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俊升坐在太师椅上品着热茶，“一大早的，什么事啊？”

“国公，方才下面人通报，今早有兵部官员去披甲营，兵部调令要下了孟梁和焦放统领之职。”

兵部的人狼狈而逃，秦烈倒也没拦着转身请焦放孟梁进营。焦放还是不放心，巡完营进了中军大帐，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叫住了秦烈。

“汉长，你这样做恐怕不妥。”

“好，秦某等着看你能奈我何！”

“进来吧文魁。”

焦放听到后，由衷的一声长叹，仰头惋惜，“难道我们都老了，都没用了？”

秦烈急忙安慰，“焦爷，别这么说，您和孟爷还年轻呢。”

秦俊升眉头一皱，茶杯摔在了桌上，“什么，兵部？”，秦俊升低头不语，思索一阵，“然后呢？”

俩人劝说好久，焦放却还是难掩落寞，英雄迟暮或许只有到他这般年纪才能体会。

此时国公府内，秦俊升才刚刚洗漱好，周文魁在门外通报，“禀国公。”

“兵部的人恰好遇上汉长今早巡营，汉长知道以后把调令直接撕了，还把那几个兵部官员给打了。”

秦俊升先是一惊，而后带有几分怒意地骂道：“小兔崽子，居然敢抗令？”

说是怒骂，可语气中那一分喜意，却是明显。

孟梁也附和着说道：“是啊老焦，不是我夸口，现在再让我上战场，就是千军万马我也还能连杀三阵！”

秦俊升也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是啊，如此说来老夫都快六十有九了，岁月不留人，想当年，三尺剑，六钧弓，五花马，冲天甲，也是·········多少年没上过战场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周文魁笑了笑，“铁马似铁非是铁，岁月如梭真如梭。我们都老了。”

秦俊升一阵沉默，眼中似乎又闪过了那百万雄兵，“树敌太多对他终是不好的，他太年轻，遇事不够冷静。”

“汉长不会有事的。”

“我还在，天下就没几个人敢动他，我是怕我自己没有几年了··············”

秦俊升看着镜中的自己，满头华发，竟连颌下虬髯都也花白，“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胡未灭，鬓先秋·······”

秦汉长巡了营也无什么要事，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在城里闲逛，恰好路过一处首饰铺子，秦烈将马在店门口拴好，迈步进去，伙计一看秦烈仪容不凡，急忙迎了上来。

“爷，您想买点什么？”

“你这里可有口脂，香囊一类吗？”

伙计满脸堆笑，“爷，您来着了，我家店铺不光是卖的香料，口脂腮红也是这城中极好的，您随我来。”

伙计把秦烈带到一处货架前，“爷，您且看，凡是女子涂妆之物皆在此了。”

秦烈看着长长的货架上，俱是腮红，脂粉之物，阵阵异香扑鼻，不由得点了点头，“倒俱是些好玩意儿，我问你，可有些稀罕的？”

还没等伙计回答，掌柜的就迎了过来，“这位公子，想必这些俗脂您也瞧不上，本店昨日新来的货品，您可随在下去二楼一睹。”

掌柜的说罢，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秦烈也没说话，跟掌柜上了二楼，到了一处单间，底下人沏上了好茶，掌柜的吩咐手下人搬进来五六个彩漆的匣子。

掌柜打开第一个匣子，介绍说：“公子您看，这是昨日从边关互市运来的口脂，是当地人用一种红蓝花朵再加上咱们中原的桂花，茉莉种种七八味花朵磨出汁液来，做出的口脂。”

秦烈不太懂得这种玩意，但听起来却甚是新奇，掌柜的又打开第二个匣子介绍道：“您且看。”

秦烈见那匣子里只摞着十几摞方片纸张，每一摞上都印着花，或是梅花或是莲花，或是秦烈也叫不上名字的。

“公子，白居易曾云：花钿坐绕黄金印，丝管行随白玉壶，此物便是花钿，女子将此物铺在额头以水打湿，不消片刻额头就会印下这片花朵。”

“这是唐时盛行，如今见来倒也不错，还有首饰吗？”

“自然是有的”

说着又打开其余的匣子，“公子，这是金丝绕翠雨璎珞项锁，这是束发的··········”

秦烈看着如此花样繁多的首饰，也没心思细细听讲，“掌柜，不必说了，这些玩意儿，除了这几只耳环和吊坠一类，剩下的你都与我挑好盒子包起来，多少银子？”

掌柜的此时一听，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的，赶紧叫伙计打包，“爷，见您照顾我们，又是如此慷慨，这些算下····要纹银两千八百两。”

秦烈掏钱包的手一下顿在了那里，他如何晓得自己走进的这家店铺就是西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暮云壁”，多少王侯将相的夫人都是在这里订做首饰的常客，三品以下的大员一次也不过买上一二样，虽说这家店是其十六家店铺里最小的一家，但秦烈金口一开竟包下七八样玩意儿，也确实莽撞了。

秦烈现在是正四品忠正将军，可一年的俸禄也才四百两出头，再说谁也不会揣那么多现银出门啊，秦烈背过身数了数怀里的银票和现银加一块儿也才七百两，秦烈嘬了嘬牙花，掌柜的眼睛尖，将正在打包的伙计支了出去。

此时屋里就剩下秦烈和掌柜，“掌柜的，不瞒你说，在下今日出门匆忙，这样，我这里有七百两，剩下两千一百两，你看这儿。”

秦烈拿手一指自己发冠，百狮抢宝冠的正当中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秦烈摸准之后一下就扣了下来，“你掌眼，这是当年我家亲戚雇了水户从重洋之下一只蚌中撬出的，不说价值连城却也非比寻常，我把它押给你，明日我拿钱来赎。”

掌柜一脸为难，却还是把珠子接了过来，细细端详，掌柜开始不以为然，可细看之后却是不忍放手，不论色泽和质地都是上品，必是百年以上的老蚌所产，虽说不上价值连城，可四五千两还是有的，渐渐地脸上展露喜色。

“爷，您且宽心，这珠子小人必定好生保管，不叫蒙半点灰尘，您明日来拿就是。”

秦烈也没答应，只是眼神止不住的死死盯住自己那颗珍珠。

出门上马，后面有两个伙计帮忙拿着首饰，秦烈信马往西市里走，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落凡阁，依旧的门庭若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小公爷来了啊。”

“关大娘。”

关巧红从门迎了出来，没几步的距离，让她走的似一阵春风抚杨柳，款款动人，赛两岸落英点秋河，步步绰约。

“怎么？两日不见就想我们姑娘了？”

秦烈现在再不像之前那般羞涩，“大嫂莫要拿我打趣。”

关巧红笑骂：“去，哪个是你大嫂。”

“来两人，把小公爷的东西搬上二楼。”

秦烈快步穿过了一楼的人群，其中不少人也都认出了秦烈，不少人对秦烈抱拳招呼，秦烈笑着回礼，脚下却是一点没耽误，径直往二楼去。

秦俊升又望向周文魁，笑骂着说：“你个老杀才，怎么头发白了这许多？”

周文魁咧嘴笑笑，“昨夜掐指算算，我都六十五了，如何不白啊？”

周文魁对自己的这位老上级再了解不过，憋不住笑了一声。

“你这老东西，越发没了规矩，他打了兵部的人，你还笑。”

“秦烈，好，你敢公然违抗兵部调令，你等着！”

周文魁收敛了笑容，秦俊升看着他，无奈的说道：“坐下吧，老家伙，都是这些年你纵容的。”

周文魁回了声是，寻了把椅子坐下。

秦俊升转过头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面容，“唉，别说兵部要下了他俩，就是我这不也在家赋闲嘛。”

“焦爷，您别管，他们欺负别人我不管，可到咱披甲营头上动土就是不行！他兵部也得讲理吧。”

孟梁在这点上与秦烈算是对了脾气，“汉长说得对，要我说他们活该，老焦你忘了，咱们刚回京，神策营副统领曹亥，那可也是当年和蛮族一战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老将了，虽说比咱们小了些，但也是三十年的征战，可你看还没等嘉奖呢，这就又被调到下面做个小小的兵马节制，新去的副统领居然是个还没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