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伯对张振安说，“你家这丫头啊，鬼点子就是多。”

张振安比听到大哥夸赞自己还高兴，闻到这一通彩虹气体，简直通体舒泰。“小碗从小就聪明得紧，我和她娘两个赶一块都没她一半呢，还孝顺。”又扯着袖子凑到他哥眼前，“大哥，你看，这都是小碗给我买的呢。”

瑾哥儿一来就抱着张梓涵的大腿，撒娇了一番，不过马上就去找他的小伙伴宋小丫了。张梓涵刚刚还在得意自己讨小孩子喜欢，是瑾哥儿的第一好朋友，扭头就失宠了。

嗐。这虚假的姑侄情谊！

因为今日要举办张家的乔迁宴！张家大伯一家人全都被邀请来了。大伯还亲自写了一副字，大伯母则是送了几匹布，俩堂哥还带了各色点心果子，糖块糕点等，一看就是诚意十足。

宋大郎回道，“小的也不知，姑娘叫我端上来的。还有好些凉菜呢，我这就端上来。”说完又跑去厨房了。

李氏笑着道，“大哥，你别和他计较，你知道他嘴笨。其实是想说这些年感谢大哥大嫂对我们的拉拔。”

张振安憨笑，“是，慧娘说得对，我笨嘴拙舌，大哥大嫂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张家大伯觉得自己眼睛都被扎了，有女儿了不起啊，不过自己还真没女儿，儿子怎么着也比不得女儿贴心。于是忍不住向着自家俩儿子甩了两记眼刀。

店里的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也不分席。

接连端了十几盘生菜、生肉片上桌，肉片红白相间，切得薄薄地摆在盘中，鲜美可爱，蔬菜也都分类切好，还有好几盘圆嘟嘟的粉丸子，不过看样子就是生的。大家都有些迷惑了，“怎得都是些生食啊？”

张百峰、张百岱：？？？

后背一寒。

张百峰求助地看向自家娘子，用眼神示意：“娘子救我。”

大伯母道，“自家兄弟说这些不见外么？都坐下说。”

张梓涵笑到，“还是大伯厉害！”

人多口味杂，团圆聚餐还有什么比得上火锅更合适的了？简单方便，荤素均衡。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古人就开始吃火锅了，不过那时候还不叫这名字。“古董羹”、“暖锅”、“烫锅”，其实都是指现在的火锅。

两个铁质低矮的小炉子，上面放着两口宽沿儿敞口的带耳炖锅。“我特意去买的无烟炭，不呛人。”

瑾哥儿扒着桌子使劲瞅，指着两个锅子问，“姑姑，怎么一个红彤彤，一个白嫩嫩的？”

张梓涵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因为是两种不同的口味啊，红的这锅是麻辣口味的，白的这锅呢是大骨汤加了各种菇子熬的。我们瑾哥儿想吃哪种啊？”

瑾哥儿咬着手指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姑姑，我就不能两种都吃吗？”

大人才做选择，小孩子什么都要！

众人闻言，哄堂一笑。

张梓涵嘴角一抽，“当然可以了！”然后又招呼大家，“这暖锅最适合蘸料吃了，我准备了好些佐料，大家可以自己调。”

虽然火锅这东西简单，但是最灵魂的还是烫肉，因为以前家境一般，吃肉也都很珍惜，最多就是炒菜的时候放点解解馋罢了。哪能这么奢侈到直接大盘大盘吃呢。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暖锅的场景基本没有过，所以，现在大家都非常好奇又兴奋。

就在张家人热热闹闹等着水热开始吃肉的时候，宋大郎走近张梓涵，轻声道，“姑娘，都收拾好了，我这就带着小丫回后厨，您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和小丫去后厨干什么？你没看都把碗筷给你们准备好了？”张梓涵说得理所当然，宋大郎反而愣住了。

可是…可是他们是奴仆啊，奴仆怎么能和主家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呢？

“姑娘，这不和规矩，不合规矩。”

张梓涵才不和他啰嗦那么多，直接推着他走到桌边，把他摁在座位上了，连带着小丫，一起。本来就有些唯唯诺诺的宋大郎，坐着凳子上更加手足无措了，求助地看着张振安，“老爷…”

张振安正端着一杯酒想敬大哥，一听宋大郎的这声“老爷”，鸡皮疙瘩立刻冒了一身，手一哆嗦，杯子里的酒都洒了一半。

“快别！我算什么老爷啊，就是比你幸运点。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叫我老爷，我浑身都不自在。”说着还抖了抖，仿佛要把那身鸡皮疙瘩给抖下来。“我姑娘叫你坐你就坐嘛，我家也不讲究那些个，我姑娘说让你坐你就坐。再说了，今天是好日子，人多热闹！”

“嗯。”宋大郎不想再扫主家的兴，安安静静坐下来，还给宋小丫调了蘸料，和张家人一起等着吃暖锅。氤氲的热气不断蒸腾，混着辣油菌菇的香气，让人天然的幸福满足感。多好啊，现在的日子多好啊，主家仁善，对他们极好，自己现在每日都能有十五文的进账，连小丫都有两文钱的“工钱”（其实是张梓涵给她的零花钱）。还管吃管住，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基本上都能把钱攒下来。

要是妻子还活着就好了，他们夫妻俩可以一起给这么好的主家干活。闺女听话懂事，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在一起生活。这样的日子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可惜，可惜妻子不在了。

“水开了！都咕嘟咕嘟冒泡啦！”瑾哥儿大喊。

“好，先把肉片和丸子烫进去。一会儿再烫菜。”

宋大郎听到丸子“咕咚”进水的声音，看到主家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而自己置身其中，姑娘也不把他当下人，这一刻，就这一刻，他是不是能在心里偷偷幻想下，自己和小丫也是这大家庭的一员呢？

一把筷子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待宋大郎看清楚，几片肉就已经在自己碗里了，他侧眼去看小丫，看到小丫正低头欢快地吃肉，碗里还堆着两个大肉丸。

张百贤看宋大郎呆愣愣地，催道，“宋叔，你怎么还不吃啊？今天肉管够，有羊肉，兔肉，还有猪五花，想吃什么自己烫，可不要客气！”

真的不是自己的幻想。

宋大郎颤声答道，“哎，好。”

莹薄的肉片在热锅里滚两遭就熟，被辣椒、麻椒一激，散发出鲜美的味道，再裹上蘸料，一口下去，烦恼都不见了！宋大郎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了。

“唔，太好吃了！”

吃得鼻尖冒汗，额头冒汗，连背心都冒汗，筷子却停不下来。

张梓涵看到张家一众人快乐似神仙的满足状态，心想：果然，没有人可以抵挡火锅的魅力。

李氏因为还在哺乳期，不好吃些辛辣食物，但看着大家吃得热火朝天她也有些眼馋。站子涵看她暗搓搓想把筷子往辣锅里伸，立刻道，“娘，这菌菇汤，是用大骨头熬得汤，我煮了两天呢，香浓醇厚，我给你盛一碗你尝尝。”

又劝到，“烫肉的话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不信你试试。”

张振安听到后，飞快地给李氏烫了几块肉，放在她碗里，又自己夹了一块尝鲜。“果然味道不一样，虽然没有辣锅刺激，但是菇子的鲜劲儿，嘿，真香——”

他一说完，其他人也跟着模仿着在菌菇锅里烫肉，一时间又是“唔唔”的好吃声。

做饭有乐趣吗？

要张梓涵回答的话，答案是肯定的。但做饭最大的乐趣，还是看到吃的人能开心快乐的全部吃光光，非常非常有成就感。以前张梓涵也会偶尔下厨做饭取悦张爸张妈，但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做饭的欲望，都是随便点外卖打发。

“哦，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做了冰镇绿豆汤忘记拿出来了，我这就去拿。”

宋大郎放下筷子起身，“姑娘，我去就行。”

没一会儿就端着一大罐绿豆汤回来了，桌上人人都得到了一碗。

“咦，怎么是这么冰的？”

“甜滋滋的，真好喝！加了冰糖吗？”

“绿豆都煮开花了，都成细沙了，爽滑，不错！”

张梓涵得意。

嘿，独门手艺，概不外传！

众人的目光随着宋大郎手里的物件移动。

大伯见多识广，“小碗，这是要吃暖锅吗？”

王氏接到相公的求助，笑意盈盈地对着张家大伯道，“爹，怎么今日不穿我们新给您做的那件袍子呢？”

大伯好似浑不在意地挥挥手，“穿新的作甚，今日是你二叔的乔迁宴，我穿那花里胡哨做什么，抢风头吗？”说完又批评张百峰，“你们也是的，有些闲钱就存着。我知道你们孝顺，多买些书看，早日考上功名，不比给我个老头子做衣服强。”

天刚刚擦黑，张家小馆就早早打了烊。

俩兄弟连连称是。暗地里偷偷摸了一把汗。

大伯母心里都快把白眼翻上天了，张振平、张振安俩人加起来都过百岁了，还像小孩儿一样攀比，幼稚死了。

“来咯！”

虽然，兄弟俩也经常在镇上见面，但这次的意义非同寻常。张振安感动地脸都发红，眼泛泪花，紧紧攥着大伯的手，“哥，我们终于也到镇上了。不用再哥哥拖后腿了。”

被大伯睨了一眼，笑骂道，“说什么胡话！我何时嫌你们拖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