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刘蓓自顾自说了好多话，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又或者说，我压根没听进去。两道闪电击中的人，除了愣在原地之外，做不出任何反应。

电话挂断之后，我想起老曾来找刘蓓那天，刘蓓挽着我的胳膊说我是她男朋友；我想起我们从医院看望过林子皓妈妈之后，回来的路上她挽着我的胳膊一起走......

电话那头，刘蓓正在告诉我关于她小姨邀请我们参加舞会的事宜，如果你已经不记得小姨是哪个了，就想想之前，那个装作自己是被坏人拐卖，甚至还编了一整套戏的那个女人。

我是不怎么喜欢这种人过于多的场合的，毕竟稍微有那么一点社恐的我，对于一群随时有可能侵犯你生活圈的人还是有那么一点抵触之心的。

“对啊，你们准备准备吧，小姨说了，你们必须去。”

“嗯，对，我也得邀请芳芳，不然我一个女生，多无趣。”

“那可不行，”刘蓓怒道：“你必须要去的，不然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

“就我们两个吗？”对于这种突如其来，有那么一丢丢像约会的邀约，我好像并不会过于展现出什么社恐情绪，此时此刻，虽然刘蓓看不到，但我估计她多少也能感受到我脸上那种不太正经、而又流着口水的笑容。

现在想想，我就是想得太多了，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吧。

“也是啊，两个人的话，会局促。这样吧，你把你表弟带上吧！”

一道闪电直接劈中我的脑袋：“啊？我表弟？”

不然！！好好地双人约会，怎么就变成我们四个人出动了？！

“老王，中午一起吃饭啊？”

“不了，你们去吧。”

“要是就我们两个，那我乐意去，嘿嘿。”那种兴奋，以我这个极低的情感控制修为，是藏不住的。

别人也许当是老板是连我带张芳芳一起收拾，其实我心里明白，他那是在保护我免受暴力的侵害，这就是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浪漫。眼看张芳芳那个拳头挂动风声即将砸在我的脑袋上，老板的这一声制止，简直就是恩同再造啊！

人生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教会我们一些道理，就比如现在，生活教会了老板什么叫不关自己的事情不要理，同时教会了他什么叫引火烧身。

后堂的尖叫声和求饶声，打破了刚才英雄惜英雄的美好，我也很自觉地拿了一壶茶水，颤抖着连喝了两大杯。

待一切归于平静，芳芳从后堂杀气腾腾的走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我：“吃什么快点说，没工夫搭理你。”

“烩面。”

说话的不是我，虽然我也想吃烩面。

是林子皓。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张芳芳也看着他，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径直走进来，坐在了我对面。

“两份烩面，多来点肉，算我的。”这句是我说的，虽然我没他个子高，形象好，也没他有野性，但毕竟输人不输阵。

多么硬气的一句话，那时候我就感觉我是绝对的潇洒有魄力，我甚至都想两手往上一搭，来一个帅气百分百的三分球空气投篮，然后狠狠地握拳，做一个欧耶的动作，然后用最拽的目光看着林子皓，傲气的点着头来一顿嘲讽。

但老话说得好，莫装13，装13遭雷劈。

报应这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吃多好的东西，吃个烩面拽什么？告诉你俩，加肉另算钱啊！神经病。等着，姑奶奶这就给你俩端上来。”

面子是啥？此时此刻就是被张芳芳摔在地上，踩了细碎还不忘啐一口痰的湿垃圾。

“你来做什么？”我勉强撑着一点底气，问道。

林子皓看我些许有些不安，笑了笑，说：“你别慌，我不是来找事儿的。”

“我慌什么？”我有些慌乱的说道：“法治社会，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我本来是来找刘蓓的，但她没开门，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也许是单纯不想给我开吧。”

“她不在家，你找我做什么？”

“我本来想找张芳芳帮忙带句话，但是看你在，给你说也是一样的。”

我心情有些平复下来：“那你说吧，想说什么？”

他低下头，有些局促，不停地揉搓着搭在桌上的双手，明显在做思想斗争。我看着他，不太明白这个平日里说惯了狠话，动不动扬言弄死谁，甚至都险些闹进拘留所的人，这时候到底在紧张些什么。难道是想通过我，让我帮他跟刘蓓复合？我去？！那不可能，我是一定不会同意他这种，有损我和我妻子美好未来的请求的。

沉默的太久了，我甚至都开始期待母老虎赶紧把烩面端上来，我好歹先吃着，缓和缓和尴尬也好啊！两个男人坐在这里，一言不发，一个还低着头，不停搓手，这情况，要么是一个再看另一个splay苍蝇；要么就是搓手的准备向另一个表白啊！

画面会是：

【“我......我想让你捡肥皂。”

嗯坏蛋，我不捡了啦！】

呕！这可不行，我连忙问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谢谢你。”

“就是说这个吗？我......嗯？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无之前遇到的时候的那种敌意。

等一下，这是善意的道谢，还是深藏的阴谋？这种不良超龄少年，会轻易道谢？不会是下一秒就掏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的，跟我单挑吧？这种不恰当的人，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说出来的谢谢，让我觉得各种错愕跟不解。

“你说谢谢我？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需要你感谢的事情吧？”我试探着问道。

他依旧很违和的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和刘蓓，你们俩为了我，跑去找王耀汉跟我和解。”

“哦！这事儿啊，这事你得感谢刘蓓，我是没有那么无私的。话说，你为什么要跟人家打架？都什么时代了，好好说话讲道理不好吗？”我问的理直气壮，满是底气。那一刻，我似乎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判着眼前这个破坏社会秩序的恶人。

不过等后来知道真相之后，当初说得有多义正言辞，后来打在良心上的“巴掌”就有多狠。

当时的他愣了很久，现在想来，他一定是在回忆那个放学回家的高中女生；回忆那个拦着女生不让回家，当街跳戏的王耀汉；回忆硬扛着拳头护着女生逃走的自己；回忆女生不见踪影、绝对安全之后，暴打了王耀汉的那个傍晚。

“为什么打架不重要了，”他脸上依旧洋溢着一种笑，我隐约感觉到的一种淡淡的，有些暖的笑，“你们能不顾安危为了我去找那个人渣，我真的应当跟你们说声谢谢。”

“啊好吧，不客气。”

“还要感谢你们，谢谢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妈妈请护工，钱，我会还给你们的。谢谢你们，因为有护工照料，我不在的时候，妈妈没有遭罪。”说到妈妈，林子皓的眼神有些迷离，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听到他这么说，我竟然在那一刻，用一种施舍者的骄傲口吻说了一段我之后会很后悔、很后悔的话：“哎呦，不客气，这都是应该的，我们也不是冲你，就是为了阿姨不要遭罪。我见到阿姨的时候，就觉得阿姨看起来好温柔、好慈爱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拜托你，往后让阿姨省点心，不要再四处打架了。一把年纪了，就该好好考虑往后的日子。”

他只是微笑着点头，没说话。

我拿起茶杯，打算喝点，顺嘴问道：“对了，阿姨怎么样了？”

这时候，我余光打量到林子皓的右臂，上面别着个黑色的东西。

孝牌！！！

啪！由于突如其来的震惊，我没抓稳的茶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这一声招来了芳芳：“干嘛呀你！王二憨你有完没完，告诉你杯子等一下照价......”

大概是顺着我的目光，她也看到了林子皓右臂的孝牌，她没说完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你们坐着吧，我收拾。”

我真是个混蛋！我为我那一刻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而感到耻辱，我在心里骂了自己很久，正打算道歉，林子皓突然说：

“我妈走了。”

我想说的话，在那一刻哽住了。

“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真的会错过陪伴她的最后一段时光。”

他喝了一口水，微笑着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会做任何让她老人家担心的事了。我保证。”

我依旧在自责中无法自拔，没有说一句话。林子皓则站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正打算说点什么，他忽然又站住，转过身对我说：

“我知道你喜欢刘蓓，其实我也很爱她，但是，这一次，我是真的退出了，你加油。”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我连忙喊他：

“等一下，这儿还有两碗面，你不吃，我可吃不完啊！”

只听外面的林子皓大喊：

“我去买包烟！！面上来以后别偷吃我肉啊！兄弟！”

“店小二”把抹布一抖，架势一摆，锵锵锵锵，近上前来，左手捏我耳朵，右手点指，又捏住我鼻子：“癫狂的匹夫！苍髯的老贼！真当是罪该万死，生则斩首，死则鞭尸！王二憨你活腻味了是不是？敢跟老娘叫板了？”

“你俩安静会，满前厅都是你俩的声音。”老板看到我跟张芳芳又掐上了，赶紧拦道。

我拒绝了同事的邀约，因为此刻心情不美丽。

要不，我试试对她主动一些？吸收吸收日月之精华，采纳采纳天地之灵气，然后从内心深处将所有的力量汇聚于脸皮，从而让肌体产生一定程度的脸皮增生，然后凭借厚脸皮之神力，大举进攻？

“什么？你小姨邀请我们去参加舞会？？”

扯淡嘛！我但凡有这个本事，能到现在还谈不着女朋友？

浑浑噩噩一下午，熬到下班，撒着欢就回到家楼下。

“兀那婆娘，还不与爷上烧黄二酒，凉热八碟，烧牛肉切它三斤！与某家吃个痛快啊！哇呀呀呀呀呀！”我甩开臂膀，撑起架势，脚踩椅凳，用手点指，直问店小二。

可是邀请我的是刘蓓，那我就不能太过矫情了。

“啊？必须去啊？行吧，我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