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家的小姑娘身上也不是没发生过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诸伏景光沉默了片刻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时候的你，就已经经历了那样的痛苦吗？”

死亡是这么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吗？他感觉自己在生与死的边缘来来回回的徘徊，冰冷的海水使他的感官变得迟钝，肺里呛进的水又让他感觉浑身都在灼烧，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却又什么将他从黑暗的深渊中拉扯回到这痛苦之中来，直到——

浪花翻涌的声音里隐隐约约夹杂着女孩声嘶力竭的呼唤，他猛地坐了起来：“我……？？”

掌心握着的是晴子细弱的小手，他不禁苦笑，最后他还是连累了晴子，怕是要让这个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女孩和他一起被埋葬在漆黑的大海了。

还有刚才在死亡边缘反复徘徊的感觉——

他停顿了。

女孩僵硬了一下，不再呜咽，仿佛在等待着即将降下的宣判一般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女孩的身体一抖，又开始抽泣：“对不起……呜，对不起……”

他立刻就联想到了他在海边捡到女孩的情形。

湿透的衣服，毫发无伤，没有溺水症状甚至还温热的身体。

“该道歉的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晴子。”他将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相信我，晴子，相信我。”

怀里的哽咽声逐渐小了下去，他很快发现女孩的身体滚烫得不正常，大概是因为在海里浸泡了太久，又吹了半天的海风，女孩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大腿上绑着的小刀，拿出来就要往脖子上抹，吓得诸伏景光赶紧夺下了小刀，心里后怕不管哪个小姑娘怎么都喜欢做这样的危险动作。

把小刀拿开后诸伏景光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装备，不仅有小刀，还有一个被密封小袋装着的小巧手机，不禁苦笑——他都不知道，自家小姑娘还会这么思虑周全地在身上携带这些东西——大概是因为曾经在海上漂泊太久，才想要有备无患吧。

诸伏景光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然不见踪影，只有被海水晕染后残留的些许殷红提醒他先前的一切并非噩梦也非幻觉，他暴露身份被追杀，是确确实实发生了的事情，而身上沾染的泥沙和两人身边不远处留下的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则提醒他他是如何被女孩拼命从水边拖到了树林里。

“怎么回事？这几年你和那个金发混蛋到底干什么去了！”松田阵平只好从他手里结过被裹着的女孩，一边带扶着诸伏景光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低吼着质问。

“……你已经看出来了吧，我身份暴露了。”自己也冻得不轻的诸伏景光没有拒绝他的帮助，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算是被我连累的……要不是她，今天我就得死在海里了。”

“你……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上车。”

上车之后，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将车载空调开到了最大，又把车上备用的毯子全堆给了后座上落汤鸡似的两人后坐在驾驶座上，瞟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诸伏景光正在轻轻帮女孩把湿透的衣服脱下后立刻收回了目光，掏出烟后又放下，烦躁地啧了一声：“不能去医院？”

“没有见到尸体，组织不会那么轻易放松警惕，绝对不能去医院。”诸伏景光摇摇头，把女孩用毯子裹好之后，自己披上了松田阵平的外套，接过对面递过来的药盒和可乐，眉头一挑。

“没有热水，你将就着吃了，你要是也发烧的话我可搞不定。”松田阵平从后视镜对他翻了个白眼之后启动了车子，“那你去哪，去我家？”

“……不，东京不安全，我暴露身份八成可能是公安内部有人，我得避一避。”诸伏景光想了想之后，长叹口气，“可以送我们去长野县吗？”

“有信得过的人？”松田阵平多问了一句。

“我哥哥在那里。”诸伏景光垂下眼帘，他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哥哥了，如果没有晴子，大概到死都没法再见哥哥一面，哥哥也没法知道自己的事情了吧……

“……知道了。”松田阵平哼了一声，开车出发。

等晴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T恤衫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她点开雷达一看，懵逼地发现门外两个小绿点赫然是诸伏高明和诸伏景光。

不是，景光你该不是连夜徒步把我捞到高明家了吧？

“才不是啦，诸伏景光是打电话叫松田阵平连夜开车送你们过来的，你昏迷期间松田阵平在这边补了会儿觉之后已经走了。”还没能成功把苏格兰猫偷渡过来的青雾化作一团雾在她身边解释道。

原来如此，是喊了阵平来当工具人啊。晴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之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

会发烧实际上是有原因的，为了走水路跑远，还要能把诸伏景光从水里拖上岸，还拖到远离水边的地方，她用了青雾提供的临时大幅度增强力量的道具，副作用就是效果结束后会发烧，加上她确实着凉了，才烧了这么久。她虽然当时就想给自己来一刀结束副作用，但也猜到诸伏景光会阻止她，已经提前叮嘱青雾盯着，万一出事了直接不顾后果地启用系统代管。

好在后来没出什么事，诸伏景光也成功离开了东京，来到了自家大哥家里避难，不过——突然有点慌怎么破，她记得这个诸伏高明推理能力很是不简单，千万别把她马甲给扒了啊！

她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裹着被单跳下床，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换好了衣服的诸伏景光和坐在诸伏景光对面，和他有七分像的诸伏高明一起看了过来，诸伏景光立刻就站了起来：“晴子！你……没事了吗？”

“……嗯。”她本来想说话，开口却嘶哑得不行，只好点点头——依赖请君勿死太久的她都快忘记生病的感觉了。

“虽然已经退烧了，但还是有危险，景光你先带她回床上躺着。”那边诸伏高明也站了起来，“小孩子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会很不安吧。”

“是我疏忽了。”诸伏景光点点头，走到晴子身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先回床上去吧。”

晴子乖巧地点点头，跟着诸伏景光回到床上之后，被诸伏景光拿被子裹成了一个晴子卷。

晴子：……他怎么回事。

已经撤掉了拟态外形的青雾也不太懂：可能怕你又感冒吧。

毫无概念的青雾和迟钝的晴子并没有意识到十四岁的小女孩只套着大人的T恤衫看起来是怎么一副模样，诸伏景光则是已经开始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打定主意一会儿就去给小晴子买衣服了。

很快，诸伏高明拿着热水和兑好的药走了进来，把东西递给诸伏景光：“是感冒药，再吃一次巩固一下比较好。”

“好。”诸伏景光转手试了试药的温度之后，递给了晴子，发现晴子偷偷瞟着诸伏高明之后不禁笑了笑，“这是我哥哥，放心。”

本来只是观察一下的晴子点点头，接过药就乖乖地喝了下去，再喝了点水之后，感觉沙哑的嗓子舒服了不少。

“已经没事了，晴子，之后一段时间我们都待在哥哥这里，你可以放松点，不会有危险的。”虽然其实自己不敢担保，但诸伏景光还是努力地安抚着小姑娘的情绪。

“嗯……”晴子心说我不是怕你哥危险我是怕他扒我马甲，你哥后期铁铁的红方人我一点不担心。

诸伏高明大概是看出了她略显紧张的样子，拍拍诸伏景光的肩膀：“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聊。”

这就是明摆着让他们两个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晴子悟了，估计在她昏迷期间诸伏两兄弟已经把话说得差不多，但景光和自己显然都有一直没说但瞒不住对方的事情得谈了。

好在她已经差不多想好怎么应对了，既然可能扒她马甲的诸伏高明贴心地离开了，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忽悠景光了！

景-好忽悠-光：……

与此同时的海边。

天才刚蒙蒙亮起的时候，琴酒派来搜索的人已经把附近的海域都找了一遍，但遗憾的是，只打捞上了一些破损的衣物。

见有人走了过来，也是一夜没有合眼的赤井秀一呼出一口烟，从原本靠着的车上直起身来：“怎么样？还是没找到吗？”

“非常抱歉，莱伊大人，这边的水域很深，但我们找到了破损的衣服……”那个下层人员犹豫了一下，“天快亮了，请问还要继续找吗？”

“……不，天亮之后容易被港湾区的工作人员注意到，把找到的东西都带回去。”

看着下层人员走掉之后，他叹了口气，扭头就看见波本走了过来：“如何？”

“周围埋伏的人员没有发现附近有人从水里上过岸边的痕迹。”降谷零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我可是瞄准他心脏打过去的，苏格兰不可能还活着。”

“小孩呢？找到了吗？”赤井秀一追问道。

“没有，不过既然没有人上岸过，肯定也淹死了。”降谷零哼了一声，“我会让人盯着警察和医院有没有接受到人的。”

“都已经掉海里了，八成是找不到了吧，可惜连手机之类的东西都没找到，简直像杀了个幽灵一样。”赤井秀一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悄悄祈祷那个孩子或许有可能还活着，被退潮的海水带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去，也许能逃脱组织的追捕。

“你是在怪我那个时候开枪了吗？”降谷零挑眉，语气沉了下去，“你该不会真的动了什么恻隐之心想放过他吧，莱伊，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这么有爱心的人。”

“他的能力很出色，带着个小孩还能跑了那么久，如果能够抓住把柄的话，让他为组织效力才是最好的做法。”赤井秀一瞥了他一眼，回答道。

“哼，公安都是群不懂变通的家伙，就算是策反了也只是养虎为患。”降谷零自黑起来是丝毫不遗余力，“你觉得琴酒会同意留下他一命？别忘了，这次的功劳是我的，你这家伙自己去给琴酒解释吧。”

指望他帮莱伊打掩护？做梦，这种家伙被琴酒怀疑就最好了。并不知道赤井秀一也是卧底的降谷零在心里愤愤地想到。

“不劳你费心。”赤井秀一哼哼了两声，扭头离开。

等他走远之后，降谷零才抬起手，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拳头，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银色的猫咪发卡。

“晴子……”

电话很快挂断，他加快脚步跑到了停车场，连身边同事的招呼都一并无视掉，发动车子飞快地驶往了刚刚得知的地点。

在树林里找到浑身狼狈还抱着一个小姑娘的诸伏景光的时候，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就搭在了诸伏景光身上，却被诸伏景光拉下来裹住了发烧烧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

是他太没用了，被小姑娘救了之后，仅仅这么一会儿的痛苦就让他几乎失去意识，还让小姑娘费力把他一个大男人拖上岸。

自动帮晴子想出了准备周全的理由后，他用一只手把浑身发烫的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从密封袋里拿出了手机，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落下悬崖的瞬间，诸伏景光以为一切都完了。

“喂，哪位啊？”

接起电话的时候，松田阵平刚刚下了夜班，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补眠，却在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之后倦意全无：“诸伏？你这家伙，居然还活着啊，你……”

原本带着些惊讶和调侃的神色在听完下一句话之后变成了难得一见的凝重，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见他终于恢复了意识，身边的女孩立刻扑进了他的怀里，或许是还顾及着他们被追杀的处境，低声呜咽了起来：“光……你醒了，太好了，你没事……”

把女孩揽入怀中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身上都只剩下单薄的的衣服，甚至还保持着湿透的状态，瘦弱的小姑娘在海风中瑟瑟发抖着：“晴子，我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