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何处？

——饱受蹂躏的森林。

不对，错愕之后迅速平静的尹思萌在心中坚决否认。她所看见的景色与他人无异，但长年积累下来的战斗直觉告诉她眼前的景象是幻觉。

“金瞳是一把双刃剑。”不是昴江的声音在尹思萌的耳边响起，“金瞳帮助持有者看破幻像的同时，也深深束缚着持有者的想法，令他们深信所见即为真。所以，大多时候反而是尹氏能发觉当中不妥，你的直觉很敏锐。”

金白二氏的金瞳无法看破，如此一来，方才的混乱为幻觉？现在才是现实？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

“请问先生是？”

“老夫只是路过的凡夫俗子。”老者转身，留下昴江的幻象挥手离去，“他们会没事的。”

镜明、昴江、狻猊、蒲牢，正因为知晓，所以困惑。

两位行刺者和头系紫色丝带的尹氏少女，与镜明一方对立而站。

少女竟然还活着，虽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但丝毫无损，这已经足够令人惊奇。

李奕榆同样困惑，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行刺者三人。

不甘、愤怒的行刺者三人与南炎太子一行面面相觑。

他们都认为是对方施展了特殊法术造成现在的状况。

尹思萌没有叫停老者，而是停留在原地与其他人一起欣赏虚假的铁花表演。毕竟，老者所为是为了保全西兑的颜面。再者，能够施展连高阶金瞳都无法看破的幻术之人，又岂会简单地被她拦住。

十六年以前，这三人与一众世家子弟谈笑风生、切磋比武、高谈学问是日常。

“你是要帮助南炎太子吗？！”名为如玉的女行刺者愤怒质问。

“不是。”易安直视如玉，“只是来阻止如玉姐姐行无果之事。”

如玉本想反驳，但是易安举起右手打断：“请如玉姐姐你们认真看看这位南炎太子。”

“……”如玉未发现异常。

“！”首先察觉异样的是近两月以来一直暗中观察镜明的紫带少女，“你是白银手环的主人？”

药效已过，镜明的瞳色变回黑色。

“你？！”曾经假扮镜明，后为了掩人耳目剃去一头黑发的少年假和尚感觉一股血气冲上头，脑内闪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玉冲着李奕榆大骂：“卑鄙！”

“如玉姐姐，请莫恶人先告状。”李奕榆挺直腰板，“奕祈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意图谋刺。”

“无冤？无仇？你是认真的吗？！”如玉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奕榆，她预料到李奕榆可能会反驳，但是未曾料到他竟然撇得如此干脆。

“还是说你也是假扮的？”

“在下是本人。”

“呵！我以为你和莲殿下一样，到底你也是殷姬之人！”

“这与我们的母族无关。”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与李奕祈怎么会无冤无仇！！！”如玉愤慨，恶狠狠地瞪着冒名顶替南炎太子的镜明，“就是因为李奕祈和姬氏，五凤家族才会破灭！”

“令五凤家族破灭的罪魁祸首是礼环峰。凤凰妄图取代朱鸟，不忠不敬，论罪当诛。”

“明明就是你们惧怕五凤家族继续壮大，害怕玉妃诞下皇子，让李奕祈太子地位不保，于是利用炎帝的猜忌诛灭五凤家族！你们以「凤求凰」构陷玉妃与任家三少余情未了、珠胎暗结，礼家主为了捍卫玉妃清白才会带领五凤誓死反抗！”

自始至终一头雾水，除了已故南炎太子李奕莲以外一无所知的镜明终于遇到了其他能理解的词语——凤求凰、玉妃和任家三少。

明镜常常感慨南炎总是出悲情虐恋，例如《乐安在》《凤求凰》和《陈塘火莲》等等。

东林西清、西兑二美之前是荆山有抱玉，沧海有遗珠。

玉妃，本名礼环真，传闻其美能令美玉自惭形秽以至破裂粉碎。

任家三少，本名任齐寿，世家子弟，据传清风霁月、文武双全。

玉妃与任家三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一曲《凤求凰》定情，人人都相信他们二人终成眷侣。奈何炎帝垂涎环真美色，迎环真入宫，封为玉妃。任家三少心碎，于玉妃入宫当日在莫思寺出家，法号断念。两年之后，皇家微服春游，玉妃竟然在山林之中听到有人弹奏《凤求凰》，寻声而至，只见一位男子于山亭悲情弹奏，丝毫未发现有和尚悄声伫立静听。曲终转身，满面泪水的断念与玉妃重逢。而这感人的一幕，恰巧被同样闻声而来的炎帝与周皇贵妃姬氏撞见。炎帝大怒，断念被碎尸万段后烈火焚毁，玉妃被赐鸩酒弃尸荒野，年仅二十。传说，焚烧断念尸体的烈火飞出一只凤鸟，玉妃被弃尸的香山飞出一只凰鸟，二鸟比翼齐飞，消失天际。

话说回来，按照辛如玉的说法，玉妃死前竟然怀有身孕？这……

暂且不问玉妃腹中胎儿的生父是谁，《凤求凰》故事中确实是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周皇贵妃故意设计令炎帝撞见玉妃与断念重逢。

镜明再细细回忆昨日恶补的南炎皇室知识，才惊觉自己所扮演的南炎太子李奕祈的生母周武皇后，正是原来的周皇贵妃姬氏。

殷姬……李奕榆的生母是已故靖文皇后殷氏。

看着愤慨的如玉和相对冷静的李奕榆，镜明五味陈杂。

镜明用余光扫视身旁的昴江，昴江表情并无变化，沉默静观。

李奕榆叹气，放弃与如玉理论，将视线投向赵易安。

“我不会阻止如玉姐姐。”赵易安看向如玉和她身边的少男少女，“只是，如玉姐姐何必将无辜的后辈也卷进这场纷争呢？”

“为父报仇，理所应当。”黑瞳少年眼神十分坚决，而尹氏少女身体微微一震。

“忘忧，这是令堂为你起的名字，不觉得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吗？”

“大仇得报，自然忘忧。”

“止恨呢？”易安君温润的眼神令紫带少女动容，“你获白虎神加护，本能平安一生。”

“我……”名为止恨的尹氏少女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少年充满期待的黑瞳，“与忘忧一样。”

“易成安！你自己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便算，不要试图教唆忘忧与止恨，干涉他们的人生！”

“我只是不想二人年纪轻轻便身陷囹圄或是命丧黄泉。”赵易安冷淡的语气稍微加重，“假冒西兑英烈家属骗取手环，借铁花表演扰乱监兵城国宴刺杀南炎太子令西兑颜面尽失，昴江国主即便再宽厚也不可能判如玉姐姐你们无罪吧？”

听此一言，如玉不由得动摇，两个孩子都是她亲手带大的，令二人痛失未来她实在于心不忍。

“姑姑，事已至此，不能回头。忘忧从不后悔。”忘忧紧握短剑。

忘忧的坚定令如玉受到鼓舞，止恨又一次为少年心动。

已无退路的三人誓死一战。

“我曾答应过榆罔王如果犯人是五凤遗族，我会亲手将其人头奉上。只要你点头，我便会兑现。”昴江饶有趣味地看着李奕榆。

“不必劳烦昴江国主，在下可以自行处理。”腰间佩剑的李奕榆紧握手杖，向前一步。

开战！

至此，为何身在虎首禁苑对众人而言已然无所谓。

蓝衣女子冷冷地向李奕榆和女行刺者行礼问好：“奕榆殿下，如玉姐姐。”

破岩篁和一位蓝衣女子从两方中线的树荫下从走出。

女行刺者与李奕榆同时反应：“易成安！”“易安君……”

被留在承天庭的人们头脑混乱，他们明明有一瞬瞥见大雨淋漓。但是，大雨倾落之后时光倒流，地上尹氏少女与铁花轻快共舞；空中风火二鸟盘桓且并无异样；无人持器愤怒地冲向南炎太子，南炎二子兴致满满地讨论铁花。负伤的金云英，茫然的白轻行，清水疑惑看向皓月，皓月摇头。

“……”昴江即时明白为何北冥会忽然插手。

“北冥赵易安拜见昴江国主。”蓝衣女子向昴江行礼，“此次并非君上指示，只是易安个人独断，还请昴江国主见谅。”

赵易安，首位获得北冥君之称号的外族女性，南炎炎帝因此事对玄武君颇有微词。因为赵易安，原名易成安，是南炎罪臣之女，五凤遗族。

黑蝶飞过。

尹思萌身旁的昴江变成了一位年过半百、黑发黑瞳、相貌普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