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瞥沈云亭略微发白的脸『色』，心中划过一丝嘲弄, 她笑了笑又道：“不过后来我勉强又想起来了, 所以我便来了。”

这话得似故意耍人一般，嘉禾留意着沈云亭的脸『色』，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难受和不悦，可她没有找到。

“对不住, 思谦。”嘉禾垂下眼小声道, “我不故意来迟的，因为……”

沈云亭顺着她的话：“因为什么？”

嘉禾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轻声笑了笑：“没有久等就好。”

不过以后，这样难受的事便都由他来承受吧。

这副样子真同前世生辰，焦急等着他赴约, 却什么没等来的她一模一样。

“因为啊……”嘉禾弯下眉，出了前世他同她讲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因为我忘了昨和你约好了去花灯会。”

沈云亭温柔地朝她笑着, 抬轻轻她被风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轻声对她道：“来了就好。”

沈云亭心猛地一抽，酸楚由心间渗透向肢百骸。不因为她失约而难过, 因为想起了从前自己的所作所为。

等待的焦虑担忧和不安, 他体会了一次。

嘉禾抬头愣了片刻，他：“我忘了赴约来晚了，你一点不气吗？”

沈云亭朝她摇摇头：“不气。”

嘉禾满眼写了“为何”两字。

因为忘了。

她大概有些难过，难过前世万期盼从沈云亭嘴出的话，在她想狠狠报复沈云亭的时候才听。

街灯如昼，阵阵夜风中，沈云亭脱下身上的素『色』银纹大氅，披在嘉禾身上，对她道：“这风大，小心着凉。”

嘉禾低头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小声“哦”了句。

灯会上的灯已暗了一半，嘉禾来迟了，街上的灯会临近结束，似乎没什么可逛的了。来得及到附近的河边放河灯许愿。

中秋灯会与上元灯会不同，中秋灯会许愿多用河灯，上元灯会则因为元月天寒湖结冰而改放天灯许愿。

传闻东街附近的如梦河绵延无尽通向天河，中秋那几所放的河灯能被月神，月神会帮着许愿之人如愿。

沈云亭同嘉禾到了如梦河边，夜光星河之下，河水泛着斑斑光点，河水拍打着河岸青石，发出潺潺水声。

附近成对的游人捧莲花河灯笑着，嬉闹吵嚷声不断。

嘉禾同沈云亭一人捧着一莲花河灯，站在如梦河河岸边上。

沈云亭侧头向嘉禾，她：“你打算写什么心愿？”

他这话想着，若她许的事他能做到的心愿，不必等月神帮着现，他便先替她都做好。

嘉禾神神秘秘地朝他一笑，遮住上的纸条，道：“这不能告诉你，心愿若被别人知道了就不灵了，你不许。”

沈云亭唇角微扬了扬：“好，我不。”

嘉禾道：“那你转过身去。”

“好。”沈云亭依言转过身。

在沈云亭转身的那一瞬，嘉禾原本挂着笑的脸垮了下来，在月『色』之下显得阴沉惨白。

她前世最大的心愿望沈云亭欢喜岁岁平安。

捧着真心到他跟前，他却一遍又一遍地她的真心践踏。他不想的时候边肆意践踏她，想的时候又无底线追捧着她。

越这般嘉禾越觉得不安和愤恨。沈云亭等到失去了再来追悔，越发显得她原先爱得不值。

沈云亭在生死攸关之际救了别的女人，有脸再过来贴着她，装作一片深情的样子。

这多可笑。

欢喜岁岁平安，他不配。

嘉禾沉下眼，提笔在纸条之上写了七个字。

“我写完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沈云亭转过身，嘉禾纸条折叠了起来，放进莲花河灯，走近河边，点燃的莲花河灯放进缓缓流动的如梦河之中。

嘉禾双合十，又对着河灯祈祷了一番，盼心愿得成。

“我放好了，轮到你了。”嘉禾没话找话，笑着他，“你打算许什么愿？”

沈云亭道：“你的，心愿若不来便不准了，我不能同你。你转过去，不准偷。”

嘉禾依言转过身不他，心中暗笑了声：以为她真稀罕知道他许什么？

沈云亭嘉禾转过身去，轻轻走到河边，嘉禾的许愿河灯没有飘远，沈云亭走到嘉禾的许愿河灯前，缓缓蹲下/身，伸取下放在河灯的纸条。

他犹豫了片刻，打开嘉禾写的纸条。纸条上的字慢慢映入眼帘，他眼睫忍不住颤着，鼻息凌『乱』。

嘉禾用簪花小楷在纸上写着——

沈云亭不得好死。

良久他新嘉禾写的纸条折叠起来，放回许愿河灯，任许愿河灯随河水飘向远处。

沈云亭提着笔，低头向自己上空白一片的纸，没有犹豫在纸上写下七个大字——

愿嘉禾心想事成。

写完后沈云亭纸条仔细折叠起来，放进他的许愿河灯。

“我许好了。”沈云亭对嘉禾道。

嘉禾闻言转身，转身之时正瞧沈云亭他的许愿河灯放进缓缓流动的如梦河之中。

夜风阵阵沈云亭与嘉禾的许愿河灯吹向远方，沈云亭轻牵起嘉禾柔软的，望向水天相交之处的盏盏河灯。

“嘉禾。”沈云亭望着河灯唤了嘉禾一声。

嘉禾应道：“嗯？”

沈云亭对她温柔笑了笑：“你许的愿都会现。”

嘉禾怔住，一时无言，垂下半片眼帘遮住眼睛复杂情绪。

夜『色』深沉，河边的人渐渐散去。

嘉禾抱着膝盖坐在河边大石头上，听着河水一阵一阵地拍打着河岸。

她望着远方的河灯出神，沈云亭凑了上前，坐在她身旁。

周遭无人，他抬握住她的侧脸，低头轻柔地覆上她的唇，温柔贪婪地碾着。

嘉禾半睁着眼，沈云亭眼映着星河。

她断断续续地：“你、你最近……动不……动就亲……我。”

沈云亭吞掉她所有的话，他没回答她，继续碾着她。

他怕往后再没有机会了。

他的口勿很长久，若不嘉禾肚子发出“咕噜”一声打断了他，他怕亲到天荒地老。

沈云亭松开嘉禾：“饿了？”

嘉禾红脸垂了垂脑袋。

东街的夜市便在不远处，夜市东边多些卖小玩意的摊贩，转头往西便都些卖吃食的小摊。

沈云亭领着嘉禾去了嘉禾喜欢的饺子摊上。

老远便闻到一股鲜香，这饺子摊乃全东街闻名的，专做虾仁饺子，那饺子所用的汤头用虾头的髓吊的，异常鲜甜。

沈云亭了两碗饺子，吹凉了一碗，挪到嘉禾跟前：“你饿了，快吃吧。”

嘉禾着他帮她把饺子吹凉的样子，想起了前世在饺子摊前为他挑他不喜欢吃的香菜的自己。

此刻沈云亭和前世的她很相像。

嘉禾抿了抿唇，低头着饺子碗的饺子，举起筷子夹了一放进嘴。

她嚼了几下，鼻子一酸，瘪嘴嫌弃道：“好咸。”

沈云亭忙把自己跟前那一碗挪到她跟前，对她道：“你吃吃这碗。”

嘉禾依言夹了一沈云亭碗的饺子放进嘴，皱眉道：“你的好咸。”

沈云亭：“吗？”

嘉禾疑『惑』：“你自己不知道吗？”

沈云亭无言。

他的确不知道。

嘉禾起了疑，她同沈云亭在一起很多，无论她做的东西味道如何，咸淡，沈云亭永远都会一个“好”字。

沈云亭嘉禾这顿饺子吃得不如意便对她道：“你若觉着外头的东西吃不习惯，回头我亲自包给你吃。”

“好。”嘉禾笑了笑，没有拒绝沈云亭。这段子她自然不会拒绝沈云亭任何“好意”。

花灯会结束，沈云亭送嘉禾回了永宁侯府。

他站在永宁侯府大门前，望了望周遭，空无一人，临走前凑上前在嘉禾额头印下一吻，而后才放她进去。

沈云亭朝嘉禾嘱咐道：“早些休息。”

嘉禾：“嗯。”

“明你醒来便能吃到饺子。”沈云亭承诺道。

嘉禾一愣应道：“好。”

待嘉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永宁侯府大门前，沈云亭才转身回了太师府。

一回太师府，沈云亭便朝厨房而去，顺道喊魏风把在客房打瞌睡的白子墨给叫了起来。

白子墨骂骂咧咧进了厨房，沈云亭站在一堆白花花的粉前正『揉』着。

“你过来。”沈云亭朝站在厨房门前的白子墨唤了声。

白子墨翻了个白眼：“你大晚上把我叫起来就为了让我你『揉』？”

“不。”沈云亭朝白子墨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几碗饺子，“我找你来，想请你替我试试，这几碗饺子哪个口味最好。”

沈云亭尝不出味道，这府他信得过的人，有白子墨一个人同嘉禾一样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白子墨的口味应当同嘉禾更相近。

白子墨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几碗饺子，心想反正自己饿了，帮着尝尝就尝尝没什么损失。

这碗的饺子每都十个褶子做得挺精细。就当沈云亭亲自伺候他白大爷了。

白子墨本以为吃摆在桌上那几碗便行，谁知道最后竟整整吃了一晚上，连吃了几十种不同口味的十个褶子水饺，终于在其中挑选出了口味最好的那一种馅料。

这一晚上饺子吃下来，白子墨这辈子饺子就想吐，尤其十个褶的饺子。

沈云亭熬了一夜，仔细包了一百饺子，派魏风送去永宁侯府给嘉禾。

嘉禾喜欢吃饺子，望她吃到这些饺子能欢喜。

永宁侯府，流月捧着一大碗十个褶饺子和一封请柬，进屋掀开帘子走到嘉禾跟前。

嘉禾瞥了眼流月中那碗饺子。

流月心领神会，开口道：“这饺子沈太师派人送来的，整整送了一箩筐过来，我下了几先给姑娘尝尝。沈太师让我同姑娘，若姑娘喜欢吃他下回再让人送来。”

嘉禾瞥了眼碗饺子，『色』无波道了句：“我知晓了，你先放下吧。”

流月中饺子放在小桌几上，又请柬交到嘉禾中。

嘉禾接过请柬，抬头：“这请柬？”

“皇宫派人送来的。”流月回道。

皇宫？

嘉禾拆开请柬，请柬上用工整的字写着——明东宫赏菊宴，请永宁侯府程三姑娘入宫赴宴。

东宫赏菊宴不过表上的名头，这场赏菊宴则太子选妃宴。

眼下太子立妃已迫在眉睫。

沈云亭盯着她的圆眼睛认真道：“我家的姑娘，我得纵着。”

嘉禾微微张了张嘴，睁圆了眼睛回望沈云亭。好半晌，眼睛有了一点湿意，撇过脸躲开沈云亭的视线。

沈云亭自然得懂，回她道：“听闻姑娘家爱同那人闹因为在乎那人。你同我闹，在乎我，我高兴的。”

原先他不习惯直白地表达爱意。直到前些天起，他连着请教了白子墨好几个晚上。

听沈云亭“不久”, 嘉禾极轻地哂笑了声，垂眼瞥他上快融化的糖人。他这副模样怎么可能等了不久。

白先生教他，在姑娘前不能别扭，爱她就告诉她，用嘴，不光做事不懂话。不会话，姑娘就跑了。

沈云亭记得前世嘉禾过，更喜欢他坦白的样子。

嘉禾听了沈云亭的话，一时间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喉咙口，什么话都不出来，好半晌才道：“可我在对你无理取……”

嘉禾缓缓从沈云亭怀中挣脱开来，与他对视, 瞧他一身精致打扮, 为来赴约刻意换了新的银冠, 衣袍新的, 上头散着淡淡的熏香味, 她最喜欢的那种甜腻香味。

为了同她赴一场约, 他倒费心了。