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翻起身来便要逃，青峰已将长剑握在了手里。

“你们不要为我打架——”风催雪阻拦道。

风催雪“咦”了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青峰道：“他是不是听见我们说他俩坏话了。”

风催雪：“实在是不该，以后还是莫在背后讲别人闲话了，被人听见怪尴尬的。”

草叶飞散，归鹤脸颊被剑气划破的伤痕处缓缓滑下一道血迹，已然吓呆了。

上品法宝无涯刀就这么毁在青峰一击之下，同时也救了归鹤的命。

归鹤被青峰拎着领子提起来，青峰周身灵气暴涨，威压逼得归鹤喘不过气来，归鹤浑身僵直恐惧地睁大眼，“我、我就是想试试你们到底……”

“你、敢、伤、他。”青峰一字一顿，面色阴寒恐怖，杀气腾腾的盯着归鹤。

青峰眼神冰冷，似听不到风催雪的话，周身弥漫起了淡淡的黑气，抬剑便往归鹤喉间刺去——

“你敢伤他！！”

归鹤瞳孔骤然缩小，下意识运气，快之又快地拔出短刀抵挡，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大力惯到地上，青峰拳风袭来，短刀砰地一声从中间裂开，阻挡了青峰一击。

归鹤眼见剑势如雷霆般挥下，但以他的速度根本躲不开，只能绝望的喃喃道：“你不能杀我……”

千钧一发之间，一只苍白而又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青峰的手腕，剑刃悬在归鹤喉间，却再也刺不下去了。

归鹤恐惧地急速喘息，惊愕地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这一刹归鹤从青峰的眼里看到了猩红的血光。

风催雪忽然觉得青峰有点可怜。

——他失去记忆，忘却前尘，只觉得这个叫青峰的道侣无趣又烦闷，跟看犯人一样看着自己。只想着哪天趁青峰不注意溜了，除此以外，再无多的感情。

可现在站在青峰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青峰守了自己五年，在自己生病的五年里，青峰该有多无助惶恐？

……

“我为何会抛下一切随你离开？”

“因为你心悦我。”

……

他把过去的一切，连同对青峰的喜欢全忘了。

风催雪有些心软，叹了口气，试探着拍了拍青峰的肩膀，“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没事了。”

风催雪已经大概懂了青峰的脾气——平时闷声闷气，生气起来却非常恐怖，得像哄小孩一样哄着。

过了一会青峰平息下来，他收剑入鞘，“方才有没有吓到你？”

吓倒是没吓到，就是有点生气，风催雪看一眼被毁得一塌糊涂的花花草草，道：“我们还是快走吧，别被人抓到了。”

青峰：“……好。”

风催雪：“现在去哪？”

“……镇妖幡无故被毁，我想去放置镇妖幡的地方查看。”

“好的那快走吧。”风催雪实在担心被人看到，连忙推着青峰走了。

出了城主府，正对着的便是街道。

街道上许多屋舍倒塌，到处散落着石块木屑，尘土飞扬，一副遭受过巨大侵袭的景象，街上还有血迹未清洗，隐隐从别处传来悲恸的哭声。

沿途百姓皆是神色倦怠，见到青峰后纷纷朝青峰行礼，昨夜青峰一人一剑抵御众妖，已成了全城百姓的救命恩人。

风催雪呆了一呆，“我见府内安静祥和，怎么外面乱成这样？”

青峰亦是一皱眉，走到几名靠着墙角睡觉的官差前，“你们管事何在？”

官差懒洋洋的高声道：“老子就是头，你——”他睁开眼看见青峰，登时吓得一哆嗦，“仙、仙师！”

“仙师怎在此处？这地方脏乱……”官差头子慌忙站起身，局促的搓了搓手。

青峰冷声打断，“你既是官差，便有守护城中之责，如今城中诸事混乱，怎还在此睡觉？”

青峰：“城中碎石砖瓦不派人清扫也罢，血迹与尸体也不清理，你们在等谁做？尸体放在城内，时间久了疫病传播，你们可担待得起？”

官差头子才睡醒就被青峰劈头盖脸一顿斥责，顿时懵了一懵，“哦、哦、本打算等下午日头少些再去，这就派人清理。”官差头子挥手催动着手下，“快去快去。”

官差头子讨好的搓搓手，“仙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青峰道：“放镇妖幡的塔楼在何处？”

“往这边。”官差头子往前一指，点头哈腰，“小的带您去。”

三人走过几条长街，往城中荒僻处走去，走了一会，离屋舍聚集处愈来愈远，四周一片空旷，不见草木，唯独一座塔楼伫立在此。

塔楼有三层之高，它本该呈八角状，每一角都挂着铜铃，此刻却缺了一角，每个柱子上都刻满了符文。

塔楼之上挂着几面破损的黑幡，幡杆尽断，地上还落着一面。

青峰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黑幡，那黑幡之上尽是繁复图纹，上面还画着巨大而复杂的红色符文，此时符文虽已暗淡，却仍有威慑之感。

“这便是乾坤镇妖幡？”风催雪凑过去，颇有些好奇，“就这东西，能让妖怪们……进不来？是不是妖怪们毁坏的？”

青峰微一摇头，“苍翠山中多是未成形的小妖，没这本事。”

官差头子唉声叹气，“好端端的怎么就坏了呢，仙师应当不走了吧……”

风催雪挑眉道：“怪不得你们还有闲心睡觉，原来以为青峰在此就没有危险了。”

官差头子面色尴尬，风催雪不再理他，有些疑惑的问，“照你们说，各地都有镇妖幡保护，还修建城墙抵御妖怪，岂不是说明妖怪很多？”

“如今妖为刀俎，人为鱼肉，镇妖幡所守之处，便是百姓之囚笼。”青峰顿了顿，沉黑的眼看向风催雪，语气淡然仿佛就是随口一说，“你若孤身一人，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哈哈哈哈哪有这么夸张……”风催雪不以为意的干笑一声，假装没听懂青峰是说他逃跑一事。

说到这里，仿佛触及到了伤心处，官差头子便开始抱怨了起来。

枫城处在北境最偏僻的地方，四周多山人烟稀少，又是新城，所以一直不受朝廷重视，连带着建城之时督建的修士也是看人下菜碟。

“按照规制，抵御妖魔的新城墙需高于六丈，枫城的墙却足足矮了七尺。城墙上的灵符本该在建时就寻仙师来画，上边的人一拖再拖，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风催雪听得迷茫，“新城？”

官差头子点头，“五年前朝廷不是颁了新令么？群妖出世，民不聊生，朝廷就下令撤去‘乡’‘里’，以‘城’来管辖各地，但凡城池周围的百姓必须搬进城里，并建造新城墙与镇妖幡以抵御妖魔。我们这里位置太偏，方圆百里没有城池，于是就集合周围的乡里建了枫城。”

“枫城又小又偏，又是合了十几个乡里的百姓聚起来的，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大官，那些修士和督建应付了事，这才造成现在这情形……”

风催雪啧声道：“没想到修行之人也会做这种趋炎附势收受贿赂之事。”

“修士亦是人。”青峰手上微一使力，黑幡登时碎裂成片，散了一地，“十八位修士合力绘制的镇妖幡，却画得如此粗糙，若是用心，怎会这般轻易被毁。”

然而幡旗中符咒灵气尽散，塔楼周围没有妖邪之气，亦没有被外力毁坏过的痕迹，仿佛镇妖幡真的是自己坏的一般。

青峰握住风催雪的手，攥在手心里，握得牢牢的。

“我不想看见你出事。”青峰垂着眼，声音有些沙哑。

风催雪怒道：“都说了！不要为我打架！”

魔气怦然溃散，青峰侧过脸，微微愕然的望着风催雪。

不远处的灌木丛内草木微微一抖，青峰的剑已然出鞘，疾飞出去唰地一声将灌木拦腰砍断，露出一个天青色人影来。

“嚯！你眼睛怎么红了？”风催雪以为青峰委屈了，瞬间软了声音，“别哭别哭，我又没事，别生气了乖。这是别人的家，打架多不好，你看花花草草都被你毁成什么样了。”

青峰仍然呆呆的望着风催雪，他眼里的血红已经渐渐散下去了，漆黑的眼里此时竟流露出一丝难过。

归鹤惊疑未定的看了两人一眼，连滚带爬的逃了。

“你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背后伤人总归是不太好的。”风催雪仍在絮絮叨叨，却见青峰面无表情的朝归鹤走去。

风催雪只看到青峰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青峰这一瞬间有些怪异，但说不出哪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