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远处，钱掌柜将少年与那两人的行为尽收眼中，心中暗叹那少年果然有大问题。

“这少年在三年前突然出现，而吴仁善的医馆似乎也就在三年前火热起来，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钱掌柜敲打着桌子，神色之中尽是苦思。

本来以为今天和往日一样，小师弟听完书会乖乖回去，哪成想平日里极为听话的好师弟，竟会趁着两人不注意冲了出去。

“就是一个普通老头，要我出手吗？”

可怎奈少年窜的太快，快到他的声音都没有追上少年的影子。

“嗯。”后一人略微点头，以示赞同。

“不行！会给师父平添麻烦不说，而且事态也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先前那人连忙制止。

起身后的他随之一惊，那台上打赏的铜子儿之多似乎是开书以来之最，灯火烛光下，黄灿灿的一片煞是好看，也难得一见，便释然道：

随即这个老练的生意人又是自问：“如果真的有关系，我能不能从中获利呢···。”

“哼，修个甚的仙，什么长生，都是狗屁。”后一人摇头冷哼，似乎对仙人鬼怪之说极为的不屑和厌恶。

“不管如何，师弟今天的表现，我会如实告知师父，一切自有他老人家定夺。只要不是逃跑，师父自不会怪罪我等。”说完，这人又拿起了医书，检查四周情况之后，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

“刘老先生，今天的书讲的真好。”台下一少年仰首，望着台上之人由衷的称赞道。

“哦，小公子竟然晓得老朽的姓氏。”台上说书人看到少年来到，他也是赶忙从台上下来，打着招呼。

“嗯，想来是今天的说书内容极为精彩，师弟的瘾上来了，对接下来的内容多半是没办法继续忍耐，故而跑过去和那说书人探讨后续了。”

“从他处借鉴有之，自我创作亦有之。怎么，小公子对仙人求长生的故事，那么感兴趣吗？”刘老童生对少年没有什么隐瞒，如实回答道。

“当然很感兴趣，我做梦都想能御剑飞行。”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依旧是孩童心性般的答案，可那严肃的神色，不似他这般年龄该有。

“呵呵，御剑飞行啊。”刘老童生面露慈祥，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同时，他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不远处吴神医的另外三位学徒。

随后，也许是台上讲累了，刘老童生撑着台上栏杆，缓缓地坐在台阶上。

少年看此，一脸欣喜也在其旁坐了上去。因为他知道，今天似乎可以在老人口中了解到很多关于仙人的故事。

“御剑飞行又为了什么？想看看北山郡的山川河水，做个逍遥自在的旅行客？”

“或是从天而降宛若天兵天将，想要看到凡人们震惊崇拜的表情？”

“还是说小公子看上哪家的俊丽姑娘，想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

刘老童生态度平和，像是老朋友般随口一问道。

“也许是，但现在不是。”少年的回答有些沉重，也让人稍感意外。

“哦？为何也许是，但现在又不是？”刘老童生接着少年的回答，又发问道。

“因为此刻的我，身不由己。”少年的话语中有些悲伤。

“身不由己。”

“对，身不由己。”少年掩面低头，重重的说道。

“身不由己。”刘老童生重复道。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波澜不惊，让人猜不出情感和喜怒。

“小公子，似乎有心事。”刘老童生猜测道。

“是的。”少年老实回答。

“老朽能为你帮上什么忙吗？”

“我认为，您不能。”少年恨恨地扫过不远处的三人，又低头瞥了一眼刘老童生布满褶皱的苍老双手，连连摇头，肯定地回绝道。

“那小公子认为，如果真的能修仙，便能解决所面临的难题？”刘老童生听出少年的真正心声。

“一定能，如果我能成为仙人，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突然，少年抬头直视前方，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吴氏医馆。

刘老童生目光迷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想起了他的心事。

“也许，小公子即便真的有一天成为那梦寐以求的仙人，很多事也无法如愿吧。”刘老童生似乎是真的累了，倚在台阶上，心有所感地回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少年惊疑，眉头紧锁侧目望向刘老童生。老人的答案让他不解，更让他有些不安。

仙人也有无法解决的难题吗？怎么可能？

他们都不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吗？不是长生不死的吗？不是无忧无虑的度过每一天的吗？

少年不再言语，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惊。

“呵呵，小公子不必沮丧，这只是小老头儿的一个猜想罢了，算不得真。也许仙人真的有莫大神通，能逆天改命呢。”刘老童生连忙打起了哈哈，不想让少年失落。

“可老先生，我别无选择，要么修仙，要么死。”少年的脸色有些无奈，随后又有些绝望。

“死么。”刘老童生又是平静地重复道。

“老先生，您似乎对一切都很冷静。”少年有些疑惑。按理说，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应该多少对他和医馆的背后故事感兴趣才是。

“一把年纪，半个身子都进土的人，还有什么能让老朽感兴趣的呢？”刘老童生摇头，淡笑道。

“也是，不过我看您身子骨这么健朗，说书时声音在酒楼的哪里都能清楚听到，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少年反而安慰老人。

“呵呵，老朽便多谢小公子的吉言了。倒是小公子，将这些告知老朽，尊师不会怪罪吗？”刘老童生面露担忧。

“吴大神医的原话，所谓心事秘密，若长年积压在心，则血脉不通，百病易生。”少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言语中也没有半分对那位神医的恭敬。

“我想能找人倾诉些，多少还是好的。”少年面露乐观，但看起来有些勉强。

他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能自愈百病，可心病，则是例外了。

“身不由已，心事。”刘老童生又看了一眼少年病态的侧脸，叹道。

“···”

一老一少没了话语，两人沉默了有三四息的工夫。

“真的有仙人吗？”仍是少年率先开口，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认真。

“有。”令人出乎意料的，刘老童生回答的很快。

他平静的脸庞似乎多了一丝变化，老人的语气不仅极为的肯定，甚至还点了一下头。

“嗯？！”少年一愣，他没想到得到了这么一个干脆的答案。

可随后，少年的脸色渐渐变得失落，最后直至绝望。抬起来揉擦脸庞的双手，又是巧妙的将这一切藏得严严实实。

少年似乎得到了答案，一老一少又闲聊了约莫一刻钟。

“老先生，我该回去了，晚了，师父会责骂的。”少年的脸色恢复如常，起身道。

“小公子若是沉闷，可随时来老朽这里，老朽在酒楼下品房包有一住处。”刘老童生也起身，微笑道。

“那太好了，今天多谢老先生，这个，还请收下。”

“这是？”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包装的药包，放到刘老童生的手上。

“这是活血散，有疏血通筋的效果。”少年微笑道。

“活血散，这可不便宜吧。”刘老童生有些惊讶道。

“哈哈，就是在药架上随便拿的，不能总白听您的书吧。”少年大笑道，露出一排白牙。

“那老朽，也沾沾小公子的光。”刘老童生没有推脱，收下了活血散，眉宇上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

吴氏医馆，大堂。

“师弟，你今天的意外举动，我会如实告诉师父，还望师弟你做好准备，到时候可别怨师兄。”

“不会，不会。”少年脸上挂着极为勉强的笑容，应付道。

“那你等着师父的传唤吧，我等三人可没工夫再陪你玩了。”

“师兄请便。”少年躬身道。

“终于结束了。”

“站得我腿都麻了。”

三人走前还喋喋不休，似乎对少年的听书之举愈来愈不耐烦。

少年不语，待到三人走后，他的脸上再度变得心事重重，又仿佛失了魂一般。他闭目抬头，想要将脸隐藏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少年孤零零站在吴氏医馆繁闹的大堂中，身旁药童穿梭，医侍奔波，更有药香四溢，堂上高挂的金字匾额，赫然写着“再世神医”四个大字，让人心生敬仰崇拜之意。

可少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三年来无数个痛苦的日日夜夜是一点一点磨过来的。被迫尝遍百草，强行让身体患上各种怪病杂症。

如此这般，才换来的这一切。

“根本没有仙人，老先生的话仅仅是为了安慰我。”

“我真蠢，竟然相信那么虚幻缥缈的东西。”

“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从这个地方离开。”

“三年了，救了那么多人，可谁曾来救我？”少年的头疼得厉害，可心中绝望更让他痛苦万分。

“我得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少年仿佛魔怔了一般，不断重复道。

“哎，你听说了吗，那李家王氏凑不起医费，居然拿什么祖传的宝书来凑，真是不知怎么想的。”

“听说那是仙家功法，修炼用的，可什么是功法，什么又是修炼呢。”

“呵呵，多半是假的，估计心急丈夫的疾病，乱想出来的笨法子罢了。”

“哈哈，也对，哪有什么仙人。就算真有仙人，那也得是我们的吴神医才是。”

“是极是极。”

两医侍从少年身旁经过，不经意的对话却是让少年如遭雷击，惊呆当场。失魂落魄的绝望眼神中，又多了一分神采和希望。

“仙家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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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童生·出场》

仙人有待乘黄鹤，

端看八苦道轮回。

一生一灭成八卦，

一阴一阳阵两仪。

自是太乙化凡身，

玄歌缥缈浪涛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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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真是惭愧，惭愧，老朽自那以后，科举半生也再无其他功名加身了。”被少年称为刘老童生的说书人连忙摆手，笑着否认道。

“那老先生，您的这些故事，是亲自写得？还是从别的书上看来的呢？听得，就像真的一样！”少年好奇道。

这少年尽管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身着衣服却是华丽锦缎，造价不菲。

了解吴氏医馆的人都知道，这少年和医馆平常人员，甚至其他徒弟不同。

“师弟，你去哪里？！你答应过师父，只听书，不做其他。”看到少年突然起身，在其身旁的一人赶忙放下医书，神色惊慌，压低声音重重地质问道。

他似乎是那位吴神医最重视的徒弟，不但有锦衣上身，而且光是随从学徒就有三人，像极了那些富绅官家子弟。

考虑到吴神医的地位和能力，很多人为了巴结神医，便称呼这位神医的高徒为“公子”。只不过，这位高徒很少外出，显得有些神秘。

“我听很多人说，刘老先生早年是一位童生，在青县是最有才华的一位读书人，难怪书能说得这么好。”少年眼神清澈，微笑道。

另个一人悠哉地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少年只是站在台下并没有逃跑后，其神色并无多少变化。

再次确认了那说书人老人只是一个普通人之后，便在无任何兴趣，一切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但这人的手，不离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