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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第十四章·雨夜听灯

  • 作者:糯米紫薯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9-24 17:59:34
  • 字数:12812字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可我却听不出来几分怒气。许是深夜归来太累了,他已经是无力与我争锋斗气。但片刻之后,我就知道我错了。

那个被我扔出去的枕头又被他扔了回来,正正好、不偏不倚砸在我脸上。他扔枕头的力道十分大,大到我被砸得一仰头,撞在了一旁的窗框上——咚的一声响。

安静了良久,他的好性情像是给我的沉默给磨光了——兀地沉下脸来。

“见到我你没点反应吗?死了还是冻傻了?”

那感觉,像是在做梦。

“聂思琰,几日不见,你长本事了。”

我抄起手边的一个枕头,冲着他狠狠砸过去。

“江晚吟你要死!”

我没出声,一点都不想理他。

江晚吟皱着眉,叮当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单手接住了那个朝他飞扑而去的枕头。

我的眼泪掉了两滴,也就掉不下太多了。

衣料窸窣的声音擦过桌角,先是细密的响声,停顿片刻,而后又缓缓地朝我这边移动过来。

我抬起头,看见江晚吟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言表的神情。他还是皱着眉,却不似往日里那么不耐烦。杏眼睁圆,里面是几分不确定的担心和犹豫。两片薄唇轻启,像是要说些什么。江晚吟没有再一下下地转他的紫电,那一双手微微向前探着,像是想要抓什么却又不敢,最终只是悻悻地收回去似的。

见我满面不爽地将枕头扯下去怒视着他,江晚吟反倒是如没事人似的松下了肩膀,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坐回了原位。

“骗子!混蛋!不要脸!”

“嘁,谁稀罕你这枕玥殿。好笑!”

我自然是怕的——外面雷声滚滚,大雨未歇,阴气极重。但我也知道,仙府均有结界阻挡外界的浊物。所以,一般的邪祟是进不到仙府之中的。更何况莲花坞本就建在了云梦的福泽之地,枕玥殿更是莲花坞中灵气最盛的地方,说什么都不可能有邪祟的。

而且早些时候我尚同锦儿一起走过一趟,如今已经不再怕得那般心惊胆战了。

这下想起来早些时候,我更是生气了。我好心好意、巴巴地去给他挂个破灯笼,谁知道人家根本不领情,回来该如何还如何。说起来,我这是气江晚吟,也是气我自己——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着他呢?

我一把推开门,跨过门槛走出屋去。雨帘顺着屋檐坠下来,弄湿了门前的一片。好在两旁有抄手游廊,其上皆覆华檐,不然我如此回去非得给淋透了再换一次衣裳不可。

秉着有礼数的想法,我在盛怒之余还能有心思转身给江晚吟关上房门。回过身,撞进我眼里的正是他绷直了的后背,和放在膝上的攥成拳的右手。尽管屋子里烛影摇晃,一旁的炉子里还煨着鸡汤,小小的瓦罐噗噗地冒着热气——一派温暖的景象。

可江晚吟坐在那里,与这样的景色格格不入。他更像是独自一人置身于冰冷的雨夜,被滂沱的大雨冲刷着脊梁,被雷声惊动了心肠,被闪电惊心的模样。

“怎么,吓得不敢走了?”江晚吟如此着急地嘲讽我,并不是因为他察觉到我的心惊——他才是那个被惊着了的人。

“勉为其难给你在外间打个地铺。”我这才意识到,江晚吟这是在留我,是在让我留下来陪一陪害怕了的他。

可我仍旧负气,觉得他就算有些怕,也应当态度好一点留我。而不是如此嘲讽一通,期待我刚好也同他同病相怜。我偏要走。

我重重地撞上他的房门,还隔着门给他喊了一句,“江宗主好梦!”,便离去了。

决心下得十分坚定,可行至出了枕玥殿的大门,我又走不动了。我气恼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深恨自己怎么如此不争气。但最终,我还是向我的两条腿妥协了——任由它们带着我回到了江晚吟的房门前。

到了门前,我又开始纠结了。我明明说了要走的,回来了江晚吟岂不是要笑话我?可我要是直接捅穿了他害怕,又太不给他面子了。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好一个权衡之策,只能揪着袖子在他门口来来回回地打着转儿。

但我忘了,修仙之人的五感比普通人强许多。所以,过了不到半刻,门就给刷地打开了。我被薅着后衣领拎进屋里,耳边是江晚吟不耐烦的声音。

“你转悠这么久是等土地爷显灵送你回去吗?还是我这屋里有什么邪祟让你犹豫这么久?”刚把我放下又像是没过瘾地继续说道:“不是说不怕吗?不是不稀罕我这枕玥殿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利索?哦,知道了,方才是不好意思进来?”

“没关系,君子一言才驷马难追。”他特意咬死了“君子”这两个字,“你还算不得君子,可以说话不算数。”

江晚吟今日格外话多,就像是他能从嘲讽我这件事上获得极大的快乐似的。我心里直纳闷,我究竟喜欢他什么呢?若从前江澄也是这般,那我恐怕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觉得,若我不做出些什么反应任他这么说下去,这样待一晚上我必定是要发疯的。

我抬起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锤了一下。正当他龇牙咧嘴要反击的时候,我又抬脚在他腿上踢了一下。

“我就是怕,如何?”我看着他的手直奔我的脑门,一看就知道又想弹我额头。“不敢直面自己心魔的人,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江晚吟的手静止在我额前,一双杏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里面是的的确确的震惊。

我觉得没什么可丢人的,觉得丢人无非是他死要面子,宁可活受罪也不肯说实话。但越是不敢看,就越是害怕,甚至还要害怕别人知道。承认了,反而坦荡许多。

我扒拉开他的手,气哼哼地爬回窗边的小榻上,缩进还有余温的薄被里。也不知道今晚哪来这么大的气,我缩在窗边对着江晚吟说道:

“江澄,帮我盛碗汤。”

“你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盛?”

“害怕!”

“行!”江晚吟被我气笑了,愣是站起身亲自给我盛了一碗汤,咣一下蹲在我面前的小几上。“吓死你!”

汤放下了,江晚吟的人也跟着坐下了。看他一脸屈尊地坐在小几的对面,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默默低头喝汤。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下着,但比之先前也算是小了些许。寂静之中,我依稀听到雨珠落在荷叶荷花上的声音,噼噼啪啪的,给夏夜也平添了几分诗意。本该是“留得残荷听雨声”,可此时我却觉得,这夏日的“浓翠落玉珠”更为清脆悦耳,伴着几声蛙鸣,一缕烛影,几分氤氲的热气,就成了一曲闲情逸致。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这话说出口也是吓了我自己一跳——我何时管得这么宽了?往常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如何能问出口呢?!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已经是难了。我只能心里安慰自己说是太困了,脑子犯迷糊。嘴里赶紧解释,生怕给他误会了。

“你若不想说,就算了。”“路上遇到些事情,雨又大,耽搁了。”

江晚吟的手肘支在膝盖上,两眼望着前方,声音平和,就像和他说话的人是江厌离而并非我聂思琰一般。良久,他又说了一句。

“此时回来,我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回荡在我耳边,引起了我无限的遐想——

江晚吟说他尽力了,那他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还记得我说要等他用晚膳,还记得说要在五月初三回来。

“江澈他们呢?这么大的雨,你——”

“我让他们歇在云梦界门出的客栈了。”

我的心,跟着他嗓音的每一次起伏震动着。

原来,他都记得——深夜之时,大雨滂沱,他犹记归途。

“噼啪”一声,心中的不快像是那朵灯花,响作满城的烟火和无尽的快乐。

“江澄,你这儿有剪刀吗?”

“你要剪刀做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小小的烛火在他鸦色的眸子里轻轻地跳动着。

“剪灯芯啊。”我又拢了拢被子,故作惊讶地看着他。“灯芯爆了若是不剪,会倒霉的!你不知道吗?”

这理由是我胡诌的,关于灯花我记得最深的便是“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啊,何当共剪西窗烛?便允我这一点私心吧。

“你们女儿家都如此多事吗?”

“都?”我皱起眉头看着他,心里盘算着除了虞茗姬和江厌离之外江晚吟还和哪些“女儿家”有过交集。“还有谁和你说过这样的事吗?”

他立刻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没什么。”说着从腰后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我,“剪刀是没有,只有这个。反正是要把灯花弄断,挑断应当也是一样的。”

“你自己挑吧,我不会。”

我看着江晚吟的脸,心里郁闷至极——怎么会有他这么楞的人?!

而且,他那一个扭头却是让我想起许久以前的一段对话。那还是在轩哥哥婚宴之时,那天夜里我问他可是有喜欢的姑娘,江晚吟避而不答。现在我确定,他是有的。只不过,既不是我,也不是虞茗姬。仅此而已。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坐在江晚吟的对面。只是觉得腹内的热汤搅和着,送上了烫、痛、酸、苦等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起涌上心头。顿时间我便没了食欲,悻悻地放下勺子不再说话。

片刻后,江晚吟却递了另一把刀给我。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一次接受他看傻子般的目光。

“不会挑,切你总会吧?”

我瞧着他手中冲着我的刀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接不该接。

“我给你用刀背顶住,你切断不是一样的吗?”江晚吟又开始不耐烦了,“你是非得用剪刀吗?”

我没心情和他吵架,只是沉默地接过他手中的刀,按照他的说法切去了那一截灯芯。

烛光在我眼前飘飘悠悠地晃着,我不想去看江晚吟,于是就紧盯着那团小小的火苗,放空了脑子。什么都不想,免得徒生烦恼。渐渐的,那团温暖的灯光开始模糊,连带着周围的物件也模糊了边缘。

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有人抄着我的腋下把我吊在胳膊上。

“聂思琰,你起来去屋里睡。”

“我不去。”我身子一软又缩回榻上,江晚吟却少有地没发火,而是继续和我扯这些没用的话。“外面寒气太重,你去里面再睡。”

说着,又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带起来。

“我不去里面,去里面要睡地上。你不嫌硌得慌,我嫌硌。这儿刚好有个小榻,不至于连张床都舍不得给我睡吧?”

果然,江晚吟不出声了。我以为他是同意了我的说法,准备放任我在外面睡了。正准备躺下,安然入眠,却被一股极强的力量直接拖了起来。

我近乎是被连拖带拽地给往里屋拉着走,跟在江晚吟的身后我是又惊又气,一时之间都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话来骂他。就那么跟着他往里走。

走进里屋,我就被一阵极其浓郁的药味呛了一口。这一下,我也忘了要骂他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拽起来了。我晃了晃他拽着我的手,“怎么这么浓的药味?你受伤了吗?”

江晚吟侧脸之时我看到了他面上懊恼的神色一闪而过,而后他便直视着我的眼睛,“没有,只是寻常药物而已。”

“你家是医修吗?”我简直是被他这蹩脚的谎话弄得哭笑不得,“哪个剑修宗门宗主的寝卧会有这么浓重的药味?”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纠结要不要和我说实话。

“你不和我说实话咱们俩今天晚上谁都别想睡。”我甩开他的手,抱着胳膊看着他。

“安眠的药。”

我一下子傻在原地——这是我没想到的答案。

“满意了吗?”

我看到他眼里跳动着的火星,那种被人发现秘密的愤怒,我知道他和我交代实话了。我张口想问他为什么睡不好,可话在嘴边一转,又咽了回去。人睡不好无非是心事太多,可究竟是什么心事,这不是我该问的。而且,他若真相告诉我,就告诉我了,用不着等我来问。

“怎么这么浓?寻常用来安眠的药物不该有如此大的药味。”

江晚吟不理我,自己走到柜子边从里面拿出一条新的被子扔到床上。自己将床上的那一条抱起来,另一只手拿着那只盛着黑色汤药的小碗,擦过我身边就往外走。

“放下。”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把他拉回来。

“聂思琰你别多管闲事了,睡你的觉去,不然你就在外面屋檐底下给我躺一晚上。”

“江澄,”我想我是第一次如此强势地跟他说话,“我说,你去给我把手里的药,放下。”

我见他张嘴想要反驳我,又加了一句,“你若是日日吃这么浓的药,伤身。”

江晚吟没动,也没有再反驳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抱着被子。

我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碗。夺了两下没拿下来,便抬手一拍他的手腕。江晚吟松了手,我也就把那只小碗取下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聂思琰,你别无理取闹。”江晚吟似乎是累了,也没心思再和我吵一架。只是疲倦地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我明日早晨还有政务要处理,没有这药我睡不着。”

“一个时辰,若你还睡不着我就把药给你。”

“那这一个时辰我干耗在床上有什么用?”

“你去躺下吧,既然睡不好就你睡床。我在一边铺两床被子凑合一下算了。”

我把话题岔开了,因为要说一个时辰让他在床上干瞪眼自然不是,但要说做什么我又有点不好意思。

可江晚吟比我想的难哄许多,不彻底知道我的想法他是动都不肯动一下。我见他一脸执拗地抱着被子站在那儿,一时间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伤脑筋。

“我近两日在镇子里见到有妇人哄自己的孩子睡觉,觉得那歌儿还挺好听的,就学来了。”我侧着头不敢看江晚吟,怕他笑话我。“我就想试试,看在你身上有没有效果。总比吃药强些。”我说着只觉得耳朵发热,“你若真是不愿意,就算了。”

“一个时辰,到了把药给我。”

我惊诧地看着江晚吟抱着被子走回床边,将床上那一条被子叠了几折铺在地上,自己则外衣也没脱就干脆利落地上了床。突然间,我心里有些想笑。

“你还真不客气。”我走到榻边坐下来。

“聒噪。”江晚吟一扯被子,愤愤地转了个身,背冲着我。

看平日里高傲冷漠的江宗主在被子里裹成一团,我竟也觉得有了几分可爱。于是,我回忆着那个妇人和从前姨母的样子,一下一下拍着江晚吟的后背,嘴里模模糊糊哼着那首云梦的小调。

起先,江晚吟整个人还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但在那首小调温柔的歌词里,还是一点点地松散下来。

蜻蜓过水,燕拂柳梢,

天朗气清,平湖无浪。

小小少年郎,束发正昂扬,

手中执长剑,腰间佩琳琅。

勇走天四方,何惧地无量。

小小少年郎,快快长大吧,

小小少年郎,要去行走四方。

这是我不熟悉的南方调子,唱的歌词也是七七八八。但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江晚吟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他的肩膀随着呼吸浅浅的一起一伏,星星点点的温暖如烛光一样充满了心间。

我见他睡熟了,便悄悄起身。来到桌边,将那一碗浓重的汤药倒进痰盂里,转身出了里屋。重新缩回小榻上的锦被中,我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安然睡去了。

这倒是给了江晚吟做文章的机会。他接话接的如此之快,近乎是在发现我“犹豫”的瞬间,那句嘲讽的话就说出了口。

“怎么,吓得不敢走了?”他虽是背对着我,但从声音来说我都能想象他面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只是我气得有些发昏,并未注意到他声音里的异样。“你若是怕我这莲花坞里有什么邪祟给你吃了,也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在外间打个地铺。”

于是,我更生气了——

他至少该给我解释一下究竟为何晚归才是。可他现在却坐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喝着温热的鸡汤,对我的生气熟视无睹。

烛灯飘忽之下,江晚吟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也在模糊了的明暗之中变得温柔了许多。我望着他那双拢着一捧火苗的杏眼,愣愣地看了他许久——

我决定,立刻离开这个让我气得要爆炸的是非之地。

于是,我从小榻上跳下地,蹬上我的绣花鞋,对江晚吟那句“半夜三更你还跑哪儿去?生怕染不上风寒?”置若罔闻。甚至在经过他身旁时可以扬起了下巴,瞥都没瞥一眼他是何等神情——但我心里是后悔的,我很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等我走到门口,正推门之时一声炸雷伴随着雪亮的闪电震彻了雨夜。这一声雷来得突然,我毫无准备地被吓了一跳,推门的手也不自觉地跟着顿了一下。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我——

霎时间,一阵狂怒自丹田而起。我气他的不声不响,我气他的晚来夜归,我气他的不守承诺,我气他的口无遮拦,我气他的“铁石心肠”,我气他的不知好歹,我气他太多太多,多到那怒气如泉水一样从眼睛里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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