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账他挥手送客户离开后，一转身恰好看见了与叶正山勾肩搭背的段少华。他以为自己喝多了? 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没看错，他狠狠瞪了段少华一眼? 是? 什么也没说，坐上车就走了。

段少华这才明白自己着了叶正山的道，现在与宋毅的相遇不会无缘无故? 明天不知该如何向宋毅解释。

他又斟满一杯酒，对叶正山说：“其实今天该道谢的人是我，前年我初到新疆，衣食无着，是叶总让范老六收留了我。”

段少华这句话一说，除大勇大概知道当时的情况外，满座愕然，不知道叶正山和段少华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叶正山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件事，他不可能为工地上两个无足轻重的打工仔浪费心思，打着哈哈准备敷衍过去，然后等酒席散场后再细细盘问大勇事情的来龙去脉。段少华一看这事已经无法回避，他心头雪亮，如果叶正山有所怀疑，只要让人探监时问一下小鲁，或者询问叶正山公司负责处理二叔后事的人，马上就会知道自己与二叔的关系。

宋毅今天接待几位外地来乌鲁木齐的客户，本想把段少华叫来，可他说自己有刚好有个活动，就没有强求。宋毅和客户谈得挺愉快? 喝了不少酒，当他出门结账时包厢外人影一闪? 有个人一晃而过? 他也并没有在意。

酒席的气氛一下就凝重起来，叶正山一直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有点古怪，特别是在若羌救了自己之后，望着自己时脸色起起伏伏，阴晴不定，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怕，如果他当时借着车辆颠簸，在车厢里将自己扔出去，自己哪还有命。

第五凤没来由的发出一阵笑声，朝大家说：“干嘛愣着？快吃菜！”又亲自给段少华夹了一块蛇肉，对他说：“咱们新疆人要向广州人学习，少吃点羊肉，多吃些补品。”然后对有点发呆的叶正山使了个眼色说：“你也给段老弟解释解释那件事。”

李开来对叶正山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得到宋毅今天要在此地请客的消息后，将请客地点也布置在了此处? 就是有意让宋毅知道自己与段少华的关系，一想到宋广仁听到宋毅报告此事后双目怒视的样子，然后又要承受招标失败的打击，他心里如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镇绿豆粥那样爽快。

段少华本想就势借酒羞辱一下叶正山，然后甩手而去? 出了心头的那口恶气，可是叶正山与第五凤的表现让他有气不能发? 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有个人进来附耳对叶正山说了几句，叶正山对段少华说：“段老弟? 我还有点事需要去办，今天就到这? 以后我们还要多亲多近啊。”说完他亲热地挽住段少华的手往包厢外走去。

叶正山几人像没事人一样与段少华说再见后坐车离去，只剩下满腹冤屈与愤怒的段少华呆立在原地，他突然冲到垃圾桶前，抠着嗓子将刚才的酒水与食物全吐了出来，又将手里的那套运动服扔了进去。

第二天他本想一上班就找杨杰，想通过他向宋广仁父子解释与叶正山吃饭的前因后果。可是大半天也没见到他，打传呼也没回，大哥大关机，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到下班时杨杰才阴着脸回到办公室，他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叶正山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都怪那个该死的范老六！还把小鲁害了！真是财迷心窍，鬼迷心窍！”他主动过来拉着段少华的手，动容地说：“我一直不明白后来段德才的家属怎么没有起诉，原来是有你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在做工作，好样的！今天我就认下你这个兄弟！”

段少华仔细询问了小琴结账困难的原因，结合他这半年的清欠经验给她提了不少建议，如签订合同时要分清工程是几包，质量验收时盖什么章，打收条时长个心眼，把还欠多少钱写上，以备将来诉讼时当做证据......，小琴听完敬佩的对他说，这样一说我心里敞亮多了，以前因为缺乏结账知识不知道吃了多少哑巴亏。

段少华心里有了主意，诚恳地对小琴说，不如早日结束施工队的活计，然后和他一起经营营养保健品生意，这样可以安心照顾韶华的学习，收入也有保证。

小琴眼里有道光闪了一下，又黯然了，她对段少华说，趁现在自己身体还好，拼一把替韶华多存点钱，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好在韶华这孩子争气，不让自己过多操心，否则这日子真的过得没盼头了。

韶华听两个大人聊天，见他们一会很高兴，一会又很伤感，睁着大眼睛看看小琴，又扭头看看段少华，不明白大人的世界的奥秘。

晚上，小琴给他做了几个菜，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了起来。韶华一会叫他“二叔”一会又调皮地叫他“少华”，逗得小琴、段少华笑声不断。

段少华问小琴现在施工队经营的怎么样，小琴回答，目前新疆基建项目很多，施工队的活还是不少，但是结账困难的难题一直存在，自己又是女人，没办法入了工程这一行业，在男人的世界讨生活实在辛苦，打算再干个一两年处理好后续的事项就退出施工这个行当，开个小店过日子。

段少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杨杰压低嗓音对他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在两位大老板闹得不可开交的节骨眼上怎么与对手吃饭？我都没法向宋老板解释！气得宋老板当时就要开除你，幸好宋毅冷静后说找人调查一下具体情况，连我也挨了批，责问我是否知道你被叶正山收买了。”

段少华想不到事情有那么严重，脑子都晕了。杨杰对他说：“一会办公室通知你回家暂时待岗，等调查清楚再做处理意见。”

大勇说：“前年小鲁介绍你到哈密的工地上干活，叶老板将你和另外一个小伙子留下来当小工，我就是当时车里那个司机。”段少华心里一惊，酒意被吓醒了大半，想不到这个司机的记性那么好，他和梁和景在哈密离开饭馆走投无路，卑躬屈膝地站在蓝鸟车外面的情景又浮现在记忆里。

段少华灰头土脸离开了办公室，第一次领教了职场、江湖的残酷。前一段时间自己还是全公司学习的榜样，拿着奖金，与宋氏父子关系融洽，志得意满，一夜之间马上就面临失业，来新疆那么久，他第一次感到彻头彻尾的寒意。

段少华来到商场，看了一下销货情况，又给小旺和营业员交代了几句，无精打采地准备回出租房。伊明买买提看他情绪不高，关心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无心解释，只是说准备到哈密一趟，看自己的姐姐。伊明买买提兴奋地说，再过十几天莱丽从博乐过来，到时候好好聚聚。段少华强打精神答应一声，就匆匆到火车站去买哈密的车票了。

小琴听给段少华当营业员的姐妹说保健营养品的生意比较好，打心眼里替他高兴。从火车站接到段少华，看他身体又强壮了不少，开玩笑说是不是吃了不少强身健体的营养品；韶华虽然很久没见到他，一点也不陌生，一头扎到他的怀里，亲热地问这问那，让段少华心里热乎乎的。

李开来脑子反应快，赶紧也斟满一杯酒，端起酒杯说：“想不到小段和叶老板早在一年前就有这段因果，来来来，为小段和叶老板的这一段佳话干一杯！”

段少华利索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对在座的人平静地说：“我就是那个被扔在雪地里冻死的民工段德才的侄子，叫段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