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洇心里是怕的，可他不甘示弱，死鸭子嘴硬：“我知道了，你在我面前掰青蛙，是为了把我吓走对不对？我偏不走。”

寻望若愣了愣，似乎有点意外，不过依然懒得搭理于洇。

于洇皱眉，琢磨着寻望若的话：“是这样吗？”

寻望若：“嗯”。

青蛙的大白眼睛无神地半睁着，毫无反应。

“它已经死了。”寻望若睨他，“既然觉得我残忍，就别和我说话。”

于洇不遂寻望若的意，故意贴住了对方的肩膀：“你很奇怪诶，不跟我玩，偏偏要和死青蛙玩。”

寻望若躲不开，干脆不躲了，嘴里仍在抗拒：“我就是那么怪，别来烦我。”

于洇看对方把青蛙的头和身体揣进了兜里，就问：“你要把它带回家吗？”

青蛙死去多时，血液早已凝固，但因为寻望若的力气太大，还是有一些粘稠的液体溅到了于洇脸上。

于洇吓得一抖：“你好残忍。”

寻望若说：“我喜欢它。我会把它做成标本，放在房间里陪我。”

于洇抿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这样不行啊，长大以后会变成杀人狂魔的。”

寻望若侧头审视他，眼神带着疑惑。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说完，他白白的小手按住了青蛙头，咔嚓一下给掰开了，青蛙瞬间头身分离，形状惨烈。

“西洋镜”的画面到这里停了下来。

这次放映的时长让人满意，但于洇没有看够。这是属于他的回忆，他想再多看一会儿。

他扔下第三枚硬币，这次他运气好，老虎机转出的三个图案一模一样，有“jackpot”的英文字母从天而降，并响起了欢呼喝彩的配乐。

于洇获得了大奖。

他迫不及待地，向箱子里望去——

这天，天空中飘浮着卷卷乌云，雷暴与闪电不断，粗大的雨滴急坠而下，打在落地窗上，蜿蜒成泽。

寻望若坐在窗边，俯视着他家楼下的草坪。暴雨将世界冲刷成了灰白色，除了眼前这抹扎眼的绿意。

桌前的电子日程表正在倒计时。接下来他会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他决定将这十五分钟都用来欣赏被暴雨摧残的大自然。

阑珊的视野里倏然出现一只人影。

寻望若用手撑着落地窗，看见于洇正站在楼下，和他招手。

暴雨打湿了于洇的衣服和头发，身形在风中变得细细一条，像是能一吹就倒。

寻望若开了窗，想问对方为什么会来，谁知还没开口，于洇就长腿一迈，顺着他家的窗户，攀进了他的房间。

“你干什么。”寻望若丢给他一块方巾，“下着大雨在外面乱跑。”

于洇浑身湿透了，湿发贴在脑门上。他用方巾随便擦了把脸，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电子保温器，约有一只蛋糕盒那么大。

“里面装的什么？”寻望若想把它打开。

“哎，别打开，现在打开它会死的。”于洇拦住他。

寻望若松开了手。

于洇坐在地板上，特别宝贝地看着保温器：“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我家的乌龟下蛋了？然后我还说，只要等它孵化出来了，我第一时间拿过来给你。”

说完，他满面期待地看向寻望若，眼睛星光闪闪，一眨也不眨。

“不记得了。”寻望若说，“而且我也不想要，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自己买。”

于洇为了送一只小乌龟就冒雨跑来他家，他认为这种行为非常愚蠢。

对方不当回事，于洇也没有灰心，他反而更加自豪：“外面买的哪有自己养的放心。外面的商人都给乌龟打营养剂，活不久，只有我家的是纯天然。”

寻望若：“活那么久有什么用？”

眼看寻望若上钩了，于洇眼尾轻挑，显得神秘兮兮：“这就是我现在拿来给你的意义啊。你说你觉得活物和死物没有什么不同，那么现在你从它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养它，一直养到它死亡为止。到那时我不相信你还探究不出生与死的区别。”

寻望若看到保温器上面贴着一张标签，写着：生命的全过程。话到嘴边的那句“我不需要”吞下了肚。

“好吧。”寻望若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试一试。”

于洇望向桌前的日程表，算着日期：“今天是6月26日，那么6月26日就是它的生日。”

寻望若：“是的。”

于洇问：“望若，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寻望若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他问他家的机器人：“赛亚，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于洇抹了把脸，纳闷：“你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得？”

随后有道女声冒了出来：“报告主人，您没有人类传统意义上的生日。是否沿用实验室被发掘出土的日期？”

“不用。”

“好的主人。”

于洇沉默了。寻望若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奇怪的人，连生日都没有。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伙同机器人一起骗他。

于洇提议：“那你干脆以后每年跟我的小乌龟一起过生日好了，反正你也没有生日，一年365天，过哪天不是过。”

“我才不要和乌龟同一天生日。”寻望若白了他一眼。

“滴滴滴”的闹铃声响了起来，这是日程表的上课预备铃。休息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15分钟的休息倒计时，如今只剩下1分钟。

寻望若按掉闹铃的动作有点迟缓。

他犹豫：“我要上拳击课了。”

“好，你忙吧。你家拖把在哪？我把这一滩水拖了再走。”于洇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裤腿流下。

于洇坐过的地方此时水洼洼的一片。他的衣服全部湿透了，粘在胸前，头发团成一缕一缕的，整个一只落汤鸡。

“我让机器人来打扫。”寻望若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寻望若手上多了块干毛巾。他凝视着毛巾，目光严肃：“算了”。

于洇：“什么算了？”

寻望若：“我不去上课了，留下来陪你。”

于洇脸上浮现出笑意：“你不是从不请假的吗？”他笑起来眉毛就会变得弯弯的，像早春的柳叶。

寻望若：“今天请一次。”他把毛巾抖开，往于洇头上扔去。

于洇：“你是不是为我破例了。”

寻望若停下动作：“……你自己擦。”

于洇不忘叮嘱：“你要好好养我的乌龟，别几天就养死了。”

寻望若：“知道了。”

“西洋镜”的画面最终在此定格。

箱子里的光源熄灭，影像再度停下。

于洇在系统呈现的西洋镜里，看到了来自过去的记忆。而这段青葱岁月，记录着他和寻望若初遇的往事。

奇怪的是，他在里面读到了一些心理波动，这些心理变化来自于他和寻望若。

但这“西洋镜”怎么能知晓他们两个内心的想法呢？

于洇在老虎机投下第四枚硬币，图案高速旋转，他弯下腰，朝箱子里看去。

难怪会出现一只老虎机，可能就是在暗示，这西洋镜会让他上瘾。

然而这次，期待的画面久久没有出现。

在黑暗的箱子中，他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它的瞳孔在左右晃动，眼白亮得瘆人，四周的粉色组织被张开的眼眶拉扯。于洇隐约觉得不对劲，想要躲开，但为时已晚。

它骤然绽放出一种刺眼的光芒，将于洇晃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于洇的脸。

“喂，醒醒。”

“你怎么晕了？”

于洇睁开眼睛，看到有四个人正围着他，分别是：兰铮、佳奇、尤拉，还有一个打扮非常中性的女人。

尤拉笑眯眯地说：“于洇，你醒啦。好久不见。”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佳奇长吁一口气，“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呀，是低血糖了吗？”

于洇看着那个陌生人说：“这位是……”

佳奇笑着跟他介绍：“这位就是我的男友，雅雅。多谢大家了，帮我一起把雅雅救了出来。”

“来，亲爱的。”佳奇对中性打扮的女人说，“他叫于洇，你跟他道声谢。”

雅雅神色呆滞：“多谢，于洇。”

这人说话和动作非常机械，像是大脑神经受到了损坏。

佳奇注意到了于洇探寻的眼光。他主动解释：“我对象可能在那边吓着了，动作不协调，回去以后我得带他去医院看看。”

于洇站起身，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快点离开基地。”

如果不出岔子，佳奇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行，我来带路。”佳奇甩动着胳膊，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片儿我熟。”

“我们这就走了吗？”尤拉前后观望，“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你是不是在说寻大哥，寻大哥死了。”兰铮闷闷地说。

尤拉难以置信：“什么，他死了？！”她把视线转向了于洇，于洇却面无表情。

兰铮还想开口，但怕说多了惹到于洇伤心，只好闭上了嘴。

大家排成一列，跟着佳奇往出口进发。

于洇落在最后，不发一语。

倏地，他听见耳机里传来了一道声音。

“少爷。他不会回来了。”

——是寻望若npc身边那个西装男的声音。

于洇思忖着眯眼。

西装男口中的“他”，应该就在指于洇。

于洇有一枚无线耳机之前落在了寻望若npc的房间。而现在，这只耳机正向他传输那边的动静——西装男在和寻望若npc聊天。

寻望若npc回答：“他既然答应我了，就不会食言。他一定会回来的。”

寻望若成年后的声线干净、沉稳，于洇捂住了另一只耳朵，听得更加仔细了。

西装男npc语气悲伤：“可是，他把您放在柜子里的私人物品全都偷走了。”

寻望若npc却反驳：“不是偷，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于洇的，我早料到他会带走。”

西装男坚持：“那些工具都由您亲手熬夜制作，他不问自取，是为偷。”

听着听着，于洇的脑子就乱成了一团浆糊，他快要分不清真人和npc的区别了。

npc早已预料到于洇会拿走柜子里的工具，但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是npc啊。让于洇全拿走不是寻望若本人说的吗？

寻望若npc态度乐观：“他不止带走了我做的工具，也带走了我写给他的信。说明他心里还有我，不会食言。”

（这个npc竟然还给他写了信，他之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检查里面具体有什么东西，一会儿可得翻出来看看。）

西装男无言许久，叹了口气：“少爷，您的乌龟到了。”

随后，传来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

寻望若停顿片刻：“他一定会回来陪我过生日的。”

西装男不解：“您哪里有生日，这明明是您养的乌龟的生日，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明白。”寻望若的声音暗淡下来，“你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等他。”

耳机的传输停止了，只剩下滋滋啦啦的杂音。

在听这段实时音频时，于洇一直跟着佳奇的步伐，徐徐向出口靠近。

再过一会儿，他就要离开基地了。他不可能傻傻地回头，遵守对npc许下的诺言。

不论任务成功与否，npc的记忆都会被永远清除，回到系统原点。寻望若的npc将永远忘记在这一天见过于洇，更不会记得，此时的苦等究竟包含着多少期许，有多么焦灼。

npc和他的乌龟再也等不到于洇了。

于洇打开鼓鼓囊囊的系统包，在那一堆工具中搜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信件。

真是可惜，该不会不小心丢在哪了吧。

踌躇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基地出口。只要踏过这扇门，他们就能离开潮湿昏暗的基地，感受到美好的自然风光。

出乎意料的是，元元也在。

“元元，你怎么来了。”佳奇问。

“怎么，不欢迎我吗？”元元抱着臂膀倚在门口，“我来为你们送行。”

“当然欢迎，还要多谢你之前帮我们打掩护。”兰铮兴奋地说。

元元找到了队尾的于洇：“我也要谢谢你，让我短暂地感受到了做人的感觉。”

于洇怔住：“什么做人的感觉？”

让一个npc感受到了做人的感觉。他哪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他和元元不过说过几句话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过。

元元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佳奇拉起了她男友的手，像小兔子似地跳来跳去，欢欣鼓舞：“出发喽，我们回家。”

她男友没什么表情，反应迟缓，被她拽着往前走。

不过，佳奇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当她迈出基地的那一刻，四周有警笛声响起，长啸不止，极度刺耳。

“发生什么了？”有人大叫。

警笛声响彻整个基地，灯光在头顶蹦烁。

系统音从天花板上洒了下来，循环往复地重复着：

“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

寻望若摇头：“我没试过。”

“什么，你还想试？！”于洇震惊不已，“寻望若，怪不得没人和你玩。”

于洇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看书里这么写的，说小时候喜欢虐待动物的人，成年后杀人的概率更大。”

寻望若不服气：“我没有虐待动物。它已经死了。”

寻望若面不改色，从水里捞出了一只气息全无的青蛙，戳了戳它的脚蹼：“死了也可以玩。活青蛙和死青蛙没有区别，大家都会躺在水里。”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你这样就是不对。”于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说死青蛙和活青蛙没区别，那活人和死人呢？你觉得有区别吗？”

寻望若：“没有区别。”

于洇的瞳孔缩紧了：“那你看到死人尸体，会不会也想把它们的头掰下来做成标本？”

于洇走到寻望若身边，坐了下来。池塘边的台阶上遍布青苔，蹭到了于洇的裤腿。

寻望若嫌他靠得太近：“离我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