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仙山那种地方没什么人，呆久了挺腻的”，回想着在妙真派附近的小山头居住的大半年，纪禹感慨道：“还是人间好玩。”

赵绣缨有些发懵：“先生回到此界……是为了回来玩吗？”

“这洛水乃扬江支流，源起难以探明，据说远在西域界山身处，连修士都很难到达。而洛水在慕州边界分支而出，横跨邺陵而去，到贺州入海。其水路平稳宽阔，便利船商，才逐渐汇聚成了邺陵城这等繁华之地。”

赵绣缨沿着桥边走着，见纪禹顺着水面远望，出声解释道。

本就是烟花繁盛之地，今夜的洛水旁更是花灯相映，彩船连横，宴酒欢声。从上方看下去，宛若一道星点燃起的光流，纵贯整个邺陵城。

“那先生那时候，还真是遥远啊”，赵绣缨遐想着上古的光景，只觉得修士的世界着实奇妙：“怪不得先生对如今的事情感兴趣。”

纪禹一手扶着栏杆，不可避免地有些思乡的情绪。好在今夜睡去后，自己会回到上个世界，虽然只能在浴室活动，但勉强算是回家了。

“这洛水，先生当年见过吗？”

“倒也不是，还是有别的事要做的。”

不知道在这姑娘的想象中，自己到底是个多少年的老妖怪。

估计少说是个百万年魂环，纪禹暗自腹诽，摇头道：“并未见过，天地间沧海桑田本就是常理，此界地貌常年不变，只是因为修士和福地仙器维持罢了。”

比如当散财童子啊，续命啊之类的。

纪禹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突然，看着这繁华景象，纪禹灵光一现。

赵绣缨也探头看了看桥下，见纪禹有些追忆的神色，好奇地提问道。

“难道……先生没有灵台？”

赵绣缨瞪大了眼睛。

“没有”，纪禹轻轻点了点眉心道：“这里面是一堆道藏。”

“所以想给这具身体开一个，但还没找到方法。”

“呃……”，赵绣缨努力盯着纪禹的脑门，很好奇里面是些什么东西。但她也明白掀开世外上仙的脑壳不太现实，只能试探地出出主意。

“此界莫说是人，只要是生灵，连草木诞生神魂之时，都会自行产生灵台。难道是先生飞升之后，不算此界人了？”

我还真是个黑户，纪禹这样想着，心中思忖。

灵台看起来确实是此界身份证，只要有神魂，人手一个。但自己不管怎么算，都是个彻底的外人。

神魂是个二十来岁的地球人，五讲四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坚守核心价值观，连看小电影都拒绝有过不当言论的大姐姐。

身体则完全由上一个世界的无尽道藏构成，总是上一个世界的许多东西与这里莫名相似，但每个月给他灌顶赐福的仍然是家里那个澡盆。

“……要怎么让此界认为我是自己人呢？”

纪禹托着腮，面上仍保持着轻松，仿佛只是女娲造人时少捏了个头这种小事。

想获得本地身份证都有些什么要求？

1、长久居住，但自己保持现状怕是没多久可活。

2、突出贡献，散财很多算不算？目前浴室都快搬空了，看来贡献度积累很慢。

3、工作落户，要不明天去卖包子吧，反正卖包子的老汉不靠谱。

4、投靠落户，难道要找个异界人结婚？纪禹脑中缓缓浮现一道月白倩影。

要不……从了？

那不成了骗婚了吗？！

纪禹摇摇头，否决了所有正规手段。

那，非正规手段呢？

纪禹观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外观形貌与原世界并无二致，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那除了灵台，有什么是本地人有，自己没有的呢？

灵气？

纪禹灵光一现，豁然开朗。

但是没有功法，要怎么吸纳灵气呢？

此界简单的修行吐纳功法大行其道，舍得花钱的话，个别大众功法书店都能买到，纪禹并非没有尝试过。

甚至记忆中原世界的气功法门，自己也暗戳戳练过几次，除了动作过于扭曲被守姬拍照留念外，没什么收获。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那个……先生，吃吗？”

赵绣缨的声音传来。

方才纪禹一直入神地看着河面，看起来饶有兴致，赵绣缨在一旁不敢打扰，却被守姬的小手戳了戳，指着热闹的船市，要她带着去买东西。

赵绣缨可没忘了讨好守姬的使命，难得有机会，必须好好表现，然后让守姬帮自己换个好看的徽记。

形状她都想好了，要一条小龙，就和印章上那条一样就行。

结果船市不收银票，二人只能悻悻折返。

试探着递出手中的糖葫芦，是她用仅剩的一块碎银买的，一共四根。按照守姬的分配，小丫鬟一手一个，她和纪禹一人一个。

刚刚尝了一颗，很酸，不知道上仙受不受得了。

“多谢姑娘”，纪禹平易地接过，温声感谢了一声，三人一道继续漫步前行。

看守姬的脸色，应该不酸。

纪禹偏头看了看小丫鬟，而那亮丽的大眼睛也给了自己回应，轻轻眨了眨表示肯定，只是脸上毫无表情。

纪禹放心地咬了一口。

呸，忘了她从来就毫无表情。

纪禹连忙快走几步，掩盖一下“世外仙人”被酸倒牙的扭曲面容。

一马当先下得桥来，人群的哄闹声瞬间加大，与吆喝声、锣鼓丝竹声混合起来，节庆的氛围扑面而来。

面前是一展酒招旗，正挂在华丽的“揽醉楼”招牌旁，上书四个大字“归月论道”。

小二的吆喝声也传了过来。

“归月论道，一年一度，天材地宝，非卿莫属”

“揽醉楼归月论道即将开始，走过路过的看官莫要犹豫，楼里旁观就送小食一叠，一杯祭月酒。若是参加论道，更有仙丹相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事实上无需吆喝，这显然是揽醉楼经年的招牌项目，此刻酒楼门口人头攒动，已然火爆至极。

“丹？”

纪禹心头一动，在酒招旗前驻足了下来，好似想到了什么。

手指轻点着下巴，少女认真搜寻着记忆，不久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岫辞不曾听过，不知先生所为何事？”

纪禹摆弄着守姬的发髻，仍然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轻云淡模样，好似这只是简单的讨论，说道：“你也知道，我这具身躯全是道藏构成的。”

此界人都有灵台是常识，而作为“世外上仙”，与修炼功法相关的事情，自己贸然问修士，又怕会招来怀疑。

但眼前女扮男装的赵姑娘，可是个地地道道的俗世人。

凉风吹月，云转琼楼。

不如问问她，说不定能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

“赵姑娘”，纪禹回过神来，神色自然地询问道：“你可有听说过，此界有人并无灵台？”

“没有灵台？”，一派烟火气中的赵绣缨愣了愣，没想到突然来了个如此有仙味儿的问题。

船市挤满了水面，原本商贩聚集的桥头却被净空，以应对川流的人群。每隔几米都有一名明煌司的公人抱臂站立，腰间挂着沉甸甸的刀鞘，看着威武不凡，但此时却被人群挤得龇牙咧嘴。

七月合一之后，这景致和上个世界还真是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