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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廷辩

  • 作者:染鬼尘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11-02 19:43:46
  • 字数:9164字

因为猜不透姬贯虹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底牌,因此这按例进行的回京述职,反而叫人担心。

姚驰音和姬云继在牢里讨论了很久,将那述职的奏疏反复完善,又背个滚瓜烂熟,仍是心里觉得不妥。

甚至有御医为他每日诊脉,就是姬云继七岁那年,把他从大出血中救回小命的那个闻太医。那之后也一直是他给姬云继看病,甚至在姚驰音做了太子与他疏离之时都没有断过。

如今他已掌管太医院,做事仍是一如既往地一板一眼。他三四年没给姬云继诊脉,硬说姬云继的身体比之前差很多,身体有些亏空暂且不提,主要是心神不宁,心焦气燥,心力交瘁,心神恍惚……总之一句话,被吓得过头了。

姬云继住在大牢的一头。虽然是冬天,但单间里炭火烧得旺,他不穿棉衣也不怕冷。住的虽然是草席,但上面铺的是厚厚的鸭绒垫子。吃的虽然是牢饭,但厨师是皇上的御厨中派来最好的一个。

大家颇感奇怪,觉得从姬云继述职里面,虽然会挑些差错,但怎么也不会是大招吧?即使暴露出关城门的那些人是姒姓后人,但只要姬云继一推六二五说他不知道,又没法对他用刑,你又能拿他怎么样?何况那些人就算被姬云继举荐受赏,多说也只是百夫长,离正朝限制的职位远着呢,姬云继仍然不算违反了律法。

这边皇上拼命亏空姬云继,姒月姬和闻太医拼命给姬云继补身体。

那边姬云开也没亏着。牢里的条件自然是比照姬云继的改,但牢饭不能跟姬云继蹭他专门厨师做的,只好每日三餐带进宫里,顺便还带些小食。还有姬云承姬云启轮番十二个时辰陪着他。

末了姚驰音在姬云继耳边说:“十三弟,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可以不要这江山,也可以不要这条命,我只要你,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大家都在猜,姬贯虹是在憋大招。

这日姬贯虹在朝上提议,该是时候让姬云继述职了。

姚驰音当晚没在牢里过夜,回御书房和几个心腹大臣商量如何对付姬贯虹。

姒月姬进来了,喂王爷喝了茶,让他润润嗓子,又喂了他两块甜点,吃甜的东西总会让人心情好些。

但姬云继心情好不了。

姬贯虹也看出来了,这么审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也就由着他们隔三差五地意思意思审那么一次。

是了,做父亲的总想杀了儿子,做儿子的除了害怕,怨恨,悲伤,难道不敢奋起反抗吗?

他慢慢转过头去,用牙齿轻轻碾着姒月姬小小的耳垂,未开口,竟有些哽咽。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耳廓整个咬住,用极小的声音说:“需要时,替我杀了他。”

姒月姬把耳朵薅出来,舔了舔姬云继粘在睫毛上的莹光。

“如您所愿。”

姒月姬上朝那天,穿了皇上为他特意设计的那套官服。现在想起来,皇上那时就致力于将他打扮得花枝招展。

但是同样的人,同样的装束,在不同的场合,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天姬云继也知道这一次上朝的严重性,因此不由自主地,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

他剑眉微树,眉头稍皱,凤眸微眯,嘴角微垂,不过是些微的改变,但是他叩拜之后,起身之时,眼神顺便一扫,仿佛看到了每个人的心底,居然看得每个人都心底发颤。

他还是他,美若仙女,气质却变了,似是武曲星下凡。

威风凛凛。

忽然不少人想:姬云继是姬贯虹亲生的,绝对错不了,这与生俱来的王者一样的气势,简直和他爹如出一辙。

甚至青出于蓝,他不过似是不经意地眼神划过姬贯虹,但他眼中的决绝,竟让姬贯虹心中一凛。

姬贯虹几乎从这一眼,就可以判断——

姬云继彻底放弃他这个爹了。

与大年三十那天,姬云继去忠勇公府送礼不同,那天姬云继虽然送去了□□的鼻烟壶,但眼底还带着希望。

但他此时眼中,既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他看他的眼神已经再没有了感情,只是单纯地面对敌人。

姬贯虹忽然想到,那天如果姬云继就像现在这样决绝,那他大概根本不想碰姒月姬的一根汗毛。

姚驰音看着姬云继骨子里透出的凛然的帅,几乎就要从龙椅上扑下去,把这样的姬云继按倒,再狠狠地□□。

然后他看见姒月姬时冷静了下来。

姒月姬和姬云继一样瞩目,只是他的瞩目是太过格格不入。

他不仅是朝堂上年纪最小的人,他还是唯一一个穿着牢服的人。

姚驰音还知道,他也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带着兵器的人。

姚驰音几乎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让他带着玄铁匕首上朝,但同时又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恶心。对于这个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情敌的孩子,他莫名地不喜欢。

他看着此时姒月姬手脚上的镣铐,才发觉竟忘记让人给去掉了,就算让他带着匕首也是然并卵了。但他也不急着将镣铐取下,打算等一会儿再说。

待到姬云继开始述职的时候,简直就是举朝震惊。

谁都没想到姬云继居然有如此的风彩,谈吐条理清晰,举手投足优雅得体,神情镇定,音调沉稳而带有一种天然的说服力。而他只不过是述职,并非指点江山,却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姒月姬仰头痴迷地看着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也没人提醒他不许抬头。

姬云继结束述职后,大厅里异常寂静,针落可闻。姬云继问第二遍有谁有问题要问时,才有人缓过神来,问了几个问题,都被姬云继从容不迫地堵了回去。

首先崔崇德问他为何弃城。

“崔崇贤大人,刚才已经说过,何将军和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弃城,而是诱敌深入的策略。何将军在给皇上的奏表中当然不能解释得太过清楚,否则泄露了军情怎么办?而且事实也证明那一次的弃城,策略正确,效果显著,我们全歼了五倍于我军的所有倭军。不仅如此,那次一战,也是我军损失最小的一次。此外,除了后来加入守军的百姓以外,其他百姓在战场上伤亡人数少到屈指可数,且早就在宁平继续安家立业。请问崔大人,”他声音不急不缓,声调不高不低,被点到名字的崔崇贤心里却一哆嗦,“这南疆守得好不好?”

崔崇德不想说话。目前朝廷自顾不暇,正指望着何雄守好南疆,所以没人针对何雄率领的南疆守军说什么不是。因此他只能针对姬云继,却不敢把何雄扯进去。

孙秋箜又问:“听闻姬大人武功高强,轻功非凡,但从未上过战场,这南疆,何雄将军守得真好。”

“不知孙大人从哪里听说我未上过战场?可有证人?”

“证人?……你身上连伤都没有,还用证人吗?”孙秋箜忽然指着姒月姬,“就连一个孩子兵脸上都有伤,你说你上过战场,伤在哪儿呢?”

“他受伤,说明他功夫不行,何况,”他伸手拖起姒月姬的下巴,细看他左颊上的伤,已经很淡了,但只要稍加注意,仍是能看出来,“他脸上的伤,是我拿鞭子抽的。”

皇上忽然说道:“我听说云继的伤,是在腰上,只要稍有偏移,就可能伤及肾脏,幸好没有伤到。怎么?孙大人想看吗?”

皇上哪里是听说,谁都知道他是亲眼见到,看了无数遍,偶尔细细摩挲,仿佛要把那伤擦拭掉。那腰伤被任曲等人极其精心地呵护,真正淡了不少,但皇上只觉得那伤异常刺眼。他能把姬云继伤得身上红黄青紫,有如调色盘,却受不了别人对他的一点伤害。

孙秋箜哪敢说想看,皇上的语气,就像护崽儿的猛兽,似乎他只要轻轻一动,就要被撕碎。

他忽然意识到,今日堂上的气氛不对。往日皇上就算偏袒姬云继,但明面上总要做得公正有理,顾全大局。但今日的皇上,让他觉得似要不管不顾了。

孙秋箜忽然怂了,他向后多退了一步半,仍觉不够,只能低着头缩着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博超提出姬云继的齐人社头领的身份,怀疑宁平关大门的力士们其实是姒姓的后人,指责他利用齐人社意图危害江山社稷。

姬云继冷笑一声:“齐人社,齐人社,我到了京城才知道有这么个齐人社,怎么就被头领了?此外我听说齐人社以贫寒秀才为主,是希望我朝能凭才封臣,以武拜将,怎么就成了姒姓后人要危害江山社稷的地方了?至于南疆那些力大无穷的守军,我想问,这天下,难道除了姓姒的,其他人就不允许力大无穷了吗?”

“至于姒月姬,”他忽然喊了一声姒月姬,姒月姬忙膝行两步过去,更加靠近他,姬云继接着说:“这姒月姬也是力大无穷,他的姓却是我赐的,目的是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

朝中诸多的人,无论分属哪一派,其实都对姒月姬的身份极为好奇,就算姬云继不提,也一定会有人问。如今他主动说出来,反倒光明正大。

张博超接着说:“你说他不是姒姓的后人,谁可作证?我听说他是被领养的。”

“我没说他不是姒姓的后人,我还没说完。之前我府内收留的流人中,巧了,有一位竟是他的叔公,我此时才知道他原来真的姓姒。可是我若真想留着他危害皇上的江山社稷,难道还会昭告天下他的姓氏吗?我难道不该先隐藏他的身份吗?”

“那你之前特意上奏朝廷给那些力士封赏,是何居心?”

“我上书朝廷的时候,张大人您还不在朝中吧?”

这张博超之前不过是个七品小吏,靠着给姬贯虹送礼上贡,好不容易混个从五品还不到一年,每日想着如何在姬贯虹面前有所作为,因此蹦达得甚欢。

“姬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我的意思是,”他转向皇上,“不知皇上是否记得,我所奏封赏者前前后后何止千人?我写下他们的名字,是因为他们不顾性命,替我们在位的每个人守住了南疆,守住了大正朝的天下。但史书上不会有他们的名字,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替他们记一笔,至少我感谢他们。张大人,您那时未进朝堂,不知道这些,我不怪你。可是你以为这满朝的大臣,会忘记他们的安危是谁守护的吗?”

“你,你,”张博超四周看看,发现有人对他轻轻摇摇头,于是话锋一转,“你指使齐人社刺杀皇上,元宵节那日行刺的侍卫已经指证于你,你还有何话说?”

“哦?张大人,三堂会审还没得出结论,您就给我和云开定罪了?您是高过会审的三位大臣之上啊?还是凌驾于皇上之上?”

姬云继被污指使侍卫行刺皇上一事,因为莫名其妙地把姬云开卷进来,所以姬贯虹一党已经不敢深究,包括和那侍卫串通指证姬云继的证据都没敢拿出来,就怕对姬云开不利,以致惹怒了姬贯虹。那张博超本想绕过姬云开,姬云继偏又要把他扯进来,张博超自觉扯不过姬云继,于是什么也不敢说了,忙跪下高呼“臣知罪”。

姬云继也没管他,转向姬贯虹,问他:“姬大人,您是否也认为我和云开意图刺杀皇上?”

姬贯虹已经被姬云继惊艳了半天,心道你若早就如此,我当初大概也会放下心防,把你好好培养成材。

但如今,什么都已经晚了。你我之间已无父子之情。

他按下惋惜,对皇上说道:“皇上,臣手中有姬云继谋反的证据。”

朝廷上下,都安静了。

姒月姬俯下身,嘴唇紧贴他的耳边,就像亲吻他的耳垂,低语到几不可闻:“我能杀了你爹吗?”

姬云继心中一震。

他怕,他怕自己在大好青春年华之时被他爹杀死。

他恨,他恨他爹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他。

牢里如今也热闹得多了。

他悲,他悲他亲爹竟然要杀死他。

“王爷,”姒月姬轻身地说,就像平时聊天,脆响的声音竟也让人略觉沉静,“我能跟您一齐去上朝吗?”

“你去干什么?”

皇上这个心疼,让闻太医每日给十三弟熬补药喝,又把他的侍卫全接进大牢守着他,还把姒月姬也搬进了他的牢房,让他继续伺候。

他自己更是身体力行,除了上朝,就在牢中住着,陪着他,用近乎惨烈的方式安慰他。结果姬云继的身体又变差了,躺在豪华版的草席上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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