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为“三随”指的就是：随军部长官、随内庭侍卫、随皇帝御奴，没有他们三人，不得擅自面见陛下。军部长官自然是自己人，作为引荐官员，陪同苏牧进宫。内庭侍卫则负责监视二人，确保皇宫安危，通常他们都由顶尖高手担任。至于御奴，便是负责皇帝饮食起居的存在，相当于苏牧前世的太监，不同的是，他们还有“振翅翱翔”之物。当然，皇帝政务繁忙，每天的时间分配，他们也最为清楚，少了御奴，贸然惊扰陛下可是重罪。

三拜，就简单的多了。

他知道，离帝都不远了。

可没想到，这座名为“天武”的大陆第一雄城，远远看去，会是如此颓靡的景象。

正若一个人从壮年移渡到中年，由中年复转成老年，先是鬓毛微斑，随即满头如雪，生命虽日趋衰老，一时不曾见出齿牙摇落的日暮景象。

苏牧拿着高离寒的腰牌，很快就以“军中特使”的身份，下榻了军部驿馆。按照帝国的规矩，外臣觐见，须“三随三拜”。

苏牧和路长亭踏进城池时，已是夕阳西下，守城士兵简单查看了苏牧的通关令箭之后，就不耐烦的草草放行了，压根不关心他们二人是否会对城池造成威胁。

这点，与苏牧先前的幻想天差地别。原本他以为，脚下这帝国最高政权中心，会有十分完备的安检措施，结果人家连他的包裹都懒得打开看。

一要拜军部元帅，作为帝国军事最高统帅，外臣还都，礼当第一时间拜见并说明来意。

见苏牧疑惑，路长亭立刻给出了答案。

即使像他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在天武城，也算不上顶尖。内城之中，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里，谁也不知道隐藏多少强大的存在。

二要拜文臣之首，帝国宰相，以示朝堂文武和睦。

三要拜的便是仪坊司，他们主要负责帝国礼仪，苏牧必须从那领到专用的服装，并且学会入宫礼节，才能踏进皇宫。

“妈的，如此繁文礼节，若真的有军机要务，岂不耽误事？”

“帝都高手如林，他们可不担心有人乱来。”

路长亭听闻此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解释道：

“他们还真的不怕，天武城安稳了上千年，何等风浪没见过？外臣和帝都臣子是不一样的，别说你是特使，就算你是总督，也一样得乖乖听话。这也是我让高离寒从军，而自己却不入伍的原因之一。”

“难怪，还未进城就一股老迈腐朽之气扑鼻而来，算了，先睡一晚，明天再去仪坊司吧。狗东西，可不是小爷我不让你回祖陵躺着，实乃你们家这风气太差，那就委屈你一晚了。”

说着，苏牧把装着李年应头颅的包裹，塞进了满是灰尘的床底之下。

这阴阳人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皇室贵胄，死都死了还得去床下吃灰。

“明日我就陪不了你了，深宫大院只有你一人能进去，不得带随从。而且，我还有个老朋友要去渐渐，有些旧账也得清算清算了。等此事终了，我会去做些达济天下的事。”

看来，路长亭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内心，听他的语气，苏牧明白，他是到帝都寻仇来了。

“我也只是说说，能帮到前辈最好，帮不到的话，还请不要见怪。一路有您守卫，才是帮了我大忙。”

“见外了不是？我朋友不多，你这小子算半个，哈哈哈…若我真的因此踏入圣阶，那咱们就成了真的朋友。”

“好吧。”

苏牧第一次听说，朋友还有交“半个”的，不过能得到路长亭的承诺，已是实属不易。

“苏牧，有些道理你还是得明白的，过了今晚我不在你身边，你更加要注意。帝都鱼龙混杂，人心险恶，切莫大意。”

“哈哈，怎么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我是进宫，又不是上战场。”

话音刚落，苏牧便陷入沉思，印象中这还是路长亭第一次以名字来称呼他。

或许路长亭说的不是苏牧，而是他本人……

“前辈……此去何为？”

苏牧思索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不傻，又怎会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决然气息？

路长亭依旧微微一笑，平静地说：

“去杀一个圣阶。”

……

……

第二天醒来，身边已没有了天剑的身影，路长亭不知何时离开，苏牧翻了翻四周，也没有他留下的任何痕迹，仿佛这个高手从未出现在他生命中一般。

一切，皆是一场梦，唯有窗外不停扑腾着的蚂蚱。

不过，显然不是他手中那只。

……

……

仪坊司坐落在城北，与喧嚣的大街格格不入，门前略显破败，落叶堆积像无人清扫，大门紧闭，只有一打着盹的老仆半眯着眼睛，时不时望想远处繁华的闹市。

苏牧叫了好几声，那老仆才怂拉着眼皮，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对着苏牧上下打量一番，接着伸出手。

“嗯？”

他疑惑一声，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老仆鄙视的翻个白眼，语气极度不耐烦地匝匝手，说道：

“进宫？”

“是的。”

苏牧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来的路上他可没想过，区区一个仆人，也敢对他如此无礼。

“快活钱呢？没钱，你进不了仪坊司。”

瞅着对方那恶心的嘴脸，苏牧火“蹭”得一下冲上心头，他冷笑一声，说道：

“出门紧急，没带。我是十三军的，有军机要务禀报。”

“呵呵…”

老仆不屑一笑，

“你就是元帅的私生子，进仪坊司也得守规矩，怎么？你家将军没教过你规矩？上头不守规矩也就罢了，下面人也跟着无礼，真是让人笑话。”

他语气尖锐，刻薄又刁钻，听得苏牧差点忍不住要动手打人，并且他那话，明显在嘲讽高离寒。

身为徒弟，怎么能听得别人侮辱师父？若还是唯唯诺诺，苏牧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听你这意思，对十三军意见很大啊，想来你是二皇子手下的狗腿子吧。”

李年应那个阴阳人虽然可恶，但在帝都肯定是有点实力的，眼前人能如此羞辱高离寒，必定是站在敌对阵营，所以苏牧的想法并没有错。

“你敢侮辱殿下？嫌命长了么？”

老仆人猛然站了起来，厉声呵斥道。

苏牧不慌不忙，缓缓向前走了一步，慢吞吞的说道：

“不，我没侮辱他，我侮辱的是你，老东西，要不要让你家主子亲自和你说说？”

言罢，他抓住包裹，解开布袋，将那颗流干了血液，惨白的死人头拿了出来。

“真奇了怪了，我带着军令而来，自然事态紧急，还收礼，不怕贻误军机么？”

“哈哈哈…”

苏牧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没想到在荒神大陆，居然也玩封建社会那套东西。

路长亭轻轻抬起眼皮，他像习以为常似的，说道：

阳光转斜时，气温已更加温柔。苏牧眼前那片茫茫的绿原，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灰雾，远处山头，有由绿色变成黄色的，也有由淡紫色变成深蓝色的。

“可不止三随三拜，此六重礼，并不是你两手空空过去就行的，还得准备点“心意”。”

“心意？”

他这么一说，苏牧怎会不懂。

笼罩在黑压压的云层之下，帝都透着说不出的腐朽。倒不是建筑时间久远，而是因为街上那些面无表情的人群。每个人都像行尸走肉般，看不到半点人间烟火气。

冷漠，冰冷，俗套，人人都虚伪地笑着，笑容永远不会持续到对方转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