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听他们说完道：“好了，没有旁的事了，让我静静。”

她短促的呼吸，小心的换气，终于把卡在胸腔里头的那口气给喘匀了，抚平了。

说完抓了抓林承遇的耳朵，带着几分疲惫的问他：“你听见了没有？”

明祯道长的药也并不是像徐凌庚形容的一点效果都没有，上官雁检查了林承遇的外伤，发现除了头部以外，其他地方都还好，只有一些擦伤。

上官雁脸上反而没有眼泪了，就是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动了位子，血管里头的血好像也不受约束了，突突的往外流淌，然而张嘴却说：“没事。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上官闲跟石砚很快就把寿衣脱下来，叠好送了回去。

上官雁也没客气：“把他身上的寿衣给我扒了，谁的馊主意？”

上官闲嗫喏：“是高先生亲自去借了咸州一位耄耋老寿星的寿衣……”

上官闲一会儿端着水盆过来，给林承遇擦了擦脸。

以高先生的心气，连菩萨都不拜的人，能想到这法子来给林承遇冲喜，上官雁都能领受这份情谊。

只是如今林承遇没有醒过来，她也没心情跟人说太多，自己疼得就受不了了，躺平。

上官雁睁着眼看见，抬手叫他：“闲儿。”

上官闲连忙放下水盆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这样就不会流眼泪。

上官雁看着弟弟，他们一母同胞，天然的就有一种亲近，彼此就算不能感应对方的一切想法，也能明白对方的感情。

上官雁这才想起来，之前就说了是高大人说给林承遇冲冲的，她之前过耳就忘，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当即汗颜，口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强硬了：“你给他脱下来吧，还回去，就说人保住了，谢谢人家，再叫王成备一份谢仪给那老人家。”

她张嘴：“师兄。”

徐凌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的额头有一块擦伤，很红，不知道将来结痂后会不会落疤。

其实她右侧也有一块的，是小时候跟着他出去玩被人撞了，一下子撞到了石头上，被鬓角的头发一挡，现在看不大见了。

当时她哭得那么厉害，张着手道：“师兄抱抱我。”

他却厌烦，不喜欢小孩子哭闹，那时候的他，恨不能这小孩子一眨眼就长大，就冷静，就成熟，不要哭了，安静些。

他很敷衍的抱了一下又松开，却跟她讲条件：“不要哭了。”

她果然没再哭，被他抽抽搭搭的牵着手到了溪边，用溪水给她洗了洗。

现在她长大了，冷静或者成熟，却都跟他无关。

他开口：“你好好养着，林承遇的功绩，高御史会上报朝廷，我也会帮忙看着的。”

上官雁的手指慢慢的蜷缩到手心里。

她张了张嘴，眼睛眨了四五次，才把眼泪眨下去：“好，谢谢。”

师兄妹一场，到如今相顾无言，徐凌庚有心弥补，可是她的丁点抗拒都被他放大到一种不可原谅的地步。

上官雁半梦半醒，感觉到徐凌庚在屋里坐了很久，直到她咳嗽一声，他才仿佛惊醒一般的站起来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上官雁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高师娘扶着她慢慢下地走路，都忍不住说：“之前那大夫说你这样的得躺上半年，要不咱们再找旁人看看吧？”

这几天其实陆续有大夫过来替林承遇看病，他昏迷不醒，大夫们每每只说预备后事吧，上官雁不肯放弃，说了一次重话：“他还有呼吸，难道你们要活埋了他吗？”

干脆以后都不许大夫上门了。

因为那日开闸通水的天象异常，这几日外头已经有了许多风言风语。

有的说：“河神发怒，高御史亲自跳河，才平息了河神的怒气。”

也有不同看法者：“哪里是高御史跳下去，分明是高御史送了一队童男童女下去，这才让河神息怒的……”

描述者言之凿凿，就像亲临现场亲眼看到一样。

那日河堤的人不少，可是下着雨，能完全明白前因后果的也就那么几十个人，这几十个人可比不上广大百姓的构思能力，后期被这些人一说，闹得眼见为实的人也开始动摇了……

说来也不怪大家这么发散，那日的天象着实怪异，更怪的是，等上官雁背着林承遇上了岸，却一下子天晴了。

上官闲听见了，不由的来跟上官雁说几句。

上官雁道：“算了，随他们去吧。”现在河渠修好了，还要看明年春里如何，春汛跟夏汛如果能平安渡过，等冬日河水少的时候，可以断流重新挖挖淤泥之类的。

好歹算是林承遇参与的头一个大工程，眼下只要他好好的，便是功劳簿上没有姓名，她也认了。

又过了几日，林承遇照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上官雁却能行动自如了，她能动弹之后，先去水里泡了半天，要不总是觉得自己还在泥浆里头。

等泡完出来，坐在床边跟林承遇说话：“你快点醒过来吧，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全身都抹上泥巴！”

来人没有回答，轻轻地坐在她身边。

是徐凌庚。

上官闲道：“姐，王成想请示看什么时候给家里送信。”

上官雁道：“叫王成他们几个商量着办吧，咱们家那里，不要叫他们过来了，只知道这件事就成。”

高师娘一边看林承遇吞咽，一边默默地哭：“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

“你也别在这忙了，去收拾收拾自己，然后好好的歇一觉，外头那么多人呢。”

她说完就闭上眼睛，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只觉得脑子里头还是轰鸣。

有人开门进来，她道：“不是叫你去歇着？”

她指挥上官闲：“帮我把他挪到我屋里去。”实在无法忍受这些人将林承遇放在门板上，心火突突的，哪怕他们说是“冲喜”呢，也受不了。

上官闲不愧是亲弟弟，见姐姐不高兴，等安置好了林承遇，就凑到上官雁面前道：“姐你先躺下，有事儿你指挥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