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释然之后呆板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复清明的时间则越来越短，而每次恢复之后，则是述说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事情，既有亢龙渊之事，也有自己还在披云宗时候的事情。

生前种种，或大或小，或淡或浓，皆在灵性转换之间一一说出。

但见此人样貌与沈逐臣近乎相同，但比其年轻甚多，脸上犹带稚气。

“你终于出来了。”

一道声音传来，但见流光汇聚，一道人影在沈逐臣身边凝聚。

张释然正说着，眼神忽又转为呆板，这次足足过了几息才回复过来，转而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原本想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先潜藏起来，趁你不备，偷袭你取而代之的，只是没想到，再回来时，你竟已经成就金丹，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的存在。嘿嘿，只是你虽然发现我了，但也奈何不得我...”

张释然闻言，轻笑一声，道：“无论是本意，还是另有隐情，经由窥气丹之事，我已知晓张家最终满门被灭，出手之人就是张怀古。如此，便足够了。”

“倒是秦皇陛下，没有如亢龙渊中一样，习惯性自称朕，比较让我意外。看来陛下自当年夺舍我之后，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沈逐臣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听着。

张释然闻言，道：“可能都有吧，说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不过既然张家血魂笏没有反应，那就说明我还是...”

张释然说着说着，突然目露呆板之色，接着又转为清明，驴头不对马嘴继续道：“陛下与通古侯确实是天资横溢的人，在亢龙渊这个丝毫没有灵气的地方，竟然能凭借之前进入亢龙渊修士留下的只言片语，就仿制出夺灵大阵，的确是令我意外...”

不多时，一声鸡鸣在两人耳边同时响起。

沈逐臣眼神微动，轻叹了一口气。

张释然身体一震，目光再次清明，没有转换为迷茫状态。

沈逐臣闻言，冷哼一声，没有接话，而是盯着张释然看了片刻，突然道：“你既然死而复生，那就说明必然有一些环节出了问题。是在亢龙渊的时候，通古侯的夺灵大阵出了问题，还是我远离缘木分身时间太长从而导致你自行产生了灵智？抑或是你原本就是假死。”

“借你之手，祸首张怀古如今亦道消身殒，心愿了结，此执可消。”

“万般执念，今日云散。我也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沈逐臣，今后你就是完整的张释然！”

沈逐臣闻言，默默的看着张释然。

片刻后，轻声开口道：“可还有心愿未了？”

张释然摇了摇头，环顾四周。

近处，明玉绿洲，黄沙如金；

远处，凌云山脉，林海似墨。

张释然微微一笑，展开双臂，抬头看向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身影沐浴在阳光中，缓缓消散。

......

沈逐臣感受着灵魂上那股一直以来的束缚，终于消散，却并没有任何开心之色。

“天是棺材盖，地是棺材底，喜怒哀乐事，皆种棺材中。”

沈逐臣若有所悟，轻叹一声，将附近痕迹一一清除，这才化为一道青虹，破空而去。

......

就在沈逐臣离开的大半天后，远处传来几声清鸣。

片刻后，绿洲上风沙卷起，两只庞然大物轰然落下。鹰头豹身，蝠翼马尾，正是原本刘三哥的那两只栖风兽。

只是此时的栖风兽，早已没了原先的神俊模样，浑身沾满血迹。其中一只，更是一条腿都消失不见，正慢慢的往下滴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沈逐臣几人的战斗余波造成的，还是其他缘故。

两只栖风兽在明玉绿洲上徘徊不已，鸣声不断，却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带它们回家。

一天后，两只栖风兽悲鸣一声，曳翅飞起，朝着刘三哥和七妹定居的乱山湖方向飞去。

......

披云宗，沈家密室，沈流云看着来自饮马楼的信息，心中震惊。

“那三人倒也罢了，张怀古此人，可以说得上是金丹境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使是我，他若是想走，恐怕也留他不下。竟然也陨落了，而且是在对正反剑诀熟悉无比的情况下。看来张释然隐藏的比我想象的还要深的多。”

沈流云看着面前悬浮在空中的怪刃，沉思半晌，脸上肉疼之色一闪，心中计定。

一招手，密室门打开，风声响起，两道身影半跪在身前。

“沈金，你去秦家，告诉秦无业，就说我手上有芳三娘的消息，请他前来喝茶。”

“沈水，你去田家，告诉田归秋，就说我这里有几缕炽雪蚕的蚕丝，邀他前来饮酒。”

两人不发一言，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沈流云沉吟片刻，又从怀中掏出一页很明显是经过特殊制作的纸张，犹豫一下，还是在上面下笔书写。等写完，一道烛光亮起，纸张熊熊燃烧开来。

......

不知何处的一座饮马楼内，几名小厮正在一座屋子内打扫。屋内空间极大，整整齐齐的排列无数木盒。木盒颜色不一，但数量极多，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靠近大门的地方，并排有几张桌子，每个桌子旁边，都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端坐着，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期。时不时有木盒飞来，被其中一名管事接在手心。

而在桌子上，无一例外的都放着一枚算盘模样的灵器。算盘表面光滑圆润，两侧则雕刻有大嘴张开的不知名兽头。

噼里啪啦的算珠相互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

就在这时，其中一枚木盒光芒一闪，从原地消失，落在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手上。

胖子扫了木盒一眼。

“丁三，六七四，来活了。”

喃喃一声，胖子站起身来，活动筋骨，左右转动屁股的同时，两只手在算盘上飞快拨动。

片刻后，算珠碰撞的声音一收，算盘侧边不知名兽头眼珠一动，一枚玉简从其口中吐了出来。

“唔，若是黑色的玉石碎了，则用木盒内的禁魂钟，将名单的上的人全部除去；若是白色的玉石碎了，则除了一个名叫阿福的人之外，其他人全部除去。倒也是个狠人。”

胖子嘿嘿一笑。

“不过，这与我何干。”

伸手打开木盒。但见木盒内躺着四样物品。一枚黑色玉石，一堆碎成粉末的白晶，一只漆黑泛着血色的小钟，以及一个储物袋。

胖子神识扫过储物袋，露出满意之色。

探手一抓，祭起黑色小钟，但见神识之中，人影幢幢，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各人姓名却是了然于心。

胖子脸上狞色一闪，小钟颤动，无数血色名字在钟体上迅速浮现又迅速消失。

片刻后，已经变得如血一般颜色的小钟，一声脆响传来，裂成两半，灵性尽失。

胖子看也不看，将木盒往边上一推，又拿起下一个飞过来的木盒，看了过去。

......

同一时刻，乌戎大草原腹地，江南风格的别院之中，名叫阿福的青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满屋的尸体，神色中既有深深的后怕，更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片刻后，阿福回过神来，使劲的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感受着从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青年哈哈大笑，身如鬼魅，在整个院子内疯狂扫荡。

一顿饭功夫之后，张麟儿所在房门被轻轻打开，阿福看着依旧在床上熟睡的张怀古唯一的子嗣，面无表情。

......

五天后，江南别院上空极高处，三道身影并排站立，一道神识在别院附近毫无顾忌的扫来扫去。一无所获后，三道身影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沈逐臣闻言，嘿嘿一笑，不以为意。

“其二，家族被灭，养育之恩难报，此为一执。”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

当下面容一肃，直视沈逐臣，缓缓开口道：

“张释然早在亢龙渊就已故去了，在下只不过其一丝执念所化而已，秦皇陛下不必如此提防。”

“我之执念有二。”

“其一，被你区区一介凡人夺舍，愤恨难消，此为一执。”

“然而你却用我之躯体，成就金丹大道。气运、毅力、天资皆远胜于我，此执可消。”

沈逐臣围绕着张释然绕了两圈，终于长舒一口气道。

“若非是你的要求，张怀古本不必死。按照我原先的意思，与张怀古合作才是最稳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