斯和威尔森的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