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胶跑道是班级展示区，过去的时候特别热闹，有的班级集体吹喇叭，有的班级表演打手鼓。

我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叼哨子扬小旗子，班长统一订的白色鸭舌帽有点大，走两步就滑下来挡住我的眼睛，这不是演习，要刻录光盘永久保存的，班主任演习前粗着嗓门千叮咛万嘱咐要整齐划一，我憋着没敢空出手来推。

现下城市琳琅满目的生活他很满意，每天都玩儿到很晚才回来。

有人抢着“包养”我，虽然比较没品，但我乐意之至。

他入世的年龄是十五，现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人又跳脱，成天窝在边郊执行任务显然憋坏了他。

教导主任一声令下，所有班级依序进入大操场。

圆滚滚金灿灿的，挺可爱的，不是吗。

为了减少负债基数，我托岳丘帮忙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租了套两居室，也是一笔蛮大的开销，但比较酒店公寓就便宜多了。

“哎！”我听见教导主任的声音从小喇叭里传出来，“高二三那个同学！你朝哪儿走呢？！看路！！”

日子平静无波的悄声滑过，周五，御庭高中第十八届运动会在各个班级严肃规矩的方矩列队中正式拉开帷幕。

“入场！”

周围一片笑声，我疑惑的啊了声，想扶一下帽子看看怎么了，突然有只手坚定地给我拽回到队伍里，还帮我扶了正了帽子。

我看过去，阙非泽笑着弹了下我帽檐，帽子又滑下来压着我鼻子，他低低靠了一声，直接反过来扣我脑袋上，这下不挡眼睛了，却意外将我变成整个班上最扎眼的。

阙非泽同样叼着哨子，有节奏地一吹一响，然后出乎意料一抬手，曲指在我脑门上嘣弹了个响。我捂着脑门瞪他，一时跟错了拍子，哔得又长又突兀。

高薪兼职实在太难找，我找了好几天才有点儿眉目，等着周六去面试。

这一期运动会刻的光盘我还是不要买了，我的黑历史已经够多了。

赛前才艺比拼也是计名次的，我可能又要上班主任的黑名单了。

比赛分级交叉进行，我报了铅球和排球，铅球是个人赛，个人赛先开始，怕错过比赛，我早早到铅球的比赛场地候着。

铅球是我运动会首选项目，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它简单。

而且我成绩不错。

我在场周围看了其他同学抛的距离，感觉铅球比赛的冠军奖杯已经沉甸甸落在了我口袋里。从比赛场上下来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拍干净手，我准备去看阙非泽打网球，他早上和我说我不到场就不打。为了让他积极参加学校活动，我可是拿出了杀手锏——我老爹都说好的颈背按摩一次。

“楚萧凉！”

我正往网球馆走，王语伦掐着腰要死不活地跑过来，喘了好几口气愣是没把话说明白。

我揣着兜站在原地等他倒过来气。

“没人性。”王语伦坐在我脚边，试图用企图的眼神让我心怀愧疚，断断续续道：“1500、1500比赛满场找你，你还不赶紧去！”

“……什么玩意儿？”我瞪大眼睛。

话刚落音，校园广播里就传出我的名字。

“高二年级D组1500米比赛即将开始，请下列参赛选手到赛道做好准备，孟XX、白X、楚萧凉、于XX……”

广播又重复了一遍，我确确实实在里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王语伦站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看不出来啊，哈，以后要叫你凉哥了，硬气！”

我转身走开。

“哎？哎！”王语伦眼疾手快抓住我衣领子，“1500在这边。”

“我不跑！”我扯了两下没能抢救出我的衣服，崩溃道：“我没报名！”

“你少来！别以为阙非泽那煞神护着你我就怕你，我告诉你我一点儿都不怕他的！”王语伦还有点喘，他固执地撰着我的衣服，“班主任叫我找你的，他给的任务，同学一场别难为我啊！”

说罢便倒拖着我去1500的赛道。

赛道上热火朝天，我朝天比了个中指，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下生无可恋地被拖进赛道。

又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下，我一脚把蹲前面热身的覃东滂踹翻。

覃东滂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是我脸上要逞凶的恶气顿时化作满脸惊叹号，拔腿要跑。

我面无表情看他跑开两步便被班主任丢回来，冷笑一声。

“对不住！”他就势飞扑过来抱住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我额头上的青筋爆了又爆。

再次把他踢开后，我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覃东滂这个王八蛋真的瞒着我让我凑了1500的数。

裁判就位，大喊准备，覃东滂放弃新的道歉姿势，讪讪冲我笑。

边儿上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其中最炯炯有神宛如远光灯一样程亮的目光来自我们班主任。我无奈的弯下膝盖，摆出起跑姿势。

跑吧泡吧，大不了……大不了我走到终点。

我捏了捏拳头，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红色塑胶跑道，用力深呼吸。

裁判的哨声骤然震彻耳畔，我身边的人包括覃东滂箭一样弹射出去，赛场周围的呐喊震耳欲聋，我像老头散步一样，不紧不慢跟在队尾处挪动。

这条跑道400米一圈，我们平时把这里和800一圈的大跑道区分，叫它小跑道。

小跑道的好处就是这个直径看起来没有大跑道那么恐怖，但它的恐怖也恰恰在于它的直径，它的小直径意味着我得跑近四圈才能结束这场错误。

一圈半过后，我知道跑步综合症开始了，外界的声音渐渐淡出我的听觉。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症状浮现出来，我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喉咙里火烧火燎。

肺部开始缺氧的时候我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躺下装晕会不会容易一点得到我们班同学——重点是我们班主任的人道主义关怀。

在第二圈上狼狈挣扎着要放弃的我完全忘记了我是个会法术的鬼官。

瞬移和腾飞的法诀在我跑第一圈时犹然在耳，现在已经零碎得犹如絮乱的呼吸节奏，怎么也拼凑不全。当然，这类效果明显的法术就算我记得也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众目睽睽，消抹记忆可是个巨大的工程。

不知道我没有出现阙非泽有没有好好比赛。

我想去看他，看他打网球一定比现在有意思多了。

覃东滂不知道跑到第几圈了，他又一下从我面前跑过，我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脚步一叉差点翻了。

“楚大爷！”他掰我的手，“楚大爷我求你了！”

“滚。”我有气无力。

“我滚！我滚！”覃东滂激动地说，“你放手我立马滚！”

“你得对我负责。”我上气不接下气，“是你带我来的。”

“你有没有搞错！！”覃东滂看起来很崩溃，“这是比赛哎！大哥！”

“你知道是比赛，还害我，你害我，你、你得对我负责，对班主任，负、负责。”

覃东滂涕泪横飞。

其实我不想拖累他，但、但是，如果没人带我的话，我一步都前进不了，我很累，我太累了，我不敢放开手，一旦放开他，我会死得很难看。

我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眼前浑然出现重影。

拖着我，覃东滂跑不快，对手一个个赶超我们，他急了。

“楚大爷！”

“哎……”我奄奄一息。

我听到有人笑了，笑得相当欠扁，而且熟悉。

我掀起一点儿眼皮朝边儿上瞄去，果然看到阙非泽这张欠扁的脸。

“逮个人就让人家负责，楚萧凉，你羞不羞？”

我骂了句脏话，没说出声儿来。

覃东滂从我身边疾驰而过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松开了手。

“走了，”阙非泽自然地牵起我的手，“等人家对你负责？”

我在他身后奔跑，只觉得天还是很热，心跳得很快。

才艺表演开场，我兔子舞跳得不熟，动作僵硬。这不能怨我，运动会开始前几天我才知道我们班舞是兔子舞，匆匆和阙非泽学了两天，我跳的时候总忍不住瞄他。

兔子舞简单可爱，阙非泽跳起来非常帅气，运动场上放的音乐比平时练习的时候快一些，我跟不上，跟不上的后果就是漏掉一拍后之后的所有动作就都像慢了一拍似的窘迫。

罪魁祸首意气风发微微昂头，在每一次吹哨子时重重吹响，高高扬旗，不再看我。

……啧。

岳丘在这座城市适应良好，迅速制定好自己的躲人一周游计划——吃喝玩乐片甲不留。

好幼稚的恶作剧。

我调整好，在下一个节拍里跟上节奏。

绕完操场，各班就坐。

日子一天天往前滚，我欠阙非泽的钱也一天天往前滚。

我回地府拿了金猪，问青有可以卖掉吗，青有笑着说任凭大人处置。于是我抱着它在当铺门口徘徊了好久，却最终还是揣回去摆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