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华暗骂自己的愚钝。出门办事，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如果以后这样没有章法地出门讨债，别说钱了，登记债权的事都要泡汤。

虽然心里别扭，三个人还是耐着性子问清了登记企业债权的地点，出门又七问八问，才在另一座办公楼找到登记地点，可是铁将军把门，已经下班了。

杨杰对两人说，他的压力比较大。现在对方准备改制，如果不抓紧时间讨要，以后这家企业改革完成后，这笔的欠款可能就会变成无头账，损失就大了，30万，够我们全公司发好几个月工资了。

段少华对这些复杂的经济问题一窍不通，他不知道欠款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老板交代下来的工作，第一件是闭嘴，第二件是执行，这是他从读过大量的古书中总结出的至理名言。历朝历代，皇帝金口一开，自然有他的道理，无论御史大夫，还是丞相，出班表示反对的要么有自己的目的，要么是个杠头，结局大多不妙。按段少华的理解，不管如何去讨要，这笔欠款来龙去脉搞清楚最重要。

李会计介绍，对方是一家国有建筑老企业，前几年借塔里木大油田建设的机遇，承揽了大量油田建设的工程，从营房建设，到道路施工，桥梁架设等等，产值利润节节攀升，宋广仁的下属公司之一，明仁建材公司与其紧密合作，为其提供钢材，水泥等建材，对方累计拖欠了30万货款，目前“三角债”多如牛毛，企业间相互拖欠货款，工程款成为正常现象，如何把欠款收回来，都是靠各个企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30万元只不过是明仁建材公司众多外欠款中的一笔而已，本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可是最近该单位由于是老企业，积累了大量历史问题，不能适应经济形势发展的需要，经营出现诸多问题，准备进入改革程序，改革方案高度保密。如何处理欠款成为让大小供货商高度关注的事，不少公司都慌了手脚，到处打探消息；而和宋广仁私交甚好的这家建筑企业一位副总因为经济问题被检察院带走接受调查，所以在此敏感时期宋广仁也不方便出面协调此事。更糟糕的是，双方的对账单据，都是由常驻库尔勒的一名业务员经办，可是该业务员因为此笔欠款久拖不决，被公司按规定扣了工资奖金，该业务员一气之下说原始单据都已丢失，然后离职走人了，李会计手里只有复印件。

第二天，等了整整一天，在债权登记办公室还是没见到人，离公告规定的债权登记截至日期还有五天。杨杰觉得不对，递上烟陪着小心问瘦老头怎么回事，在抽了几根烟后，瘦老头才白了白眼说，这是登记个人债权的地方，你们是登记企业债权的吧？气得杨杰真想给他一顿拳脚。

杨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但宋老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历来说一不二，这次派我俩来，主要负责和对方那家建筑企业联络碰头，摸清对方的态度，剩下的后续讨债工作宋老板明确表态了，让少华留在这里负责清收。

段少华彻底傻了眼，本来计划办完宋老板交代的任务，就赶紧回乌鲁木齐，到公司把差交了，然后回趟河南老家，办理迁移户口的事，同时好好劝父母亲暂时不要来新疆，有空再看望一下村里三大爷等老人，听说米九、小旺也从南方打工回来了，刚好聚聚，聊聊天。可如今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下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河南老家了。

仅仅两天，段少华就感觉到了讨债的艰辛，但这才是万里长城第一步，今后的路还长着呢。第三天，杨杰早早叫醒了两人，带着他们天不亮就到了登记地点，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登记地点前已经排了足有上百人的队伍。

那家建筑企业规模很大，三个人来到办公楼前时，门口已经挤了一堆人，在看贴在楼门口的一张布告，三个人挤进去一看，大意是公司准备近期进行大改革，请有关债权人限期迅速办理债权登记确认手续，否则后果自负。

三个人上了楼，几经打听，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负责登记债权的办公室，一个戴眼镜的干瘦的老头看见他们，一边看报纸一边对他们说，来登记债权的吧，今天人不在，明天再来。三个人无论再怎么说，老头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三个人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

这支队伍里有的人安静地拿一本书在读，有的人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更多的是检查手里的资料，看各种单据是否齐全。杨杰心里没谱，问排在队末的一位中年人，登记债权需要哪些手续，中年人回答，按照规定，如果对方财务账目对申请的债权已挂账，双方对金额无异议签字认可就行了。如果对方财务账目没挂账，或存在争议，则需要进一步对账，或者只有走司法程序。

杨杰心里凉了半截，好容易等到上班时间，几个办事员模样的人拨开门口排队登记人群开了门，开始了漫长的债权登记甄别工作。一直到下午，才轮到了杨杰一行。负责登记的是一个态度比较和蔼的大姐，虽然经过大半天的紧张工作，与各位债权申请人就金额不停地辩论，解释，一般人早已耐不住性子，但她仍然一丝不苟，认真审核单据，看得出是一位责任心很强的人。杨杰拿出了几张对账单据的复印件，谎称原件没带来，请大姐查一下账。

大姐翻了一下手中的科目余额表说：哦，明仁建材公司，挂过账了，欠你们3万元。杨杰瞪大了眼睛，麻烦你再仔细查证一下，看是否有应收应付，预收预付串账未抵销的账目。大姐耐心地说，该抵销的账目都仔细查过原始凭证，不会有错，如果对金额有异议，可以请双方当事人再次对账，或者到法院起诉。

杨杰说，你户口的事我打听清楚了，不必亲自回去，把准迁证寄回去托人办就行，如果需要其他证明材料，公司都会协助办理，你就安心地讨债吧，一席话说得段少华无言已对。

三个人从债权登记办公室出来，心情都不好。30万元与3万元，账目差额27万元，这个结果怎么回去交差，下一步又该怎么办？杨杰是公司财务总监，是直接责任人，他的长处是翻译与销售，或者正常的财务处理，对这种糊涂账从没遇到过，一路气得直撮牙花子。杨杰给宋广仁打了电话，把情况做了汇报，宋广仁指示，三个人都先回来，到公司再查一遍账，公司高管再开会分析一下局势，然后再决定下一步举措。

“滴滴滴”，段少华的传呼机响了，一看是老家三大爷小卖铺的电话，段少华赶紧回了过去，电话里传来父亲激动地声音：“少华！火车票俺们已买好，后天就出发，米九和小旺和俺们一起去，你做好准备！”段少华急忙对他说：“爹，你先别来，等我把户口办完你再来!”“别说了！俺啥都准备齐全了，中间不用转车，终点站就是库尔勒。”段少华感觉头都蒙了，一下来这么些人来怎么安置？

段少华从轮台回来，杨杰和下属单位，明仁建材公司的李会计也到了库尔勒。三个人在一家宾馆住了下来，一起开会讨论这次讨债的事。

他放下电话，计算了一下日期，父母亲到的库尔勒时间自己一准还在乌鲁木齐，思来想去，给乌鲁克镇的大娘史秀兰老人打了电话，把父母要来的情况一说，史秀兰老人在电话那头爽朗地地说：“俺早就盼着等着家乡来人哩！让他们抓紧时间快来，家里铺的盖的都齐全，被褥都是新棉花，俺和焉生到库尔勒去接他们，你就别操心了!”

杨杰听了段少华的意见后说，麻烦就在这里。经手的那个业务员已经离职，和我们公司关系密切的这家企业的副总被检察院带走，我们手里只有几张复印件。来之前公司也开了会，对这笔欠款如何去追，经理及其他管理人员也都发表了意见，结论是法律诉讼这条路走不通，只有派人上门讨要；如果追回这笔欠款，公司决定给有功人员按20%奖励。

李会计一听笑了，打趣说，公司的这个饼画得有点大，别说20%，就算奖励奖励翻一倍，估计要回的可能性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