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郝振山妈全醒了，似乎有些空欢喜一场，“可是那也不能一会就走哇，他爸去割肉了，咱吃完饭再说。”

董艳伶当然不想在这吃饭了，但是在这里，郝振山妈怎能容她“一手遮天”？那股近乎于强迫的热情挽留，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当她再次坐稳后，郝振山妈无限感激地说：“大妹子呀，说句心里话，我和振山他爸打心眼里感谢你呀，要不是你借给咱两万元钱，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呀。”

郝振山妈从屋内出来，首先看到的是王光辉，当她把目光移到董艳伶身上时，就微笑着，现出疑问的神情。

“她是小王姑娘的妈。”郝星说。

“老婆子，来客人了！”郝星进了院子就朝屋里喊。

“婶儿，是这么回事，”王光辉只能实话实说，“我和妈是来买蚕茧的。”

“那个他姨，你先坐着啊，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郝星说着走了出去，董艳伶坐在那儿这看看，那瞅瞅，一时不知说啥为好，倒是郝振山妈兴奋得东拉西扯问长问短，生怕冷落了远道而来的、或许将来会是自己亲家母的董艳伶。

无异于平地起惊雷，顿时，董艳伶被“炸”懵了，但是立刻，她明白了王光辉从她兜里掏走的那三万元钱“有何贵干”。而王光辉呢，同样无异于平地起惊雷，只是她还没懵，却被炸得有些不知所措。

董艳伶笑道：“准备啥呀，蚕茧我们也看完了，一会就得回去了。”

“啊？你们是······”郝振山妈半梦半醒，把目光转向王光辉。

但董艳伶毕竟是“过来人”，“过来人”很有些随机应变的本事。她有点尴尬地笑道：“啊啊，啊，那不算啥，不算啥。”

“大妹子呀，那可不是不算啥呀，那是咱家的一个大坎呀，是你帮咱迈过去的，咱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呀。”

见“阴谋”被揭穿，王光辉想阻止早已来不及。她坐在一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恨自己实在不是当特务的料，就这么点骗局都能搞出漏洞。

“大妹子呀，没想到你能来呀，”郝振山妈说，她以为，董艳伶是专程来会亲家的，“知道你今天来，我们也得准备准备呀。”

王光辉总算松了囗气，心想这样看来，这一关也许不用太费劲就能过去？

接下来，郝振山妈在厨房忙了起来，炒了几个菜，都是山乡野味，还有自家菜园子里的土产和土鸡蛋什么的。

看着摆满桌子的饭菜，更让董艳伶感受到，在这样一个贫困户的家里，能用这样一桌子饭菜招待自己，可见自己在这里被器重的程度。但是，感动之中，她仍然没想接纳这一家人为自己的亲属。

吃饱喝足，告辞前，王光辉说：“妈，咱去看看咱的羊吧。”

“不看了。”董艳伶说，心想就剩一万元了，还能买几只破羊？

王光辉也算识好歹，也就没再强求。

母女二人走出院子，上了车，车子开出去好远了，郝星老两囗还站在那儿频频摆手。

车子驶出郝家堡，上了回城的公路，董艳伶母女一直没说话，大概都在心里憋着那两万元钱的事吧。到底，王光辉憋不住了，打破僵局说：“妈，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

董艳伶气得差点没哭了：“你这还不叫故意的？那你说，你怎么才叫故意的？”

“妈，不是，我寻思······”

“你寻思啥了？你寻思不是逼我就是骗我，对不？”

王光辉无言以对。从本意上讲，她并没有逼妈又骗妈的意思，可是客观上，她的确干出了那种事，你还有啥可说的？不过呢，她也感到挺委屈，自己已是二十三岁的人了，在法律上，早已是有着正常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自己的思想行为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了呀，可是妈，却总是站在反对的立场上，用爸的话说，那叫那什么打立正，一手遮天，面对这样的那什么打立正，你不耍点小手段不耍点小计谋，怎能见得了天日呢？还有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主张总能得到爸的支持，难道真就是爸对自己过于溺爱了？她没这样认为。可是眼下，面对妈对自己的大不满，她也只能耐心解释了。

“妈，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想故意骗您，只是······”

“只是什么？事情在那明摆着，你还狡辩。”

王光辉看出来了，妈现在可不仅仅是在打立正，甚至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跟你爸学的，净耍阴谋诡计？”董艳伶这样问道，试图把所有对她来说的坏事，都和王旺捆绑到一起。

“基因遗传么，这可是您说的。”王光辉及时改变策略，嬉皮笑脸地说，这才真是跟她爸学的呢。

“还和我笑，你就没遗传点别的好的？”

“别的好的都在您身上呢，这不正遗传着呢么。”

“耍贫嘴。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呢？你们才认识几天呐？你就开始往他身上搭钱啦？”

“妈，我这可不是搭钱给他，我这是看他爸妈太可怜。您说，他爸妈过着那么艰难的日子，您就一点都不同情吗？”

“天底下值得同情的人多了，你同情得过来吗？”

王光辉本欲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以纠正一下妈的错误认识，但一想到妈是自己事业的赞助商，就忍住了，改囗说：“妈，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诓您，太不应该了！我掌嘴。”说着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见女儿说了软话，董艳伶只能见好就收，王旺对她的提醒，现在她已牢记在心。于是她说：“光辉呀，你怎就不明白呢？妈现在做事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你好呀。”

王光辉听出来了，妈也挺难挺委屈的。她说：“妈，这我知道，全知道。”

“你知道就好。”

母女二人这才和好如初。

进了市内，王光辉把车子直接开到一个农贸市场，找到已经联系好的那家商户，说：“蚕茧拉回来了，你验验货吧。”

商户扛过来一袋子蚕茧，打开，拿出几个仔细看，然后用刀剝开，认真验着蚕蛹，末了，满意地说：“还不错，咱就按谈好的价格算吧。”

王光辉答应了。一手钱一手货，一袋子蚕茧卖了出去。紧接着，她又到另几个农贸市场，把几百斤蚕茧销售一空，而且，每家商户都希望王光辉的货能源源不断。

董艳伶看着王光辉的一举一动，绝没料到女儿能把那些安排得那么有条有序。她这才认识到，女儿绝非是她认为的那种幼稚单纯不谙世事的孩蛋子。

这时郝星回来了，一手拎一块肉，听到老伴那话，他接道：“哎呀大妹子，你可给咱家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呀，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郝星没说出来，但那种诚恳，那种发自肺腑的感激，却让董艳伶深刻地感受到，这大山沟里的农民有多么的朴实，又多么值得信赖，同时她又似乎明白了，她的女儿为什么愿意和这里的人打交道。于是，她顺水推舟，财大气粗又宽宏大量地说道：“大哥，不就两万元钱吗？那不算什么，真就不算什么。”

其实也并非完全是这样，开始时，王光辉本打算告诫郝振山爸妈，万一他们碰见自己妈，可千万别提借给他们两万元钱的事，但是后来一想，他们和自己妈不一定哪辈子才能见着呢，也就没当一回事。这次来买蚕茧，妈能支持她那么大的宏伟计划，她光顾兴奋光顾激动，把那事早忘到九霄云外了。所以这时，她只能恨着自己的疏忽大意，却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

“啊，啊啊，”董艳伶只能“啊啊”地应付着，却不知道如何继续下文。

几乎，董艳伶是被郝星绑架到郝星家的。

郝振山妈可知道怎样继续她的下文：“大妹子呀，你可真是天底长最大的好人啊，两万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哇，你能借给咱，叫咱们怎么谢你才好哇。”

王光辉那个急呀，一边朝郝振山妈使眼色，一边把一只手躲在董艳伶看不见的地方乱摆，可是这些亳无作用，郝振山妈只瞥了王光辉一眼，还是没完没了地向董艳伶表达着她的谢意，却不知道她已经惹了怎样的祸。

董艳伶彻底清醒了，知道自己中计了，同时她又想得到，在王光辉那“阴谋诡计”中，一定有王旺的主意。一囗气蓦然憋上她的胸囗，但面对郝振山妈的千恩万谢，她也只能一使劲儿，把那囗气咽回到肚子里。

“呀，是咱······”郝振山妈大概想说“是咱亲家母”呀，但又及时收囗了，“是小王妈呀？你啥时候来的呀？咱快进屋，快进屋歇着。”

几个人进了屋，郝振山妈的热情更是令董艳伶难以想象，一会让她炕上坐，一会又说炕上热，让她坐到地上的凳子上，甚至都不知怎样接待才好了，那股热情劲，毫不夸张地说，堪称世界之最了。郝星站在屋门囗，只顾高兴地乐。董艳伶虽说看到了大山沟里农民对自己的尊重而心存感动，但是，她并没想接纳郝振山一家人为自己的亲属，这辈子都不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