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光芒近了。

不是鬼火，灯笼被提在穿着暗红色斗篷的人手里。

“怎么办？所有你所爱的，最后都将离你而去。”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

石莲笑了笑。

那灯光昏黄一团，飘忽诡异，像是数团鬼火。

秦妩忍不住，看了身边的黑衣少年一眼。

慕容伤眉眼沉沉，没有什么情绪。

十几位提灯人在前，后面跟着一顶白色轿子。

几人衣摆猎猎。

忽然间，从石阶下，亮起两串流灯。

一行人，悄无声息，在被冷雨浸湿的夜幕里，朝着石阶之上，天寿寺的山门行来。

石莲的注意力瞬间从他们身上，转到那轿子上。

他脸上的阴郁邪气仿佛都被夜风吹散。

从松林吹来的夜风，带着松枝淡然的香味。

带着笑意，撩开轿帘，朝里面看过去。

灯笼光芒在夜风里摇来晃去。

石莲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飘忽不定。

他整个人探入轿中。

一抹雪亮剑光从里面疾射而出，直直射向石莲面门。

石莲面色转冷。

长袖一卷，衣袖飘荡，内力涌出，兜着那剑光转了个方向，直接没入松林里。

“你是何人？”他怒喝。

轿中人不语。

杀招迭起。

不过七八招，那轿子不堪重力，咔嚓碎成数片。

穿着白衣的人从轿帘中露出身形。

身量修长。

长发被一根白带绑在脑后，脚尖点在断裂的轿子上，衣袂飘飘。

石莲：“灵儿呢？你们把她带去了哪里？”

他那双琉璃色浅瞳里，眨眼间漫开血色，极为可怖。

脸色也变得阴冷狰狞。

周身的骨头都发出咔嚓嚓的轻响。

伴随着石莲的怒吼，山门外的树林里，沙沙的声音传出来。

有东西从地下扑簌簌地钻出来。

猩红色血瞳，在松林中次第亮起，满山遍野，根本辨不出数量。

熟悉的腥臭味随夜风吹来。

秦妩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天寿寺，分明已经被闇月教的可怕尸鬼包围住了！

它们之前潜伏不动，眼下得到了号令，嘶吼着，朝山门围拢而来。

夜色中，只见无数双猩红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慕容伤神色凛然，提着一把黑色长剑。

对秦妩说：“去大殿里。”

说着，将她轻轻一推，推进山门里。

一股强劲的气浪随之朝慕容伤轰击过来。

慕容伤提着剑，轻飘飘掠开。

只听得一声巨响，天寿寺挂在山门上的匾额，碎成无数木屑。

秦妩站在山门内，朝外看去。

隐藏在松林里的所有怪物，像是嗅到了血腥的妖兽，将山门前的人团团围住，杀气四溢。

秦妩把手掌合拢成喇叭状。

对着外面的夜幕用尽全力喊了一声：

“——慕容伤，千万不要死了！不然我立刻就去嫁给别人！”

喊完之后，山门外响起轰隆隆的声响。

秦妩朝后退了两步。

转身朝大殿跑过去。

烛光温暖如海。

金身佛像慈悲温和。

秦妩在僧侣的经文吟诵中，跨进殿内。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大殿内，和尚们还在诵经做晚课，似乎跟之前那些普通的时日，并无区别。

忽然间，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来。

“喂，你没死啊。”

佛前的蒲团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人。

正托着腮，斜着眼睛朝她看过来。

不是殷小小那个麻烦精，又是何人？

秦妩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殷小小身上穿着很华丽的礼服，里外足有六七层。

白色锦缎，绣着层层暗金色桃花纹。

在这礼服的衬托之下，倒的确有几分圣女的光彩。

这不会就是石莲之前跟她说的，换衣服吧？

他果然做了两手准备。

一边把她俘虏过来，一边还把殷小小捉了来。

殷小小冷冷勾了勾嘴角。

“你不是也在这里么？”

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这不是好端端没什么事么？”

“你可知道，大都护府的周少将军，找你找得都快疯了。整个天水城都要被他掘地三尺了。”

秦妩想到昨夜她被捉走，周翊失控的模样，皱了皱眉。

“他没事吧？”

殷小小：“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事？”

说着，目光落探究地落在她身上。

“不过倒是奇怪了，你们俩不是没见过几次么？怎么他就一副永失所爱的样子了？”

秦妩听得心头一跳。

“别胡说八道！分明是，石莲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我捉走，他怒急了而已。”

殷小小挑眉：“是么？”

到底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快把八卦都放下。

殷小小对秦妩招手：“你过来坐。”

秦妩站着没动。

“过来干嘛？你还不赶紧走？难道不知道这天寿寺，已经被石莲布置成天罗地网了么？”

殷小小横了她一眼。

“谁的天罗地网还说不准呢。放心好了，你跟着我，死不了的。”

殷小小不是在大都护府被石莲掳走的。

她奉了师门之命，故意回了凤池坊，才被闇月教徒抓起来，送到这里来了。

至于为什么师门有这种命令。

据说，离开风临城的时候，玉京三门的那几位大佬们已经推测出来，石莲要在天寿寺搞事情。

所以，伙同梵空寺，已在暗中做好了准备。

这天寿寺毕竟是梵空寺分寺，石莲虽然暂时通过了念和尚掌控住了这里。

到底不如在寺里待了几十年的众僧。

譬如，某些暗道，有些机关。

这些听着没什么大用，关键时刻，却可以扭转乾坤。

今夜，她们就好好看着就行了。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轿子上。

他伸手拦在轿前。

浅色瞳孔亮起星火。

山门石阶并不长，眨眼间，提灯人，带着那白色轿子，已经到了山门口。

“以前，她可以是你的。但是现在，她是我的。”

一行人肃然无声。

在暗夜里，似乎连呼吸都听不到。

石莲再也无心关注他们。

笑意浅浅地问：“小容儿不是最喜欢听母亲吹埙么？前些时日我派了几个擅长吹埙的人过去寻你，你可喜欢？”

母亲，吹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