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官疏忽了，那殿下今日好生休息，明日下官再来拜见殿下。”

裴卿料到这老狐狸不会那么容易接招，但此时也更确定六皇子不在仪仗之中，心里不免焦躁，这督办的事，不就是自己选好了人让六皇子再送进京就成了吗？怎么看这样子，这回不止这么简单呢。。。

这边，裴卿着府尹各级官吏规规矩矩得等候在城门前，知道六皇子不在队伍里是一回事，但既然人家也没打算挑明，那就得当自己不知道这回事，恭恭敬敬平平安安得迎进这吴郡城门。

孙长史临进城门，远远望去官道两旁整齐得列着两队士兵，穿着官袍的各级官吏垂首站着，领头的一人见人来了，忙上前拜首揖手，“下官拜见六皇子殿下。”

刚到吴郡外两里地，孙长史命人将仪仗张罗起来，一路声势浩大得朝城门而去。

“这。。。”孙长史又看了一眼轿辇，“我们殿下舟车劳顿的，今晚还是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咱明日再说？”

裴卿心中想着这老狐狸还想继续装下去，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就只能陪着一起演下去了，“下官已经安排好了殿下住处。”说着挥了挥手，上马领着众人进了城。

城中百姓本就听闻京城有位十分貌美的皇子殿下要来自己这里，街道两旁已是堵得水泄不通，都是赶了个大早抢了好位置要一睹“芳容”的，却没想到尊贵的皇子殿下全程坐在轿辇中，愣是连个囫囵都没看到，各小娘子们频频摇头顿觉可惜，也有吴地儿郎们觉得定是传闻夸大了，这位殿下怕原形毕露所以不敢露面，反正一时说什么的都有，直把杨衍气得直叹气，发誓定要找个好时机让这些愚民好好见识下自己的风姿是不是吹出来的。

打发走了裴卿，孙长史抹了一把汗，抬腿踢在轿辇上，“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早被人听出来了，赶紧滚出来。”

孙长史看了一眼毫无动静得轿辇，上前一步拱手谢道：“多谢大人费心了。”

“晚膳我们在浮香楼准备了洗尘宴，还望殿下能赏脸。”

轿辇里钻出一个战战兢兢的侍卫，“孙先生，可真不能怪我，殿下从没让我干过这种事。”

“不让你干还能让谁干，难不成让我来干？阿风你是殿下贴身侍卫，总比别人学得像一点。哎，别说了，赶紧去找找你家主子，人现在在哪，有什么指示没，哎，这趟差事，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了，”说着见这侍卫抬脚要走，忙加了一句，“别让人发现了，你小心些。”唬得阿风差点从墙上一个趔趄摔下来。

杨衍此时坐在屋中，刚那股热闹劲过去了，街上行人慢慢散去，是夜禁的时候了。

一路在围观中进了一座小花园，“这是当地富商贾家给腾出来的，六殿下先住着，有什么需要就找管家就成。”裴卿向轿辇说着。

这里交代好了，阿风便回转而去，刚到花园围墙外，便眼见着几个黑影向园里而去。

“嘿，大晚上的还有动作啊。”阿风心里想着，一边远远缀在后面。那几人在园里所有屋子都摸了一遍，连柴房也没放过，看样子不像行凶，反而是来找什么的。

待人走后，阿风进了孙长史的屋子，跟他说了殿下的吩咐和刚才那一幕，“没事，定是来确认殿下行踪的，”孙长史一听就明白了，“他们心里有数，但也不敢当面拆穿，明日殿下既然还想再躲一日，必是有了什么发现，照殿下说的做就是。”

而裴卿这里也是彻夜不眠，府邸大堂灯火通明，除了府尹，顾家，谢家，朱家等几个家主终于坐在了一起。

吴郡本地世家，会稽四大世家家主都坐在堂下，相邻间窃窃私语，疑惑着到底何事让这些家主居然都到齐了。

“大人，书院那里依然没问题，人选也都备好，不知大人还有何事让我等漏夜前来？”吴郡张家按耐不住率先问道。

“诸位，今日冒昧让各位大人前来，的确有一事相告。”裴卿坐在上首，看着众人开了口。

“裴大人请说。”

“今日六皇子进城，相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但不知各位可知晓，六皇子不在仪仗中，据说已是早一步进了城。”裴卿说道。

“什么？”众人低呼出声，早一步进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之前所做的打算人家可能都看清了，意味着他们所有的动作也许全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这可是大事啊，作为皇子难道不是只要等着官府将事情办好就行了吗？何必要亲自下场折腾呢，那些纨绔子弟不都是如此做派，就连教训奴婢都不需亲自动手，此时的各位家主真是恨不得当面质问下杨衍，为何不按着规矩来办事，直教自己这帮老家伙着急上火。

“那可如何是好？”朱家家主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处，“之前特意寻了几个资质差的进了书院，算是书院学生，再从书院出去也算过了明路，如果这样。。。”

“先别急，名单暂且不变，实在不行，找几个家族的子弟，想办法许以好处，先除了族，上京输了比试再回来就成。”陆家家主说道。

“哎，这。。。这。。。可不算做是欺君——？”顾家家主心里不安道。

“我们孔家和魏家已经做了准备，这次来就是带来了家族两位子弟，日前已经说服他们暂且出族，这是家族大事，也是整个世家的大事，他们也都应允了，回来必有好处，不会让他们白白担了此事。”孔家家主接了话。

“我们多少年的世家，这皇上一道令下来，可不就想着让庶族之人与我等平起平坐？当年皇上征战，我们出了多少粮食，如今天下太平了，反而想要将我们一脚踢开，再往后，朝堂可都没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了。”张家家主气愤道，都说飞鸟尽良弓藏，可这世道才安稳了二十年，当今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吗？果然庶族出身，怎么心里都是想着庶族之人。

“说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政令正式颁布下来，如今还有机会，就这么办吧。”谢家家主说道。

裴卿捧着茶默默听着下面的话语，他只把消息带到，至于要如何做，也不用自己开口，若是出了差错。。。顶多是个失察而已。毕竟东南道各世家都有人在朝中做事，错综复杂的关系，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卖个好就卖个好，其他的，都有人顶着呢。

第二日，孙长史照杨衍吩咐的，仍旧推了宴会，只让裴卿呈上名单，阿风找了个机会将名单上的三人姓名来历等都告知了杨衍。

“哼，果然如此。”杨衍听了之后不见如何动怒，显然是早有了准备，看来这场大戏是时候揭开了，这帮老狐狸，也该让他们知道如今天下谁才是做主的人。

“让老孙通知暗血阁，将收集到的证据明日一早放在裴卿书案上，若还不知悔改，就别怪本殿下不客气了。”

阿风心惊，暗血阁一向做杀人买卖，什么时候居然也做起了这等事。

暗血阁帮殿下做了这么多事，却不知，背后的主人又到底是谁？

暗血阁的背后之人是杨衍此事，只有孙长史知道，不然，只靠杨衍一人，难道就这两天时间，还能搜集出这许多证据来？那可不是人，是神！

但此时不可说，江湖上的人不能知道，宫里的人就更不能知道了！

“孙先生估计城里大人们已是知道主子不与队伍在一起了，今日借口着主子累着了要休息没怎么着，可明日。。。孙先生来请主子示下。”

“明日就说我水土不服，让裴卿先呈上入选名单便是，其他让老孙看着办。”

但夜禁禁的是百姓，禁不住这夜色中如鬼魅一样的人。

二更之后，杨衍的窗子开了一条缝，阿风倒吊着从窗子里翻进来，半跪在地：“属下来迟。”

孙长史一路担心着自家主子，特别是半路遭了次暗杀，被人发现六皇子原来没在队伍之中之后，就更是整夜睡不着觉，想着既然已经暴露了，还是要赶紧追上六皇子才好，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目的地。

杨衍撑着头慢悠悠得道：“我还以为你要找到三更呢。”

阿风汗颜，诺大一个城里找人可真是不容易，要不是之前留下的记号，指不定真得找到三更呢。

“怎么样了？”杨衍放下茶杯，让阿风起身回话。

孙长史骑着马正好在六皇子车架旁，见车厢里没动静，不动声色的敲了敲车壁，里面默了一默，才慢悠悠响起一个声音，“都起吧。”这三个字，愣是让一众人听出了一丝颤抖。

孙长史暗骂一声没出息，下了马疾走几步上前道：“各位大人，下官六皇子府长史，见过各位大人，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先进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